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焱从墙上悄然而下,记挂着新来的叶七轻功不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她余光瞥去,正打算拽着他一齐隐匿在暗处。
只是她歪头看到的确是叶七同自己不分上下的轻功,他们刚才已经褪去了铠甲和兵器,只剩红色里衣,身形矫健如丛林中狩猎的豹子,脚尖刚轻触到地面,转而顺势滚至一旁假山后,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眼中锋利如钩,肃杀之气赫赫而显,阿焱莫名多了几分崇敬,却也升腾起一瞬的熟悉。
但阿焱对他更多的是戒备,因为一个初入军营的士兵,即使跟他讲的有习武的底子,但举手投足对军营的熟稔是掩盖不住的。
她最讨厌别人骗她瞒她,而叶七显然心里瞒着许多东西,那些东西与自己无关,她不想知道,也不想与叶七扯上一星半点关系。
因为不愿相信和亲近任何人,所以她现在总是一人独来独往,心扉闭得也越发紧了。
此时祁夜没有注意到阿焱正在看他,更不知道她心中思绪流转,只是在落地的一刻,他回首接应她,伸出去的手又被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
祁夜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反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语态自然地说道,“我去掳两个婢女过来。”
阿焱拉住他,眉梢轻佻带着丝丝不屑,“找两件婢女衣服而已,用得着如此麻烦。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祁夜还没来得及阻止,阿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仅仅半盏茶功夫,阿焱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件衣服。
只是在这短短的半盏茶里,祁夜心中担忧、害怕、焦急、失去的痛苦一股脑倾轧而来。
还好时间不长阿焱平安归来了。
她扔给祁夜一件灰色粗布长裙,上身是粉色纱罗,“赶紧换好。”
他看见阿焱去拿衣服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许久未见眼前人穿罗裙,她是阿焱的时候极少穿,只在平乐时穿过。
只是那时候她仍未及笄,罗裙软纱穿在身上只是靓丽端庄,如今的她,腰细臀翘,猜想着可能是因为裹了抹胸,胸线未显却依旧妩媚动人。
此时她正斜背对着自己,目光正好避开看自己换衣服。
她工工整整地将头发束起,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这个发髻应该就是院子里的婢女挽的。不一会,发髻挽好,她一手握着发髻,四处搜罗了一圈,最后从怀里捏出一个发簪,拿在手里顿了片刻后插在了发髻上。
那片刻功夫,祁夜从她的眉梢眼角看出不舍与憎恨的痛苦。
“穿好了吗?”阿焱问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与疏离,听不出半点异样。
祁夜整理着浑身不舒服的衣裙,第一次有种不受控的感觉,犹犹豫豫道,“好了。”
阿焱回过头来,看着祁夜歪七扭八挂在身上的罗裙,皱了皱眉,忍不住想笑话他,
“你穿的这是什么!你这样走出去他们直接拿刀把你砍了。”
“我也不想,可是我…”祁夜本想好好解释自己没穿过这些,抬头却被阿焱摇曳的身姿截断。
仅换了一个发簪,竟让祁夜觉得生出了仿若云端仙子般的秀美,清风徐来,几根细如悬丝的乌发拂过唇边,祁夜无端有些燥热。
当看到阿焱头上的发簪,祁夜眼睫微颤,心中五味打翻,不知道该是喜是悲。
那分明是祁夜送给她的葡萄鎏金发簪,带在她发间格外惹眼,只是,她不再是那个俏皮跳脱的人,如今带着这个簪子更显端庄清冷。
阿焱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叶七,时间紧迫,她只认为他一个大男人定然是不知道如何穿罗裙,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我帮你整理。”
这句话让祁夜显得不知所措,他僵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只能任由着阿焱帮他拉紧衣襟,又将他腰间的裙带解下重新结上。
祁夜微微地向前探着身子,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为之一滞。
阿焱在祁夜面前,显得仍是那样娇小,双臂环腰,上半身柔软地延展了过来,她身上特有的清雅奶香猝不及防地钻入祁夜的鼻尖,
他的呼吸不受控地加重,吹动阿焱脖颈间散落下的发丝。
本应是两个大男人之间大咧利落地穿衣,成了一件极尴尬的事情。
阿焱感受到尽在咫尺的温热气息,竟莫名没有多少厌弃,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顺势绕到“叶七”身后替他整理衣服。
尽快收拾好刚才奇怪异样引起的心乱。
“坐下,我帮你绾发。”最后,阿焱从后面拍了拍祁夜的肩膀,示意他坐到假山脚下的石头上。
有了刚才的绾发,阿焱手法熟练了许多,三下五除二就挽好了发髻,同样是没有发簪固定,
她欲去摘头上的发簪,谁知,一个簪子高举到眼前,“用这个。时间紧迫,你拔了自己头上的发簪给我还要重新绾发,耽搁时间。”
这个道理阿焱何尝不知,刚才只是碍于不想再替他绾第二次,才想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那发簪她留在并非故意留,送人也可随意送。
阿焱接过发簪,那是个红珊瑚发簪,同样的葡萄状,她拿在手上无端生了七分疑惑,三分烦躁。
见阿焱迟迟未插上发簪,他嘴唇轻抿,声音不疾不徐,沉沉吐出,“这个发簪是我送给心上人的,只是还未送出,她就抛下我走了。”
话音刚落,阿焱将手中的红珊瑚发簪别在祁夜发间,“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时间紧,走。”
“往哪走?”祁夜跟在身后,似问实在提醒,“我们不如先抓个舌头。”
“刚才我看了,再过半柱香时间值守的鞑子换班,那个时辰也会有一波婢女进去送药。我们趁机混进去。”阿焱前脚点地,人已从假山后翻过长廊,躲在一处墙根处,原地只留下残音。
祁夜如法炮制,来到阿焱身边,见没被发现,才转过头来问阿焱,“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拿衣服的时候听来的。”阿焱答得平静自若,祁夜发觉少了个“偷”字。
也是,阿焱最忌讳这个字。
祁夜默契地未深究,只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那个屋。”她指着一个开窗的屋子说,“我先去,待我传信你再进去。”
未及祁夜多问,她已经紧走几步,翻窗而入。
只是她刚落定,还未看清屋内什么情况,身后一个人影紧跟而入,前后只隔着一个呼吸的间隔。
阿焱没想到这也是个极其不听指挥的人,怒瞪了他一眼。
祁夜扫了一圈确定屋内并无异样,但总有种敌意萦绕,他边警惕,边回应着阿焱的怒意,“战场之上,怎可抛下同袍。”
实则,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祁夜也决不让阿焱独往,他错过太多次,如今就算被嫌弃是狗皮膏药,祁夜也不会再离开。
阿焱不以为然,“虚假。”
这是阿焱看见那张脸唯一的感觉。
祁夜听见这两字身形一颤,没在多言,也要慎言。
阿焱甩下那俩字,已经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凄婉悱恻,“两位姐姐?还在吗?”
没有回应。
阿焱心道这俩人不会害怕反悔了吧!没有引路人,贸然出现总归会多一分被怀疑。
“两位姐姐,我知道这个事是担了风险的。咱们固原城里哪家没被鞑子劫过,听说这个鞑子就是那个好色的主,我只怕我姐姐凶多吉少。”
阿焱偷偷观察着四周仍没什么动静,声音越发戚戚,“我看两位姐姐才貌出众,如若今日这个鞑子缓过劲来,说句不中听的,两位姐姐遭难也是迟早的事。”
这次说完,屋里有一人踱步而出的声音,那人掩在屋门口,步伐稳健有序,一听便是行军将士,
这便是祁夜进屋时感到的异样,只是他当时以为是两个婢女的气息,谁知竟有偏差至此。
他身形一晃已来到阿焱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此时,那名将士已踱步过来,拍着手哈哈而笑,“好一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阿焱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他一身紫黑铠甲,身材高大威猛,眼光犀利锋锐,只是那两撇胡子多了几分滑稽。
“你是守城将领张云雷!”阿焱嫌弃地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毫无畏惧之色。
“好眼力。”张云雷笑容依旧,爽朗豪迈,从这笑容里阿焱听得出此人并非奸邪之人。
她也笑了,收起了刚才那凄婉之貌,笑得嫣然冷静,问道,“那你有没有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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