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ADHD

“我靠!”Ethan为拯救脱手的摄影机,差点自己从船沿上摔出去。

因为正好有心理准备,所以文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Ethan的腰,惯性使然,Ethan跌进了文璟怀里。

姿势挺浪漫,浪漫建立在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痛上。

Ethan到底是个一米八出头的成年男性,分量再轻也轻不到哪去,文璟被撞得闷哼一声。

“不…不好意思”,Ethan匆匆从文璟腿上弹开,脸和耳朵都红着,因为惊慌,因为羞愧,也因为接触。

除了第一次遇见的那天晚上,这是文璟第二次对Ethan动气,他语气不怎么好地责备道:“你疯了么?你要为了它下去跟鳄鱼打架么?”

“对不起”,Ethan臊眉搭眼地紧紧抱着摄影机,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因为是很珍贵的东西…对不起…”

因为这句话,文璟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被浇熄了,他叹了口气把这事揭过,“坐好,别趴在船边了,如果掉下去,就该轮到它们说你不好吃了。”

“喔,好的”,到底是心有余悸,还挨了批评,Ethan学乖了,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

航程接近尾声,沉闷的沼泽地里没了抓人眼球的东西,摄像机的电量剩了近半,还有备用电池,算得上富裕,Ethan索性抠开取景器看回放。

文璟听到身边逐渐加重并带着颤意的呼吸,侧目看到Ethan抱着摄像机的双手越来越用力,关节处的皮肤被骨头撑到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青蓝色的血管攀附着指骨,他正思索小鬼为什么突然紧张,取景器中正在播放的画面就告诉了他答案。

这一段,Ethan本意是拍白鹭雏鸟,刚好赶上繁殖期,机会难得,结果雏鸟的画面因距离遥远而不够清晰。

正当他失望时,刚才拍摄中被他的眼睛忽略,却被镜头意外捕获的内容进入视线,地点正是他刚刚差点摔下去的地方,离船很近,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下,仔细看才能发现藏匿其中的凶险。

镜头拍到几只短吻鳄捕猎的场面,它们正埋伏在水里,浮出的闪着寒光的眼睛被波光粼粼的水面抢去风头,褐绿的皮色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构成是最天然完美的伪装。

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让人不自觉屏息,仿佛等待的时间都被无限延长。

忽然,一只大型鸟类俯冲下来进水觅食,与此同时,为首的那只短吻鳄张开血盆大口,尖齿干净利落地轧断大鸟脖颈。

这无疑是一位经验老道风格成熟的猎手,它的致命一击甚至没有溅出多余的血,优先享用最美味的部位后,将剩余躯体留给同伴分食。

短吻鳄的进食速度很快,几乎是生吞,整个过程大部分时间都埋藏在水面之下,隐蔽而迅速,从猎杀开始到进食结束不超过半分钟,结束时只剩一圈余红咕嘟出水面,眨眼便散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比如这艘游船上,除了看到回放的文璟和Ethan,包括驾轻就熟的船长在内,无人知晓那平静之下的狰狞。

看完之后,文璟莫名觉得后颈一凉,再看Ethan,小鬼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立了起来,“知道怕了?”

“嗯嗯嗯”,Ethan抬头看着文璟小鸡啄米式点头。

“Lie”,文璟从Ethan敷衍的态度中得出结论,他的瞳孔的确是放大的,但文璟直觉那不是因为惊恐,反而像…雀跃。

“怕的!真的后怕,你看我的冷汗”,顶着上方砸下的质疑目光,Ethan撩开碎发给文璟看自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但…也很兴奋。”

“兴奋?”

Ethan合上取景器,得意地摸摸摄像头,“对呀,你看,差点被吃掉的就是我了,而且这种场景可没那么容易拍到,得蹲守,还得喂蚊子,我运气可真好!”

看他是一点记性也没长,文璟冷哼一声。

船靠岸了,Ethan三两下收拾好摄影机,边排队下船,边和文璟闲聊:“Vincent,如果我以后真能当导演的话,你猜我最想拍什么?”

“你都这么问了,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影视作品。”

设施简陋的码头让下船也成了个技术活,文璟两手空空倒是不需要辅助,长腿一迈踩上甲板,朝着码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包给我”,他朝船上伸手。

“哦好,马上”,Ethan被分量不轻的背包牵绊着,行动本就不太灵活,更何况他还总担心自己的宝贝磕了碰了或者“淹死”在水里。

有时候越是小心翼翼,越容易出现纰漏。

“诶诶诶诶诶…救命——”

于是,本想接行李的文璟,接到了鞋尖被绳索勾到,没来得及递出相机包就腿脚失控摔下来的Ethan。

Ethan的牙隔着嘴唇磕在文璟锁骨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抱歉抱歉,我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我没事”,等Ethan站稳,文璟从衣服里掏纸巾递过去,“但你的嘴流血了。”

“啊…是咬到了”,一张嘴,浓重的咸腥就灌进嘴里, “谢谢”, Ethan接过纸巾,边抽气边喃喃自语地哄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下唇有一道一公分多长的伤口不停冒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像给口腔溃疡上涂芥末一样疼,洁白的餐纸按上去不一会就染红一片,被刺激出的眼泪堆在下眼睑要落不落的,这幅模样实在是…

潮湿充血的眼睛,鲜红欲滴的嘴唇,调动**的利器。

文璟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唇的触感会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真实又熟悉,他失控地在这片挥之不去的幻觉里沉降,竟从心底揪出了一根渴望的萌芽。

对于交往对象,文璟有一个明确的倾向,前任们身上多少有一些符合自己喜好的特征,而这些特征,不仅在Ethan身上都能寻到踪迹,甚至他还拥有更多。

这一周多两人几乎天天待在一起,文璟有自信对Ethan做出精准度80%的剖绘,剩下的20%,一半是他不自觉的偏心,一半是人成长和变化的恒久不确定。

外形优异性格活泼得有分寸,也许会让人生气,但不会让人生厌,经历过的波折比说出口的只多不少,却毁不掉积极阳光的灵魂,一个聪明通透的笨小孩,矛盾又自然,没有比他更生动的存在了。

所以文璟承认,Ethan是最趋近于自己的向往标准的,又或者说是Ethan将他脑海中关于“标准”的抽象概念变得具体,并且还锦上添花地带有一点点他偏爱的小动物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早几年遇到这样的人就好了,在他还有心力去认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文璟烦躁地啧了一声,别人受着伤,他却在跑偏,这可太荒谬了。

Ethan自然无从知晓文璟脑子里的小剧场,以为他是在烦自己,于是非常诚恳地忏悔道:“我喝多了第二天总犯蠢,你别见怪,也别讨厌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有怪你”,文璟捏走Ethan手里的纸,“好了别擦了,庄园那边应该有饮水台,等会儿去冲一下。”

尴尬是可以秋后算账还可以无限叠加的,今天的屡次狼狈连带着昨天的偷吻,让Ethan羞于面对文璟,他无声地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橡树庄园和沼泽地在一条游览线路上,有观光车直达,十分便捷,庄园的主体是栋建于1837年的希腊式小楼,曾属于路易安那州的甘蔗种植之王,如今成了博物馆,幽禁着200年前奴隶制社会的缩影。

通往主楼仅有一条红砖铺就的主路,路两旁种着28棵300岁的老橡树,是庄园名字的由来,让没有欧式浮夸装饰的庭院仍旧尽显奢华。

树是寿命很长的生物,稳健,沉默,枯荣轮回,历尽沧桑却不显颓败,漫步在这段“橡树隧道”中,就好像在岁月中行走。

密西西比河畔常有恶劣风暴摧毁房屋与植被,而这些橡树魁伟的身躯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经历数百年摧折,不改端庄挺拔气宇轩昂,繁盛的枝桠张牙舞抓,从下仰望,像层碧绿的云,遮天蔽日,将暑气也一并阻挡在外。

如此舒适的地方,要是玩得不尽兴就太可惜了,更何况小孩胳膊上暗红的擦伤和白皙的皮肤对比明显,在人眼前晃来晃去,怪可怜的。

文璟试图挽救Ethan恹恹的情绪,“Ethan”,小孩不知道自顾自在想些什么,根本没听到,于是他拍了拍Ethan的右肩。

“嗯?怎么了?”Ethan猛得回神,看到文璟的目光正很认真地落在自己脸上。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最想拍什么呢。”

Ethan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文璟嘴里说出来的,因为这话题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文璟完全不是八卦的人,“你好奇吗?”他因文璟对自己表露出兴趣而感到高兴。

“嗯,我好奇”,眼瞧着小鬼听到这句后笑逐颜开,真好哄,文璟想。

“我呢,我想成为纪录片导演,我最喜欢拍动物,其次是植物,”Ethan的语气和心情一样轻松起来,“我以前种过花的!很多很多种”,Ethan用手抱了个“大球”比划给文璟看,“我给它们拍了生长记录,唉!但很可惜呀,花和成果都被我弟弟毁掉了。”

“我很遗憾,发生了什么呢?”(I’m sorry. What happened?)

这下Ethan的话匣子彻底敞开,他背过身和文璟面对面倒着走,讲故事时,Ethan的肢体动作很丰富,不同于文璟做演讲时每个动作表情眼神均有目的,他只是单纯无处安放旺盛的精力,有时候,文璟甚至会怀疑他小时候有ADHD*。

“我的花房是家里废弃仓库改的,除了我没人会去,后来我弟和他朋友偷学抽烟,每次都会藏在那,你说他抽烟就抽吧,非要随手拿起个东西就放在打火机上烧着玩,花房里到处都是易燃物,当时是盛夏,又好久没下过雨,结果呢,他不仅把我的花房烧没了,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你敢信那并不是他第一次搞出着火这种事,怎么就那么爱玩火呢?要是哪天他成了纵火犯被抓进监狱,我一点也不意外。”

但文璟意外了,他还记得Ethan第一次上他车时絮絮叨叨的那一堆,提过他弟弟,诧异道:“你弟弟不是今年才12岁吗?”

“是啊!出事那年他才10岁,才10岁就学别人抽烟,多离谱呢!但这在他的“发疯履历”里都排不上号,小魔鬼是我后妈生的孩子,她是我爸最爱的一任妻子,不过生我弟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我爸从小就惯他,他做得那些事,但凡放在我和我哥哥姐姐身上,我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文璟意味不明地叹了声:“Huh, parents.”(父母啊)

“算啦,不说他们了,扫兴”,Ethan摆摆手扭转话题,“你见过大象吗?我是说野生的,不是动物园里饲养的死气沉沉的那种。”

文璟有些好笑地问:“我去哪见野生大象啊?”

“我也没有”,Ethan撇撇嘴,“大象,斑马,狮子,狼群…我都想看,想去热带雨林,非洲大陆,我喜欢所有能感受到鲜活生命力的地方,要是能去亲身经历就好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憧憬。

文璟看着那双盛着湖水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地生出些许酸胀,“听起来很冒险啊,你不会怕有危险吗?”

Ethan摇摇头说:“不怕呀,冒险里未知的一切我都欣然接受,好与坏都是惊喜,如果有一天我真死在了某场旅途中,那我的人生就是从探索开始,再以探索结束,总好过…咳,想想也没有很糟糕嘛。”

似乎有什么话被Ethan当作口误平滑地模糊过去,不过成年人的社交准则之一,不对别人不愿说出口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

文璟莞尔,全当没听到,“好吧,如果你开心的话…”他的手在和本能的拉锯中缴械投降,揉了一把Ethan粉色的脑袋,补充道:“会有机会的。”

Ethan觉得那股烦人的热度又要从衣领里长出来了,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不要揉,头发要打结了…”

马上就要走到庄园的最后一个观光点,奴隶小屋和惩罚室,文璟身边却突然空了,他转动视角,试图搜寻本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结果发现Ethan在后面怔怔看着不远处的房屋,止步不前。

“怎么了?”

Ethan摇摇头,又三步并两步走回文璟身边说:“不想去看了”,又拉了拉文璟衣服,问:“可以吗?”

“可以啊”,对这种地方产生不适属于正常现象,文璟只当是Ethan对残忍的接受程度比较低,他自己是无所谓看与不看。

“嗯嗯,想回去了。”

“累了?”文璟从这句多余的陈述里听出Ethan情绪不对,“那走吧。”

“嗯嗯嗯!”Ethan迫不及待就往反方向迈步,还不忘催促落在后面的文璟,“快走啦!回去吹空调补觉!”

BGM: No One To Blame——Villagers

ADHD: 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e Disorder(注意缺陷多动障碍),Ethan小时候有轻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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