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拉着进了书房,阿焱使劲甩开了祁夜的手,
“放手。”阿焱语气里溢出了怒气,“放开我。哪有你这样不听人说话的,我说过要回寝舍,你为什么非要拉我到训练场干什么!”
她眉目盈盈,正气势冲冲地看着自己,他心尖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美的。
他这才发现,许是自己这些年惯使军令,竟不知不觉只管命令,不知询问了。
“此事我做得不妥。”祁夜承认得大方,眼眸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闻言,阿焱别过眼去,她总觉得祁夜变了,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预想着应该有一场唇枪舌战才对。
“你的寝舍在二楼,可好?”祁夜的手在身后攥了攥,语气里满载询问。
“不好。”二楼她去过,视野虽然开阔,但上下楼都要经过一楼的书房,极不方便。
她低头沉吟,如今同弟子一起住寝舍是不可能了,“一楼东侧的耳房收拾出来我住。”
“那屋子不见光。你如果觉得楼上住着不习惯,可以住西偏院。”
阿焱可记得那里是禁地。
“你确定那里可以住?”阿焱眼睫轻轻眨眨,试探道,“那里难道不是留给你心上人的?”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祁夜差点脱口而出,他抿了抿唇,
“无碍。你先住。若是喜欢,她回来时我再腾出我的书房给她。”
“那好。”阿焱从来是来者不拒。
西侧院的门锁有些年头了,但罕见的没有生锈,似乎是经常被使用。
漆木门缓缓打开,院子里,有个长长的回廊,廊上,葡萄藤有手腕那么粗,将整个回廊紧紧缠住。
廊上的藤架上还挂着几串晚熟的葡萄,葡萄熟的发紫,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奕奕光彩。
阿焱眼里哪还有其他,摘下一颗扔进嘴里,甜滋滋的汁水绕着舌尖,回味甘凉。
尝着不错,她跳到回廊下的台凳上,伸手去摘一整串葡萄。
可那串葡萄的枝丫极结实,阿焱本就伸长了手才碰到,却怎么也折不下来。
正当她手擎得支撑不住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眼前,触感温凉,帮她把葡萄串轻轻折了下来。
阿焱低头看去,那串葡萄安安静静地躺在祁夜手心,捧到自己面前,
“你坐下吃,我帮你摘。”
阿焱乐享其成。
葡萄藤下正巧有一个石桌石凳,祁夜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铺在石桌上,将那串摘下来的葡萄放在上面。
阿焱看到,那方帕子角上,绣着一串紫幽幽的葡萄,倒不像祁夜这样刚毅的男子多有,却像个女子之物。
帕子也有些旧,但整齐干净得很。
“你这帕子是哪位小娘子送的?给我用我可怕她找上门来。”
阿焱又捏了一颗葡萄,送到嘴边,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夜。
只见祁夜一手拖着葡萄串,另一只手熟练地绞着葡萄枝,背脊挺直,神态安逸,落日余晖洒落在他的发梢眉间,隐去了些许锋锐,凭添了几分温柔。
阿焱眼睫一颤,这幅画面好似她见过。
只一刻的失神,祁夜听见阿焱的声音,转过头来,
“好吃吗?”
“好吃。”阿焱垂下眼目光仍落在那方帕子上,神色淡如纤云,似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
祁夜见阿焱盯着那个帕子,抿了抿唇。
那本是平乐给他的旧物,一直踹在怀里,只待帕子主人重新用它。
“这方帕子是旧友所赠,给你用着正好。”
语气淡淡的,阿焱听不出什么波澜。
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六年了,阿焱仍是一样的毛病,吃葡萄总会吃得嘴边手上淌满葡萄汁,葡萄籽还喜欢到处乱吐。
记得她说这是为了让整个院子长满葡萄藤。
那时祁夜还笑她是歪理。
阿焱那时也是歪理层出不穷。
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们的相似。
阿焱吃了足足两串葡萄,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手上沾着黏糊糊的葡萄汁,她瞄着那方帕子,想趁祁夜不注意,糟蹋了他心上人送他的帕子。
手伸到半空,一方锦帕猝不及防地伸到手边,阻断了去路。
那方手帕也绣着葡萄,但是新的。
阿焱撇撇嘴,他对心上人之物果然珍惜。
擦了擦手,阿焱饿了。
“饭准备好了,我让白果送过来。”
祁夜像是看明白了阿焱的心思,贴心地安排。
复又响起了什么,语气一顿,“现在吃饭?”
虽然不明显,但阿焱也听出了祁夜语气里一星半点的询问。
阿焱已经闻到了肉味,“吃,肉。”
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放在了自己面前,还是满满一大盆。
“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最爱吃红烧排骨,还准备了这么一大盆。”
阿焱拍着白果的肩,过分亲昵。
白果莫名地感觉背后滚过一阵寒意,他余光瞥见祁夜阴沉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暗暗叫苦,朝旁边侧了侧,轻巧地避开阿焱的手,
“这是主子吩咐做的他说你最喜欢吃肉,尤其是红烧排骨。”
阿焱正夹起一块排骨往嘴里塞,抬眸看着祁夜,只见他神色里竟多了一丝期盼,似是在等自己的夸赞。
阿焱只觉得周身恶寒,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定是看错了眼。
她别过脸,招呼着站在一旁的白果,“这么多我吃不完,一起吃。我记得你也喜欢吃红烧排骨的。”
此话一出,白果觉得有双目光似刀,在自己身上剐,
“我,我还有事,齐武刚回来,我帮他归置归置。”
“对了,齐武也没吃饭呢!你别去了,我去看看他。”说着,阿焱抱起一盆排骨,跑出了西侧院,还在临踏出门时,探回脑袋说了声,
“排骨很好吃。多谢。”
院子里的温情因阿焱的离开,渐渐冷却,白果甚至好似听见了结冰裂开的声音。
他打了个寒颤,就听见祁夜寒彻骨的质问,
“你何时喜欢吃红烧排骨了!”
肉谁不爱吃呢!白果心里暗想,却不敢吐出半个字,只道,
“不喜欢,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吃红烧排骨了。”
祁夜这才语气缓和许多,“吩咐下去,不准私下讨论阿焱的事情。”
想了想,又道,“如果她想出门,给她开正门。”
“是。”白果应道。
但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踌躇在原地,半响才硬着头皮憋出疑惑,
“主子,这个院子是留给平乐郡主的,为什么要给她用?”
祁夜眼神漆黑深邃,在渐黑的天儿里,闪着奕奕光彩,
“她就是平乐。”
白果疑惑,“她不是阿焱吗?”
“阿焱就是平乐,平乐失忆了,即使如此,我也认得出。”
白果悄悄撇了撇嘴,“阿焱男装时,也没见您认出来。”
“越来越放肆了!”
“属下知错。”白果抱拳,“只是主子,平乐郡主现在一直在找父母线索,如果她发现自己的身世,想起那件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不要让她想起来。”
*
齐武寝舍。
他一点一点擦拭着屋里的物什,身影在黯淡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单薄。
“齐武快来,有红烧排骨吃。”
伴随着巨大的撞门声,阿焱兴高采烈的声音灌满了整间屋子,让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变得清亮起来。
齐武一扫刚才的阴霾,“阿焱,你来了。我刚打扫好,你快坐。”
“先别打扫了,趁热乎赶紧吃。”阿焱边吃边招呼齐武。
转了那么多地方,府里的排骨是她尝过最好吃的。
“府里的厨子做肉真的不赖。”这话,阿焱可不会在祁夜面前说。
齐武看着阿焱大口大口的吃肉,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府里的厨子专门学做肉,是因为阿焱。
可转念一想,阿焱才来了一年多,府里的厨子会做肉都好多年了……
又觉得不像。
齐武吃饭一向斯文,他吃了没多少,一大盆基本都让阿焱吃光了。
吃饱了,阿焱让齐武早休息,自己溜达着回了西侧院,
西侧院的门仍大敞着,她本想再摘串葡萄当饭后水果,但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全部都不见了,葡萄藤下的回廊也干净地像刚打开锁那会。
只是屋里,有微弱的烛光摇曳,像是特意给她留的灯一般。
她心尖暖暖地一颤,在葡萄藤下多站了片刻,有那么一瞬,她多希望推门进去看见母亲在屋里等她。
然而现在她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轻轻叹了口气,她推开了门。
“你回来了?”屋里人问。
阿焱没想到屋里真的有人等她,面露惊讶,抬眸正对上祁夜愈加黝黑的目光。
在烛光中,镀上了层柔和。
“你怎么在这!”说好的给我住,不会又要反悔吧!
祁夜只是想等她,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呼吸间,他才开口,“日后你可以自行出入葡萄园,不必再翻墙。”
“我知道了。”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她漫不经心地坐下,看见桌子上摆着洗好的葡萄,“原来都在这里啊!”
往嘴里扔了一颗,毫无意外得甘甜,“还没问你呢!这是哪里移来的葡萄,真好吃,等我哪天找到父母,也种一棵。”
祁夜:“我说过,这个府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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