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终还是勉强达成了一致,暂时互相扮演对方,别做出格的事。
承诺如此,至于能不能做到那是另说了,司九州想。
约好三日后静台寺再见寻求解决之道,她大摇大摆出了密道,没管度清光怎么用她的身体回去。
毕竟她身上也没受伤,这家伙自己躲开侍卫出个宫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要是被抓到,受苦的可是他。
司九州望望现在她左肩上的伤,一时倒也冒出一股冲动,想让度清光再感受感受皮肉之苦。
不过思及那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出了密道,天边慢慢泛起橙色的霞光,司九州估摸了一下时辰,开始考虑接下来去搞些什么事。
她此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昨夜受命追捕“司九州”后,现下应该回皇帝处复命?
二,可她如今身份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在宫中出入行动极为方便,倒不如直接杀去太后寝宫执行完她的叛乱大计……
司九州看了眼四周从昨夜起就戒备森严的宫廷侍卫,得,这太后还挺怕死呢。
她是疯,可不是傻,干不出白白送命的事儿。
司九州打个哈欠,脚下一转,干脆去往出宫方向。
这会儿正困着,既然错过了杀太后的时机,她也不想去复命奉承皇室,还是出宫睡觉最适合她了。
正看到宫墙门,一个瘦高个的青年远远看见她,朝她跑来:
“大人!”
他穿着利落的劲装,身形不多壮实,朝她拼命招着手,有些像摇尾巴的猎犬似的。
司九州认得他,这是常跟在死对头身边的副手,祈笙。
说起来,他们三人系出同门,不过自从与度清光决裂后,她也没和祈笙和平见面了。
祈笙已经跑至她面前,见她肩上有伤,呼到:“大人,你受伤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大呼小叫的。
司九州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祈笙看她脸色无虞,稍微放下心来,一面陪着她向外走去,一面拿眼偷瞄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司九州道:“你有话想说?”
祈笙似乎没想到她会开口问他,毕竟以往度清光很少主动说些事情。
祈笙注意着司九州的反应,斟酌道:“师姐……不,不是,大人见到司九州了吗?”
司九州顿了一顿,对祈笙脱口而出的称呼有些意外。
说起来,她三人里度清光年纪最长,但按师门辈分来说是她最大,祈笙从年纪和辈分上都是最小,所以一向很听她和度清光的话。
这些年他长了年纪,但性子似乎还是没变。
司九州道:“见到了。”
“看到我的伤了吗?司九州捅的,她刀法如神。”
“啊……啊?”祈笙有点恍惚。
大人以前对司师姐的事讳莫如深的,今天不但主动说起,还,还夸了司师姐?
祈笙有心想再问问,不过见走到宫门口,人多口杂,到底没再说话。
“度大人。”守宫门的侍卫向司九州行礼,司九州虚虚一点头,感觉良好。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司九州问:“轿子呢?”
她躲了半夜追捕的卫兵,又和度清光打了半夜,实在劳累。
“啊?轿子?”祈笙瞪大眼看着她,“大人,您一向嫌养轿子多一份开支,是以都是骑马来的。”
他表情有些迟疑,似乎在怀疑司九州的脑袋是不是突然坏掉了。
司九州很能从面上读出一个人的言下之意。
……度清光都做到指挥使了,还连顶轿子都没有呢?
司九州望着眼前那匹高头枣红大马,一看就不好驾驭的样子,坐起来肯定很颠。
她对度清光实在太失望了。
司九州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见到度清光的府邸时,彻底熄灭了。
她之前来他的外院打探过,当时便觉得不够富丽,没想到内里厢房更是表里如一。
主厢房是间装饰简朴的卧居,一方书台上置水墨宣纸,一张木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家具用品。
是度清光一贯克己修身的风格。
不过以她的审美看来,真是寡淡非常。
下次见面时,她必要狠狠奚落度清光一把。
司九州想着,毫不客气用祈笙烧的水洗了个热水澡,又熟练地给自己上好药。
对了,谁能想到这家伙连仆从都没几个,全靠祈笙帮忙起居。
京中地位高贵的玄影卫统领,传言搅动腥风血雨的皇室亲使,和她这个反贼住的也差不了多少。
莫非死对头有受虐倾向?
好像昨天她使诡计捅他一刀,他也没骂出声来。
司九州和衣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起度清光的特殊爱好问题。
一阵清浅的松木香传来。
司九州原想住偏卧,可惜那里更加朴素不说,还满是灰尘,看起来久未有人居住过了。
她可懒得打扫。
看眼祈笙无辜的脸,算了,让他下去休息吧,于是她干脆“不挑剔”地入住了主卧。
……果然还是该挑剔一下。
她吸一口气,这阵松木香味似乎混杂着冰片的清凉,很熟悉,也很淡,要不是她嗅觉灵敏,可能不会闻到。
是死对头身上常带的味道。
司九州对于自己睡觉的地方有这样的气味感到很不爽。
她烦躁地挠挠床单,试图发现这阵香味的来源在哪。
最后发现是在她身上。
……好吧。
可能之前不在狭小的地方,这香味不明显。
现在到了室内,这股味道一直隐隐约约地钻进她鼻子里,就像某个阴魂不散的人一样。
司九州嗅嗅她的袖子,这衣服是她从度清光柜子里翻出来的最新的一件,不知道度清光平常用什么熏香,熏的衣服上都是。
这家伙没轿子,却天天熏香吗?
司九州腹诽。
只是她实在困得要死,最后还是渐渐在这股香味中睡着了。
“大人,大人!”
是祈笙的叫声将她唤醒的。
“大人,皇上派人来,传您入宫呢。”
*
度清光眼见司九州用他的身体出了密道,一眼也没回头看。
她倒是放心她的身体在他这儿。
若是别的敌人,他会觉得这人未免也太心大了。
但司九州……看来是笃定她的实力足够牵制他。
虽则二人有约定,度清光并不信司九州会以他的身份好好做事,因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同样利用起她的身份——
这是绝妙的打入幽篁里内部的机会。
况且皇城都在通缉司九州,他顶着她的皮囊,还是回“自家”据点比较安全。
度清光抿唇,躲过几个侍卫的视野,干脆利落翻过了宫墙。
幸运的是没遇见他自己玄影卫的人。
由执法者暂时变为反叛者,他对这样的反差适应良好。
但要是遇见自己曾经的手下,到底还是会生出些莫名的惭愧。
度清光凭记忆摸索到之前蹲点幽篁里活动的地方。
幽篁里的门前是一处竹林,现下正长得茂盛。竹林内另有玄机,料想应是盘布了某种机关在此。
他停下脚步。
司九州,完全没提起机关解码的方法呢。
他额前太阳穴一跳,立时明白了这人怎么会走得那么潇洒。
敢情她本来就没想让他轻松进幽篁里吧。
“喵呜。”
正在度清光咬牙研究机关可能所在之处时,忽然一声软绵绵的叫唤从低处传来。
他低头去看,一只小小的狸奴正在他脚边蹭着,发出一起来玩耍的声音。
这是司九州的猫吗?
这只狸奴脸黑灰黑灰的,像一个煤球,但眼睛是水汪汪的蓝,如同映着青天的湖水一般。
度清光蹲下,伸手去摸它。
“嗷呜。”
那只小煤球一口便咬上了他的手指。
……
一定是司九州的猫,和她一样狡诈。
度清光缓了缓神,小煤球还用嘴拽着他的指尖,脸用着劲儿,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狸奴会害人吗?
度清光盯着它包青天一样的脸思考了一下。
“喵呜!!”
似乎感觉到他在想什么,小煤球怒了,尖声叫道。
度清光屈服了。
反正遇到危险了,以他的能力还是能自保的。
小煤球带着他横七竖八地穿梭在竹林里。
“喵——”
在拐了好些个弯儿之后,它终于停下,懒懒叫了一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
眼见它把自己舔成扁扁的,度清光到底还是忍住了腹诽的冲动,冷面移开目光。
抬头一看,“幽篁里”三个烫金大字在面前匾额上挂着。
烫金……?
被连年通缉的杀手组织,招牌挂得如此张扬。
“头儿!!”
内里一个圆圆脸的少年朝他奔来,他记得这是跟在司九州身边的人,叫疏星。
疏星满眼惊喜地上下打量他。
“头儿,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啊!”
度清光不善于应付这样热情的人,他仔细想了想司九州的说话方式,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嗯,没事。”
疏星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头儿怎么皮笑肉不笑的,莫非和那破度大人比拼,受了什么内伤?!
他刚要大嘴巴问出来,某位“破度大人”看了眼自己指上的齿痕,突然指着门口一直舔舐自己的毛绒怪道:
“它好像饿了,有吃的吗?”
疏星看过去:“啊,明月吗?”
明月……
度清光看向它脸上黑夜一样的绒毛,思索起这个名字的艺术性。
明月舔着毛正开心,一甩头看见两个正望着它的人,歪了歪脑袋: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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