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问我什么？”苏木将马车停好，转身问沈虞。

“没什么，下次再说吧。”

沈虞缓缓踏下马车，苏木一手伸了过来，沈虞自然的扶上了他的手。

“谢苏公子。”

清风楼里的话，似未听过，未发生过。二人各自回了各自的店铺。

一早又赶去闻鼓村，方才又喝了一肚子茶，这一通下来，沈虞肚子也饿的不行。忙吩咐厨娘赶紧上饭。

午膳过后，沈虞将刘二留了下来，到不是问那封信的事了，上午在清风楼里，那个伙计，让她想到了一些和她一样遭了难的穷苦人。

“刘二，你去寻一处便宜的铺子，我想再开个衣坊。”

刘二有些惊讶，月裳坊才开未有多久，怎么又要开一家。但刘二没有多问。

“好的。”

沈虞到是希望他能多问一些，这个刘二什么都好，就是思考的太少，只知道顺从她的想法，但他似乎，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想法。

“刘二，你觉得呢？”

沈虞试图多问问他，他现在毕竟也是个掌柜了，若能打开自己的思维，那往后沈虞肯定要轻松许多。

“大小姐觉得好，我就觉得好。” 刘二还是那套话，这让沈虞颇不满意。

“刘二，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刘二看着厨娘一点一点收走桌上的碗筷，自己起身去沏了壶茶，给沈虞倒上了一杯。

他思索了一番，问道：“若大小姐问我，我便说了。我觉得我们才刚开了一间铺子没有多久，虽说生意不错，可以开第二家，但是还是感觉快了些，再过过或许会稳妥些。”

“嗯，这不就挺好嘛，干嘛不说呢？我希望你能多一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虽是主仆，但我更希望的是我们是合作伙伴。你是我的得力帮手，能多帮我想着些，若我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能给我一些提点，而不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毕竟你现在亦是个正经掌柜了，我并没有把你当伙计看待。知道吗？”

沈虞的这番话，叫刘二感到惭愧又感动，原来自己的顺从，反而让大小姐独自承担了许多。原来大小姐一直是如此赤诚待他，比沈父还要甚之。

刘二红着眼忙道：“知道了，大小姐。刘二错了，往后多替你着想些。”

沈虞笑笑：“你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变的更好。”

沈虞接着道：“我想开一间给老百姓穿衣的铺子。价格便宜的，人人都能买的起的。哪怕我们少赚一点。今日忽然想起，我们也曾是经历过这次苦难的人，现如今，我们走出来了，可还是有许多遭受创击的人仍在泥潭里挣扎，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小姐大义，刘二属实没有想到。我下午就去寻铺子。”

沈虞在刘二的心里瞬间变的高大起来，甚至他觉得他的希望在这一刻破灭了，他属实不该有高攀的想法。

沈虞就像那天上的月亮，山上的金光，不是他这等人能仰望得到的。

“寻个便宜些的，哪怕地段偏一点都无妨，他们不在乎这些。再寻一个伙计即可，家境贫寒，人老实，能识字记账即可，无需在乎身高长相。”

“是，大小姐想的周到。刘二往后要多学习，多替大小姐分担。”

“没事，去吧。”

带着复杂的心情，刘二回到了铺子里。望着面前两个年轻的伙计，茂安和繁叶，似乎都做的比他好。他们两个顶起了铺子里的生意，那些富太太贵小姐们，每次都来，每次都抱着衣裳走，还喜笑颜开的，能不用大小姐再操心营生，亦是帮了大小姐最大的忙。

而他，只是收银记账。这远远还不够。

他去后堂叫来账房先生，顶他一下，他马上又回了后院，换了件朴素的衣裳，去街上寻铺子。这一次，他一定不叫大小姐多操心，按照她的吩咐好好的把事情办好。

然后他又去了芸娘那里，吩咐芸娘用些寻常便宜的布料，做一批给老百姓穿的寻常衣裳。芸娘到是多问了一句，刘二将沈虞的想法如实告知了芸娘，芸娘表示了支持。

做完这些，他才踏实的回了月裳坊。

-

没多久，便衣坊开张了。很低调，沈虞只过去露了个脸，玉灵带着石头和苏木也一起去看了看，店内只留了一个伙计，沈虞本就没打算赚钱，只是方便一些穷苦人的穿衣罢了。

前后也就呆了两刻钟，瞧完便回了。往后，就由刘二偶尔过来瞧瞧，吩咐粗使伙计定期过来送送货即可。至于银两，保个本钱不亏就行了。

苏木对沈虞的这一做法感到十分的意外，他未想到爱财如命的沈虞，还会做这样的生意。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人。

他再次对沈虞产生了新的好奇，和新的占有欲。

玉灵和石头除了赞叹便还是赞叹，沈虞在他们心里已经是不需要去理解的人，而是像圣人一样的存在了。

总之，虞姐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玉灵问苏木：“小公子，虞姐姐这样的女子，你见过吗？我反正从未见过，听都未听说过。”

石头：“我也没见过。”

苏木看了看这两个人，看了看街上的这些人，他轻声道：“她这样的人，要怎样的人才能配的上呢。我都有些不知道了。”

玉灵亦陷入了沉思，若虞姐姐是圣人，至少小公子是帮助过圣人的人。

“小公子，虞姐姐的功德，你也有的。你帮助了她那么多，才有的今天。”

“你错了，我没有帮助她，是她自己帮助的自己。”

这句话玉灵似懂非懂，她当然知道虞姐姐有多么的努力，从未放弃。但她确实好运，遇到了这么好的小公子。

当然，善良的人，自然会遇到善良的人，自然会有好运。老天自会眷顾她。

-

不出意料，大嫂姜二彩托人送来口信，邀苏木到苏府用膳。

自上次从司马府离开，苏木便将此事忘于脑后，他被那个齐掌柜困扰了几日，又在担心快要年底了，父亲会否催他回去。

正好，去跟大哥说说。

“石头，今日莫叫我喝那么多，免的又误了事。”

“小公子能有什么事？”

苏木被石头怼的一楞：“你小子，离开辽城，现在胆子肥了啊！”

石头：“小公子还不是一样。离了老爷夫人，在这雍城，还不是一样变了个人。”

苏木：“当真？我怎么没觉得。”

石头：“你去问问玉灵，你再问问虞姐姐。你跟以往在苏府的时候，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脸皮厚了，话多了，做的事，也更出格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问虞儿？我到觉得她才是变了的那个人呢。”苏木悻悻道，

石头：“嗯，虞姐姐也变了。变的更强了。我也都不认识她了。”

苏木：“她不是变强了，她一直都这么强。她是变冷漠了。她......不念旧情......”

苏木的心一痛，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越来越不了解她了。他以前以为他了解她，她爱财，她爱作画，她爱呆在屋里，她不爱与人争辩，不爱将痛苦展示于人......

而今，他什么都不了解她了。

她似乎不需要他了。但是，他不再知道，她需要什么。

姜二彩自然是会提到司马夫人的二千金的，这个苏木早有预料。

他亦想好了说辞，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对苏府来说。

“大嫂，我想好了。我暂时不想婚娶。那个金兰小姐，给司马夫人拒了吧。”

姜二彩本以为此事板上钉钉。

“这怎么能行呢，我都已经给母亲去信了。父亲亦是满意的。”

大哥苏云本来兴致是高的，听苏木这么一说，也默不作声了，女人的事，家里的事，府里的事，他不想去做决定，他只在乎战场上的事。

家里又替苏木做了主。他这次没有再说“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他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苏木道：“我不满意。我不喜欢金兰小姐。”

姜二彩：“这......还是为了虞姑娘？”

苏木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又好像不是。

过了许久，苏木道：“我为了自己。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苏木想到虞儿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时，身不由己，身能由己时，便追随自己的心。若能由己，努力为之。

在这一刻，苏木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天地，一个充满期望和无限未来的天地。哪怕遇到苦难，他也愿意去面对它。

其实苏云和姜二彩都能理解这句话，但是他们没有勇气去打破。他们望着苏木，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四弟，或许苏府的未来靠不上他，又或许，苏府的未来，便在他的身上。

苏云终于发了话：“我知道，三弟一直是最支持你的。这次，大哥我也支持你！”

说着苏云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似是为自己这一眼能望到生死的一生干杯，又为自己曾经亦有过的青春热血干杯。可那些，都被他埋葬了起来。

苏木腾的站了起来，大哥这句话，似是又给了他一个坚定，虽然比不上沈虞在前方的引领，但是，在他决定与世道抗争的时候，算是又多了一个支持者，这叫他知道，他想走的路，未必是错的，世俗的对，未必一定就是对的。

苏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多了许多畅快：“大哥大嫂！四弟谢谢你们！”

自由的风，吹进了苏木的心里，像冬天的冷空气一样，让他变得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