申府高墙深院,守卫却算不上森严。宁非榆凭借娇小身形,在阴影中穿梭,费了些功夫,才摸到灯火通明的前厅。
她纵身一跃,轻盈地上到屋顶,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青瓦,屏息向下望去。
厅内,申家老爷夫人正与几位子女用膳。坐在下首的一个少年,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连筷子都拿得有些不稳,正是那申大公子。
他周身缭绕的灰败死气中,果然混杂着一丝与府中同源的妖异气息。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宴席散去,众人离席,她才从屋顶滑下,远远缀在那被两名小厮搀扶着的申大公子身后。
一路穿过几重院落,越走越是偏僻,周围的妖气也愈发浓重刺鼻。最终,在拐过几个长廊后,他们进入了一处名为“墨韵斋”的独立小院。
宁非榆隐匿在院外一丛茂密的湘妃竹后,目光锁定了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
看来,秘密就在这里面了。
宁非榆屏住呼吸,见屋内烛火熄灭,侍从退出,周遭只剩风声与虫鸣,便欲趁机潜入。
她刚踏进屋内,脚尖却仿佛无意间绊到了什么东西。
“不好!”她心头一凛,暗道疏忽。
几乎在同一瞬间,旁边厢房的木门猛地被一股刚猛力道撞开。一道玄色身影如疾电般出,伴随着一声清越冷冽的断喝:
“何方妖孽,胆敢作祟!受死!”
声未落,一柄缠绕着淡淡金光的桃木剑已破空而来,直刺她的面门。
剑风凌厉,带着纯正的破邪之力,显然出手之人修为不浅。
宁非榆此刻身躯毕竟是凡胎幼童,面对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她只能凭借昔日征战的本能,猛地向后一仰,以一个极其狼狈却的姿势才险险避开。
桃木剑尖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月光如水,洒落在她抬起的脸上。
那是一张属于女孩稚嫩的面庞,还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而那出手之人,也终于在她面前站定。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挺拔,眉眼锐利如出鞘的剑。他身着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姿态凛然。
然而,当他看清跌坐在地的不过是个衣衫朴素且身形瘦小的小姑娘时,凌厉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与疑虑。
四目相对。
一个居高临下,满心疑窦。
一个跌坐在地,目光冰冷。
夜风穿过庭院,轻轻吹拂着二人。
“怎么会是个女娃?身上也没有妖气?”少年修士程迹举着桃木剑,眉头拧成了结,上下打量着跌坐在地的宁非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纳闷,“红线示警从无差错,我分明检查过许多遍?今天这是怎么了?”
宁非榆心知今夜探查已无可能,便欲趁此人分神质疑之际,手脚并用,转身便想悄无声息地溜走。
“想跑?”程迹眼神一锐,手如电出,一把就揪住了她后颈的衣领,像拎小猫似的将她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当双脚骤然离地时,宁非榆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燃起。
想她堂堂听筠神上,纵横三界万载,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的对待?她就这么被人揪着后领子提在半空。
“放开我!”她努力呵斥,出口却毫无威慑力。
程迹被她这毫无威慑力的“凶悍”弄得一怔,随即挑眉:“哟,还挺凶?你……”
他话音未落,宁非榆脸色骤变。
一阵阴冷妖风毫无征兆地席卷小院,吹的院中树木沙沙作响。
与此同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猛地进入她的脑海。
自她和这修士在此处弄出这般大的动静,不远处榻上正在休憩的申家大公子,早该被惊动过来,然而,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传出过一丝一毫的声响。
不仅是他,连本应在院外值守的侍从,也如同蒸发了一般。
“不对劲,”宁非榆心下一沉,快速整理思绪后,这才意识到,“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的这个‘圈’的?”
那阴风再次袭来,这次宁非榆的眼角余光瞥见月光下一丝微不可查的寒芒,正以闪电速度,直逼程迹后心。
她不及细想,被提着的身体猛地借力一扭,混着巧劲,狠狠蹬在程迹的小腹上。
“唔!”程迹猝不及防,吃痛闷哼,手上力道一松。
宁非榆顺势落地,不等他开口斥责,已抢先低喝道:“站住!不想身首异处就别动!”
程迹被她这声冰冷的警告喝得一怔,下意识停住脚步。
“仔细看看你面前的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神看去,这才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竟横亘着数根近乎透明的细丝,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泽,锋利无比。
若非刚才被她踹开,此刻他早已身首异处。
程迹心有余悸之余地看向眼前的女孩,心中疑云大起。
这绝非普通乡镇丫头。
“你究竟是谁?”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宁非榆早已躲到梅花屏风后,示意他跟上,“你没发现这院子的异常吗?”
“什么异常?”程迹挨着她蹲下。
刚移至屏风后,宁非榆耳尖微动,猛地将他的头按下。
又一根细针擦着他的发髻掠过,深深钉入身后廊柱。
程迹揉着后脑,还未开口,宁非榆抢先道:
“从我们碰面到现在,闹出的动静不小。可不远处休憩的申大公子始终无声无息,连院外值夜的侍从也毫无动静。你还没明白吗?”
她转头看他,眼神锐利:“我们早已踏入他人设下的‘圈’了。”
此刻,破空声骤响,银针如雨点般从四面射来。
宁非榆如今毫无自保之力,只能紧贴程迹后背。
程迹不断地挥动桃木剑格挡,叮当声不绝于耳。但他知道不能一直被动防守,暗处的敌人正在消耗他的力量。
“这样下去不行!”他咬牙,额角沁汗。
宁非榆快速环顾房间,目光锁定在门后的青色布包上。
那包中隐隐露出符篆等物。
“掩护我去那边,”她指向布包,“我有办法了。”
程迹看了眼她笃定的神情,来不及细想。
“跟紧!”
他剑势一转,护着宁非榆向房门移动。
银针紧追不舍,杀机四伏。
宁非榆迅速从那青布包中翻出一张极其普通的丝网,触手冰凉,材质非丝非麻。
她瞳孔微缩,这东西,竟与神界珍宝阁中存放的“天罗地网”有**分相似。
虽是仿制品,但对付凡间妖物,威力应也足够。
“用这个!”她将网塞进程迹手中,不等他质疑,便快速念出一段法诀,音节奇特,“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现在不要管那么多,照念就行,别错分毫!”
见程迹面露迟疑,她沉声道:“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害你对我没好处。”
程迹不再犹豫,他依言而行,将全身灵力灌注丝网,口中清晰吐出那段咒文:
“天地为牢,法则为锁,缚!”
原本平平无奇的丝网骤然爆发出璀璨金芒,瞬间脱手飞出,见风就长,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金光流转,其上符文跳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这威力,远超程迹以往施展的任何一道咒术。
金网如同拥有灵智,精准地罩向庭院角落一片扭曲的阴影。
“收!”
随着程迹一声令下,金网骤然收紧。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随即一道人影被迫从阴影中显形,被金网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那是一个身着残破嫁衣的女子,面容苍白秀美,眼中却是一片赤红的怨毒与悲凉,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妖气与绝望。
那正是缝影妖,苏无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