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发烧

下午跑1500的时候,来看的人很多。

成弘盛这小子还没跑就气喘吁吁的,因为他刚陪滕锦跑完女子800米。

每次这种长跑,陪着女朋友跑的人很多,这时候班主任要是过来看,一抓一个准儿,但基本上老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运动会嘛,让这群孩子玩儿去吧。

时不时还能听见他们面对夕阳感慨的声音:

“想我当年,也是在运动会上斩获金牌的人物哦。”

“真幸福啊,这群孩子。好怀念读高中的时候。”

“你知道吗,我当初选择教高中,就是因为一想到天天面对一群男高中生,感觉做梦都能笑出来。”

“李老师,收收你的口水吧……”

滕锦给成弘盛递了条毛巾,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要跑1500还陪我跑什么800。”

成弘盛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挂在脖子上:“怕你跑不下来,我陪你着你跑到最后。你别担心,你在这里看着我我爬也要爬完。”

满知想了想成弘盛爬到终点线的样子,心想要真是爬完的,滕锦高中三年都抬不起头。

什么傻逼。

不管旁边腻腻歪歪的两个人,满知跟谷觉周说:“慢慢跑,刚开始不要太快,不然后面冲刺没力气了。”

讲的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但谷觉周还是像听课一样认真地看着满知的眼睛,好像他讲的是什么考前宝典。

“好。”谷觉周笑了笑。

选手们站在起跑线上,一声枪响,开跑!

耿北一开始就抢占了第一的位置,谷觉周在中间不紧不慢的跑着。四中的操场一圈是400米,1500米要跑三圈半,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已经有人坚持不住停下来了。

耿北不是第一了,但还是在前列,成弘盛这小子之前消耗了太多体力,只能跟在后面跑,但依旧没放弃。

倒是谷觉周,慢慢地从中间一个一个超过前面的人,到了上游。

满知就在终点线旁边看着,看着谷觉周从他身边离开又重新回到他身边,好像一个做无限循环运动的小球。

谷觉周在跑步的时候没看他,甚至在经过他的时候都没有眼神接触。

但满知听得出来,每经过一次,每跑过一圈,谷觉周的呼吸都比上一圈更加粗重。

最后半圈,耿北又开始发力,重新回到第一,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被一班的同学前呼后拥,说只要他不退位让贤,没人能撼动他体育委员的位置。

谷觉周就在耿北后面几个,终点处站了很多给谷觉周送水的人,她们大声地喊着加油,满知也跟他们一起喊。

快到终点处时,谷觉周终于开始和他对上眼了,满知看他仿佛是搜索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人。

谷觉周毫不犹豫地向他跑来,即使是在终点处也没做停留,最后稳稳地把他抱住,停了下来,仿佛怀里的这个人才是他赛程的终点。

这样赛后的拥抱很常见,旁边的人在恭喜谷觉周跑完了。

满知听他在耳边粗重的呼吸,谷觉周身上的热气透过两层夏季校服铺天盖地地扒上他,都快把他烫伤了。

胸口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是谁的,震耳欲聋。

满知拍了拍他的背,问他:“喝水吗?”

谷觉周没放开,但是点了点头,下巴戳在满知的肩窝上,擦到骨头还有点痛。

满知嘶了一声,谷觉周停下拥抱,问:“戳痛了?”

谷觉周脸上是刚跑完的绯红,嘴唇微张喘着气,脑袋上的汗大颗大颗地落下,有的在地上,有的没入了衣服里。

满知看着他这样子,突然想起之前在小陈修车行看见他修车时,他也是这样大汗淋漓。

喉结一动,满知回他:“……有点。”

“抱歉。”

满知把手上的水给他:“来,喝不够那边还有两瓶,本来给你们仨一人一瓶,结果耿北被他们三五成群拥着走了,成弘盛这小子更是不需要了,他就是今天跑最后一名也有佳人给他送水。”

果不其然,成弘盛跑到的时候,滕锦已经拧开瓶盖过去了。

运动会终于圆满结束,耿北参加五个项目得了三个金牌,星姐大力表扬了他,看那样子就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巴不得上去狠狠亲一口。

耿北毫不客气地说:“每次到运动会您想起来对我好了。”

气得星姐笑骂他,还友善地给了他一巴掌。

满知看着他同桌,这半天了,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

“你咋回事,怎么感觉还跟刚跑完似的,之前看你运动没这么上脸啊。”

谷觉周眼神还有点迷蒙:“没事儿,可能天气比较热。”

“这都十月了,热个嘚儿啊。”满知怀疑地看着他,非常直男地说,“多喝点水吧。”

谷觉周自是听命,立马喝下了两大口水。

这时候满知突然觉得谷觉周还有点糙汉的潜质,两口直接给一瓶水干得只剩个底儿了。

接下来的课,星姐知道这时候没人学得进去,十分贴心地给他们放了电影。

大家闹哄哄地把窗帘拉着,灯关了,教室里也给他们营造出了电影院的氛围。

看的是最近很火的一个电影,讲的是女主和男主互相暗恋,为了避免对方在一场爆炸中死去,双方通过手机短信转换时空互相救赎的故事。

满知看过同名的电视剧,比电影出得早,剧方本来以为会扑,就一口气把所有剧集都播出了,结果引起了强烈反响,最后在广大观众朋友的强烈要求下,出了电影。

电视剧是一个开放式结局,在下雪时,女主走在街上,背后打来一把伞帮她遮住了落雪。

剧里的女主角说:“下雪了,我好想你啊。”

宣州很少下雪,每年在过年前后会下一点,但不多,远没有北方的大雪看起来壮观浪漫。

满知突然在想,今年会下大雪吗。

想着想着,他把头转向一侧,发现他的同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电影画面发出的淡淡的光打在谷觉周的头上,看不分明。

运动会让大家放松了几天,现在又开始进入常规的学习,但第二天,谷觉周没来。

老师说谷觉周请假了,满知打开微信给他发了消息。

——ManZ:怎么没来上课?

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觉:【图片】

——觉:没事,就是有点烧,我一个人可以。

满知点开图片,是一根温度计,上面的温度显示到了40度。

——ManZ:你这叫有点烧?都他妈四十度了,再烧脑子都烧坏了。

——ManZ:在哪儿,是以前的谷宅吗。

——觉:没,那栋房子被抵押了。

——觉:【位置】

——觉:现在在这儿,你别来了,路有点远。

满知知道这地方,比起谷宅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还算过得去。

下午一放学,满知就叫司机给他送过去了。

——ManZ:几楼?

——觉:404

——ManZ:Not Found

——觉:我下来接你。

——ManZ:……开玩笑的,你没看过那种网页吗。

——ManZ:不用下来,我知道在哪儿。

谷觉周没回。

满知在下面等电梯,看着一层一层跳跃的数字,到1的时候,电梯门打开,谷觉周就在里面,靠着电梯里的镜子,脸烧得通红,电梯到了也没发现。

满知赶紧进去按了四楼,走到谷觉周旁边,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手被烫的一缩。

谷觉周睁开眼睛,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的。

“小满哥……”

“快别喊了,你这破锣嗓子。”

四楼到了,404的门开着,满知把他扶进去,这烧糊涂的走的时候连门都忘记关了。

谷觉周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额头上的汗滴下来,粘粘糊糊的,满知感觉要被他烫出一个洞来。

满知看了下谷觉周住的地方,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完。

一个房间一个厕所一个厨房,逼仄得满知觉得呼吸都困难,也不知道怎么谷觉周怎么住下去的。

满知把谷觉周放在床上,谷觉周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

满知拿出从家里带的汤,问他:“喝不喝?”

“你熬的?”谷觉周抬眼看了一眼。

满知嗤笑一声:“本少爷长到十七岁就没自己做过一次饭,你觉得可能是我熬的吗?”

“舒姨熬的。”满知给他喂了一口。

谷觉周喝了,说:“真甜。”

满知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个度:“你他妈烧得味觉都没有了,这汤咸口的!”

谷觉周笑了,这笑还带着病态,脆弱得很:“可能吧。”

满知给他喂完,又拿出冰袋来:“来,还是冰的,快躺下,把冰袋用上。”

谷觉周乖乖躺下让满知把冰袋放在他额头上。

“怎么发烧了?”满知问。

“上次的感冒没好彻底……”

“怪不得这几天你脸上都是红的,合着一直烧着呢?!”满知突然想一拳砸谷觉周身上,这该死的。

是了,谷觉周这几天恹恹的,一直没啥精神,脸还红得不正常,满知还以为是跑步跑的。

不过也不怪他,在众人心里,谷觉周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给人一种成熟健壮的错觉,和真正的高中生之间有壁。

谷觉周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了拍满知的手,安慰道:“前面都是低烧,没事。”

满知又被他一烫,赶紧把手给他塞了进去,他懒得听这人一直没事没事的,不耐烦地说:“烧死活该。”

……然后起身撕开一包感冒药泡上了。

放在床头柜上等药凉了一会儿,满知就□□上的病号喝了下去。

之前的冰袋开始融化,不管用了,满知就拿下来放到一边,随便扯了两张抽纸给谷觉周把脑袋上的水和汗胡乱擦了。

谷觉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卧室的灯关着,满知人已经不在了。

谷觉周轻轻笑了下,身上还有点难受,肚子也开始饿起来,但他不想管了,就想躺在床上不分白天黑夜地睡下去,但又想起了什么,认命地打开灯下床。

在卧室的角落里舀了碗猫粮,就算他饿,也不能让满知的猫饿着。

谷觉周打开门,嘴里喊着:“咪咪,吃——”

话还没说完,谷觉周就看见客厅里开着暖黄色的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狸花,不是满知又是谁。

原来他没走。

谷觉周突然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一点。

满知笑着,嘴里却嫌弃地说:“你给它取的名字?”

“没。”谷觉周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把猫粮放在地上,小狸花就从满知身上下来去吃饭了。

“你之前没取名字,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就干脆用所有猫的通用名了。”

满知看着猫,谷觉周看着满知,心里一股暖流涌上。

爸妈去美国后,他搬到这个屋子里,从来都只把这里当成一个吃饭睡觉的容器,但现在这一幕太美好,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你要取吗?”谷觉周问。

满知瘪了瘪嘴:“先不取吧,我还没想好。”

“嗯……你怎么没回去?”谷觉周开口,声音很轻。

“我回去了你烧死在家里怎么办,再说了,这猫怎么办,你要是烧糊涂了都没人给他喂饭。”满知说,“我已经给爸妈说了,今晚不回去。”

“我不是起来给他喂饭了吗?”谷觉周反问,但却没有该有的语气,甚至还带上了点微不可查的委屈,“你的猫,我养得可好了。”

满知看着之前还是一个瘦弱小团子的狸花,再看现在还已经长大不少的咪咪,确信谷觉周没有说谎,他确实把它养得很好。

“那我拜托你也好好养养自己行吗?”满知无奈地说,“发烧几天了也不知道去看医生。”

谷觉周没说话,满知说:“算了,你想吃什么?”

“你做吗?”

满知:“……”

“我再说一遍,本少爷长了快十七年就没自己做过饭,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那……都行。”谷觉周说。

满知打开手机给全聚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点清淡的饭菜来,两个人吃完,谷觉周把盒子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

吃完饭,满知在阳台上吹了吹风,谷觉周也想过来,被满知炮轰走了。

阳台是开放式的,只用了高度大概在满知腰部的栏杆围了一圈,但现在已经被谷觉周用纸壳子封住了。

满知疑惑:“你用纸壳把栏杆封住干嘛?”

谷觉周:“猫对高度没概念,我怕它一不小心从栏杆的缝隙里掉下去。”

满知没养过动物,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他看平常的猫都是跳上跳下的,网上还有人做实验,把猫倒着扔下最后还能脚先稳稳落在地上,让他以为猫很能“跳高”。

小狸花吃完饭也来阳台,在满知的脚边,用指甲扣着纸壳,发出刺耳的声音,满知简直接受不了,觉得这和星姐上课时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差不多。

为了逃避这魔音贯耳,满知从阳台进来,说:“今晚我睡沙发吧,你有没有衣服,借我明天穿一天。”

“你还是睡床吧。”谷觉周找了两件给他,“浴室在那里。”

满知去洗了澡,出来就看见谷觉周在沙发上放了一床被子,准备自己睡上去,满知眼疾手快地跑到沙发上先钻了进去。

“说了我睡沙发,你一病号赶紧给我睡床上去!”

谷觉周被他快速的动作一惊,接着失笑,又从里面找了一条薄毯搭在了被子上,说:“寒露刚过,晚上冷。”

然后又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吹风机来,让满知吹了再睡。

满知胡乱吹了个半干,又被谷觉周按着吹成全干,直到满知头发上没有水之后,谷觉周才拿着吹风机自己洗澡去了。

十点左右,谷觉周又躺上了床,不知是不是下午睡得太久,谷觉周这会儿倒没什么睡意。

夜晚很安静,时不时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一些昆虫的鸣叫。白天所忽略的,到夜晚却如此明显。现在满知就和他一墙之隔,穿着他的衣服,盖着他的被子,身上还是他沐浴露的味道。

谷觉周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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