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之上目光所及只有无数攒动的人头。穿着各异的张张面孔在咫尺之间倏忽闪现又迅速隐没,人群缝隙中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艰难挪动却不是在找一条可以靠岸的缝隙,她步履珊珊,只为直行脚底下那一条路。
岑几渊目光留意到几个拉着及膝行李箱排队而行的女人。
这些女人普遍身着酒红色的西装马甲,及膝的铅笔裙将她们臀部线条修的饱满,妆容精致的脸下被藏蓝色丝巾点缀巧妙地收了个结。
此时眼前的场景就是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这几个小姐姐迈步频率相同,脚底的高跟鞋在地上戳下两排整整齐齐的小孔。
“歪,严熵,这外面的空姐是高威怪吧,怎么能把水泥地捅出洞啊?
他舍不得将目光从这种猎奇场景上挪开举着手不断扒拉想让严熵快过来商讨一下如何手撕这些小姐姐。
“你再仔细看看那脚底下的是水泥地吗?”
耳边响起的女声让他偏了偏头,他眯着眼睛几乎要把那双杏眸看花,觉得不可思议拉开门蹲下戳了戳。
“蛋糕胚?”
安全屋周围的一切墙壁砖瓦皆是让人舌尖发腻的巧克力,墙根的液体看着苦高和寡,那些岑几渊认为的高威怪物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些人不是怪吗?”
“很明显他们也在跑毒。”简子羽拉上门,看了眼在沙发上沉思的严熵。
“我的传送点在毒圈边缘的安全屋,当时看到齐俊延从一个人身上偷了东西却没有被攻击,大概是低威怪或者无威怪,但是很奇怪,齐俊延把他推进毒圈后那人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那这毒有什么好跑的。”岑几渊不解,手指戳在玻璃上滑动。
“他们这么着急着朝一处走,进过毒圈和没进过的人都混在一起难以辨别,我们确定不了那毒圈对人到底有什么影响,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子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所以缩圈摸毒边就行,我最会苟了。”
“这故事名字叫如果奶油会呼吸,奶油指这些人吧。”岑几渊撑在桌上试图让脑洞打开,不能判断的毒圈影响和无法确定的终点线,他想着想着头顶冒出一缕白烟。
“大概也包括我们。”耳边忽然响起的男声给岑几渊本就宕机的大脑插了根电线,他皱着眉推开按在自己头上的手。
严熵也不气,拉开椅子坐在他身旁笑道:“如果你是奶油,那一定是粉色的。”
岑几渊:“……”
街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两个驼着背走路的老人,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看着就让人心急。
“该走了。”
岑几渊点头起身,看着严熵打开门却立在原地不动。
“干嘛,你恐蛋糕胚啊?”他探出头去才看到严熵身前挡着一个女孩。
…………
他和那女孩对视良久后。
“简子羽,你过来和她比比身高。”
“傻逼。”
严熵没有理会身后两人,垂着打量这女孩,弯卷的金发两侧别着蝴蝶结,笑容甜美,她探着身子看了眼严熵身后的人,仰起那张娃娃脸。
“你爱吃蛋糕吗?”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岑几渊走到严熵身旁把他往后推了推。
“什么蛋糕,去哪里吃。”
女孩伸手指着远处未散的人群。
“卡卡说要去那边吃草莓蛋糕。”
他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卡卡?”
“嗯,卡卡是这个世界的蛋糕师,必须要去哦不然卡卡会生气的。”
这女孩似是很喜欢岑几渊,路上一直在和他说话走到一半还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得知这个女孩子叫奇莉拉,是这个故事里生成的Lv.5的低威胁怪,但因这个故事还未有人进来过,她对几人十分好奇。
“奇莉拉,你和卡卡是好朋友吗?”
岑几渊不讨厌小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喜欢。
“才不是呢,我讨厌卡卡,她是一个只会做蛋糕然后拿着自己的蛋糕到处炫耀的人,上次见到她时都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奇莉拉笑了一下,“她肯定是吃自己的蛋糕吃地太多啦。”
“讨厌她为什么还要拉着我们去吃她做的蛋糕。”
岑几渊拉着女孩绕过一个饼干状的井盖,回头看了身后的两人有没有踩到。
“哥哥。”奇莉拉回头指着身后缓慢靠近的毒圈。
“进到这个毒圈里会成为卡卡做的蛋糕,不走的话不是会很麻烦吗?”
“所以你是怕我们掉进去?”
奇莉拉拍拍自己被裙撑撑起来的裙子,笑着用头发蹭了蹭岑几渊的手臂。
“刚才哥哥打开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赶去安全区,但是你关了门,我们又不被允许进去,只能在门外站着等你。”
她顿了一下道:“不过你们太早进去确实不好,那个地方很危险,毕竟卡卡的蛋糕每天只有一个,为了争抢他们会自相残杀。”
她说话间还把手抬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扮了个鬼脸。
“就像这样。”
谈笑间周围的房屋逐渐减少,蛋糕胚做的土地走起来十分乏力,所处平原铺展天地,阔得叫人失语,黄昏光线压在地平线之上喘着微弱的光。
几人的影子被拉长延伸,每多一寸周身的气压便更低一毫。
“其实奇莉拉也是卡卡做的蛋糕。”女孩忽得止步,抬头看着岑几渊的眼神阴沉,她余光撇到简子羽背在身后的手亮着紫色符文,这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警惕。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的,可以先不要杀我,我想给你们讲个故事。”奇莉拉扯出一个笑,脸色惨白看起来当真是没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她轻蹭鞋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孔装蜂窝结构出神。
“我是卡卡做的第一个蛋糕,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现在这幅样子,我也只是个蛋糕。”
他们就听着这个女孩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身世,一言一语声线像浸了蜜糖,那故事却难掩一股悲伤。
卡卡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尝试着做有灵魂的蛋糕了,其实我作为她制作的东西,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蛋糕要有灵魂。
我被制作出来时卡卡是很高兴的,她把我第一时间就放进了蛋糕店的展柜里,街边的人都在看我,欣赏我,而我也确实是一样新奇的东西,点缀在我头顶的草莓会随着我的心情变化。
其实我觉得很神奇,那颗草莓居然会让蛋糕拥有情感表露情感。
我开心时,那草莓就红透诱人,我不开心时那草莓就像是没熟一样看着就酸涩。
其实每天有无数个人走进蛋糕店里问卡卡,我怎么被制作出来的?卖不卖呀,卡卡珍惜我也从没想过把我卖掉。
那时候我觉得,我的主人还是蛮好的,虽然她制造我让我每天站在展柜里,虽然我是她炫耀的工具但她从来没想过把我卖掉。
可是制作有灵魂的蛋糕的配方一旦出现,那第一个蛋糕就不是什么稀有珍贵的东西了。
卡卡开始嫌弃我,嫌弃被她不小心挤歪的奶油,修不圆整的胚体,还有那颗随着心情胡乱转换的草莓。
她把这颗草莓放在我头上的时候告诉过我,如果我不开心这个草莓就不会甜,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我的心情,毕竟我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蛋糕而已,她说我要把这颗草莓当成我的心,我的耳、嘴、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草莓一直又丑又酸。
新的蛋糕被做出来后,我就被卖掉了。
我被装进打包盒时隔着绑成蝴蝶结的丝带看过那个新蛋糕一眼。
它的裱花是用新买的裱花嘴挤出来的,没有挤歪,卡卡修那个蛋糕胚时手法已经娴熟,它很完整。
卡卡把一颗樱桃放在它头上后告诉它,要把这颗樱桃当成它的心、耳、嘴鼻。
我记得卡卡说过,她喜欢吃樱桃。
我被提走时好像说了话。
我问了卡卡。
它的樱桃会不会酸,为什么那颗樱桃永远都是红色的。
我没有得到回答,那个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最后一声时,我想我无论再怎么问她也听不到了。
玻璃门里揉着耳朵迟疑的卡卡让我窃喜了一下,可她又若无其事的扭头转身看都没看我一眼,其实我早就忘记我当时的草莓是什么颜色,只记得装着我的那个盒子很漂亮,那天的天气很好,也是我第一次闻到展柜外的空气,街上人来人往是与我被放在蛋糕店时不一样的热闹。
我记得带走我的人毛手毛脚,绊了一脚后我本来就被挤歪的奶油蹭到了盒子上,露出了本就是被刻意遮盖填补的胚体,我大概当时在生气,扶着盒子痛骂了那个人一路,直到被提到车上都没停,我以为那是最糟的情况。
被放在后座一点点颠簸都让我想吐,我不喜欢车里的那股味道反复地和那人说了好多遍可不可以把窗户打开,他没有回应我,和我在店里问卡卡时一样。
后来我放弃了,奶油融化的时候我想我大概被卡卡做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不是什么完美又聪明的东西。
蛋糕,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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