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有所表示,男人说话了,“许久不见,你居然敢当众踩本王的手?”
在江北地界,能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位,就是江北小王爷,江北的主子。
得罪了小王爷,他会死得很惨,说不定整个金家都会被他连累。
他一慌神,赶紧收回脚,想再爬回去。
可是两个胳膊再无力支撑,他的腿还没翘到墙头上,双臂骤然脱力,他就从墙头往下摔。
慌乱之中,他只觉得脚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阻挡了他下落的势头,这才没让他摔个好歹。
他揉着摔痛的腰,刚要站起来,就听见小王爷暴怒的声音。
“你胆敢踩本王的脑袋?你简直找死!”
金瑞:“……”
他也不想踩啊,那不是没看见嘛,再说了,好好的小王爷,干嘛要站在他们金家的院墙外让人踩?
那只手要是不伸出来,他能踩的到?
怎么看都是他有理。可人家是小王爷,不用讲理。
金瑞一咬牙,跪地求饶,“王爷饶命。”
他跪地的那一刹那,眼睛似乎瞥见小王爷的膝盖也跟着弯了弯。
一定是他看错了,小王爷的膝盖大概从三岁以后就没弯过。
“草民不是有意的,求王爷宽恕。”为求活命,他额头狠狠朝地上磕。
已经做好了用头破血流来消散小王爷怒气的准备,额头却磕到了一个没那么坚硬的东西上。
他仔细一瞧,嘿,小王爷把脚伸过来了。
想不到小王爷还挺善良。
他刚要庆幸,小王爷却把脚移开,用脚尖在左边没有石子的土地上点了点,“往这儿磕。”
金瑞:“……”
好像也没那么善良。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本王?”
废话,当然是因为不敢。
“你是金漠的儿子?”
金瑞深吸一口气,垂首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从金家出来?”
不能连累金家。金瑞咬牙道:“哪有主家的儿子,从墙头翻出的?”
“那你是什么?”
“我是贼。”金瑞朝地上伸手一指,“那就是我的贼脏。”
小王爷的目光看过去,就有人捡起地上的包袱,打开,送到小王爷跟前。
铜板、碎银子、玉簪子、衣裳……
小王爷的目光闪过一丝笑意。
“连这个也偷?”他用手指挑起一件亵衣,玩味地看着金瑞。
金瑞挠头:“随、随便偷的。”
小王爷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脸色又冷了几分,“还不说实话?”
金瑞低着头不再言语。他不知道今天碰到这凶神,还能不能保住小命。
小王爷还要再逼问两句,眼神却瞥见金瑞的手指竟然抠进了泥土中。
害怕了?
“来人。”
这一句,让金瑞生生打了个哆嗦。
小王爷顿了顿,再出口的话明显没那么冷了。
“带走。”
金瑞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带走,要是当场正法,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有机会逃命。
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他。小王爷三两步就走的没影了,他被侍卫押着,走的不快也不慢,远远能瞧见小王爷的背影。
他被押走时,金思正好抱着书路过,见他被王府的侍卫押着,立刻就要上来理论,被他用眼神制止。
全家就这个四哥待他好一些,没必要再连累金思。
且,金思上来理论又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区别。
金思回家找人营救,不必多说。单说这小王爷骑在马上,竟然拼命压着嘴角的笑意。
唇没有翘起来,可他的身后要是有尾巴,这会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前锋将军路坷,是这两年才跟他的,不知道他跟军师那点恩恩怨怨,问他,“这位就是助您平定北疆、管理封地的军师?”
“你瞧着不像?”
“不像,看上去弱的连风都吹不了,怎么可能带兵打仗?”路坷摇头,“再说了,他要真是军师,您怎么让人把他押起来了?”
小王爷哼哼:“你的人说跑就跑,几年不见,好不容易找到了,还装傻不认你,甚至宁愿说自己是个贼。你恼不恼?”
“恼。”
小王爷又哼一声:“他既然要装傻,本王就奉陪到底。审贼么,想来也好玩得很。”
“王爷打算怎么审?”
小王爷扭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路坷积极出谋划策,“咱们就把他抓到大牢,也不必动用那些酷刑。看他这单薄身体,只要用拶刑,稍微用力,保证他跪下来哭着求饶。诶,董老弟,你掐我腰干什么?”
被点名的董耿是陪小王爷一起长大的旧人,知道小王爷跟军师是什么样的感情,担心路坷说错话。
果然,小王爷听了路坷的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点头,似乎是很满意路坷的答案,“你说的对,就该把他关进天牢,单单夹手指怎么够,应该打断双腿,让他以后想跑也跑不成。”
小王爷越说越爽,问路坷:“现在审问犯人打断腿都有什么讲究?”
“哎哟,这里面门道可多了。这断腿,有疼和不疼之分,亦有美与不美之别。”
“哦,美怎么说?”
路坷道:“断腿的犯人,若是直接打断骨头,或者取膝盖骨,或者抽筋,往往弄的是血肉模糊,十分骇人,日久还会逐渐萎缩,所以不美。还有一种断腿,是用针扎进犯人的腿中,整针没入,让犯人自己无法取出来,他们一走路便会钻心似的疼痛,等同断腿,但腿从外面瞧上去又完好无损,且不会萎缩,所以美。”
说完,他扭头骂董耿,“你为何一直拧我?”
董耿哭笑不得,他见小王爷看过来的目光很有几分不悦,就放慢速度,远离自己找死的路坷。
“你说的很好。”小王爷大力称赞,并且要求,“你把刚才的话,再大声重复一遍,记住,要大声!”
路坷:“?”
虽然不理解,但主子要求了,也只能这么做。
他张嘴大喊,被迎面的风吹了一嘴的寒气。
同兴府的大牢没走多远就到了,金瑞听见路坷说的那些酷刑,吓得不轻,任由侍卫拖着走。
一只脚刚迈进大牢,他突然听见小王爷说了一句“等等”。他立马把脚抽回来,速度之快,拖着他走了一路的侍卫都颇感震惊。
小王爷问他:“都到这里了,还不肯承认你的身份么?”
还闹别扭?
在他属下面前,就不能对他低个头,服个软,照顾一下他的面子?
犯错的可不是他!
金瑞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承认自己是金家三公子的身份。
他不把金家扯进来,金家或许还能想办法救他。把金家扯进来,大家都得死。
小王爷在马上伏低身子,靠近金瑞,用两根手指比划,“这么长的针,几十根全扎进你腿里,你不害怕?”
怕,怕的要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金瑞发现自己越害怕,面上反而越镇定。
他仰起头,第一次勇敢地同小王爷对视,“王爷何必把心思放在我一个小贼身上?”
去祸害别人吧,磕头求你了!
小王爷听了大怒,因为气的太狠,指着金瑞的手都在抖,“你真当我不敢把你关进大牢?来人,把他给我拖进去!”
“等等,等等。”要看局面要僵,董耿赶紧上前,用身子撞了撞金瑞,悄悄说,“你怎么回事,明知道王爷好面子,你今天一见面又是踩头又是嘴硬的,这会儿还让王爷别在你身上费心思,你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吗?你说句软话,再承诺自己以后不跑了,在大家面前给足王爷面子,这事就了了。”
金瑞听的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见小王爷,怎么可能知道小王爷好面子?
而且,他离家出走,他爹还没急,小王爷急什么?
董耿见金瑞不上道,小王爷的脸色越来越臭,转头跟小王爷说:“王爷,他这么目无主子,确实该扔进大牢,好好折磨一番。”
小王爷重重哼了一声,看着很生气,但是没接话,等着董耿继续往下说。
董耿见王爷这般,心中越发有数:“但属下觉得把他押进大牢不妥。先说明,属下绝对不是因为大牢阴气重,担心他一进去就病了。”
小王爷往黑漆漆的大牢看了一眼,撇开目光。
“属下主要是怕他作乱,脏了大牢的地儿。所以属下提议,还是把他关进王府吧,由您亲自看着,料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小王爷“嗯”了一声,骑马走了。
后面路坷听的比金瑞还莫名其妙。
“董老弟,我怎么没听明白?你怕他脏了大牢的地儿,难道就不怕他脏了王府的地儿?王爷就算厉害,也不能时时看着他作乱!”
董耿拍拍路坷的胸口,学着小王爷哼了一声:“王爷巴不得让他脏了王府的地儿呢?”
路坷:“!”
他回头看了眼金瑞,后者也回了他一个不懂又无辜的眼神。
“来人,押走。”
“诶,你慌什么!”董耿打断路坷的话,看了看天,“王府路那么远,你难道要他自己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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