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婆看着李想，还未从他能开口说话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便被他那悲痛欲绝的喊声吓了一跳。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李想的身边，她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儿子，可她却悲哀的发现他们母子之间已经生疏到她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何安慰起了。

她只能在一旁小声的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她手足无错的呆在李想的旁边，神色颓废。

李想抬起头看着李昭昭，他的声音由于长久的未曾说话而有些嘶哑，又带着些哽咽，“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什么…”

李昭昭眯了眯眼睛，有些坏笑的看着眼前瞬间就已经沧桑很多的李想，她轻哼一声，“其实是这样的，明河是所有河流的源头，即便是救了你，与你产生了因果，她本来也不该这么虚弱的，想来叔叔也很奇怪这一点吧。”

李想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你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这世上是现有这片河流，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生了灵，而灵生出来以后也可掌握这片河流，这是她的权利，可她也有一项义务——那就是守护这片诞生她的河流。”

“她既然与你签订了契约，那自然是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可是叔叔的上一辈子，也就是在杨严的那一生里，你在发现别人有可能利用明河的时候，选择了在她身边建了国家，并且划为圣地，代代相承，而明安后来又经过战乱被灭掉了。”

李昭昭眨了眨眼，她仔细的盯着李想脸上的表情，像是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她觉得有趣的事情，“战乱，血腥，民怨，这条河流流遍了明安所有的土地，自然也就承担了所有明安人类所产生的污染，那些人们理所当然的用着明河中的水，不加节制，且遇到有明河的分支阻拦他们发展的时候直接将这一分支用土填满，全然无视了他们所做的行为会给明河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所有都在损耗着明河的灵力和生机。”

李昭昭看着李想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她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勾了勾唇角，“明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你，可能以为自己能守护好这片河流吧，不过她也做到她能做到的极致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给这片河流维系生命。她早早的就给自己的一生都选择好了。”

“她的一生就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守护你，一件是守护她出生的这片河流，幸运的是，她好像全都做好了。”

“不过这么说来，要是叔叔当初没有在这里建国，那些人类也就不会在这里发展，而明河也可以继续逍遥自在，那样说不准明河现在还在呢。”

李昭昭坐在了椅子上，晃了晃自己的两条小腿，玩笑般的说道，“嗯…这样算不算是叔叔自己把自己心爱的人…不，心爱的灵给害死了啊。”

“够了，”肖型沉声说道，“说够了就闭嘴。”

李昭昭挑了挑眼，笑了笑，抬起一只手做拉拉链状从左边拉到右边，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了。

李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所有的事情都在他脑中翻滚，他只觉胸中一口郁气直冲喉咙，他捂住自己的双眼，眼泪顺着手边流下来，在夜晚的月光笼罩下居然像是流出来红色的血泪。

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神明。

他身形一阵晃荡，旋即整个人晕了过去。

肖型连忙跑到李想旁边将他扶住，随后把李想放在了床上。

杨阿婆坐在床边，怕李想又发生什么事情，她将手放在李想的头上想要安抚一下李想，可她却看见李想的头发中居然有着几缕刺眼的白发，她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崩溃的哭出来。

肖型看了看眼前的画面，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怀中的信递给李昭昭，“我是你师父旧友的晚辈，这次过来也有把你接过去照顾的意思，这是信物，你师父怕你不信我，特意又邮寄了一封信件过来当做证明。”

“你师父说了，出去或者不出去都随你，我明天早上会准时在八点等在村子门口，八点十五我会离开，”肖型冷着一张脸，声音有些低沉，“来或不来都随你。”

“…我会好好考虑的，”李昭昭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接过信件，面无表情的说，“感谢肖队长特意过来跑一趟，还请劳烦您走的时候顺便把门给带上。”

肖型看着李昭昭，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嘴下留情，我先走了，各位今晚也都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为好。”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门，他在门外看了一眼门内的人，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把门带上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昭昭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信封，上面是老道士的字笔记，写着“昭昭亲启”，她看了这封信半晌，还是讲这封信仔仔细细的叠好了，把它小心的放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我就不看。李昭昭有些别扭的想着。

“昭昭，他…他怎么了，是不是…”杨阿婆轻声问道，她的语气有些颤抖，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李想。

“精神与身体都到了极限，有些支撑不住，所以晕厥了过去，暂时不会出什么事，”李昭昭回答。

杨阿婆垂眼看了李想一眼，起身走到了李昭昭面前，拉起了李昭昭的手，“昭昭，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李昭昭乖巧的跟这杨阿婆的步伐走入了另一个房间。

“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杨阿婆声音哽咽的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昭昭，你再帮婆婆最后一次，帮婆婆救救他，只要可以救他，婆婆什么都可以做的。”

李昭昭有些疑惑，“婆婆不是都知道了…”

李昭昭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阿婆打断了，杨阿婆捏紧了李昭昭的手，坚定的道，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现在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他的二十九年来的人生我都参与在其中。”

“我早就知道错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眼中已经没有我的他好好相处，我也面对不了那个险些将自己儿子亲手打死的丑陋的自己。”

“我刚刚听到了你所说的，若是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是不是已经没有下辈子了，他是不是连这辈子都要过完了。”杨阿婆眼中含泪。

“…是的。”李昭昭回答，“叔叔连这辈子都是偷来的，他擅自若非明河替他承担了一些惩罚，他那残存的灵魂早就在消散了。”

“这两个孩子都在一心一意为着对方考虑呢，”杨阿婆眼中带着某些光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往。

“我能做些什么呢，昭昭，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该经历的经历的事基本上都已经经历过了，该看遍的风景也已经看过了，现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昭昭，你懂婆婆的意思吗？”

李昭昭咬了咬唇，她看着眼前满是沧桑的杨阿婆，她低声回道，“婆婆是能够救叔叔，可是救了之后婆婆…婆婆会死的，婆婆是个普通人，死了就是死了…”

“可以的，没有事情的，昭昭，”杨阿婆听到李昭昭的话，眼中满是温柔，她温声说，“辛苦昭昭了，我该怎么做呢。”

“婆婆身上有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李昭昭也有些疑惑，“那灵力可以保佑婆婆长命百岁，一生顺遂，这股灵力很强大，我可以把这股灵力以我为中心传给叔叔。”

“会对昭昭有什么影响吗？”杨阿婆皱了皱眉。

“不会的，”李昭昭摇了摇头。

“昭昭可不要骗婆婆，”杨阿婆眼中有些笑意，“昭昭总是这样，嘴硬心软。”

“…我没有，”李昭昭撇过了头，移开了目光，“这灵力若是给了叔叔，婆婆就活不长久了。”

“昭昭的意思是若是我本来没有这灵力，就活不长久了吗，”杨阿婆抬起手，捋了捋李昭昭有些散乱的发丝，语气坚定，“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是我命该如此，是我寿数到了而已，就是要麻烦昭昭了。”

“嗯。”李昭昭应到，“都按婆婆说的来。”

夜晚悄然过去，太阳早早的升了起来，村子又开始了新的喧嚣的一天。

他醒了过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中明河依然在那里玩乐，看见他来了，她抬头对着他轻柔一笑，眼中满是温柔。

梦醒了，他枯坐在床边，他想要抬手遮遮眼前刺眼的阳光，可他又将抬了一半的手放了下来，他愣了愣神，感受着这从窗外倾洒下来的明亮的光辉。

“婆婆给你熬了一点粥，过来吃一点。”李昭昭板着张脸，“不然婆婆要伤心了。”

“…谢谢，”李想回道。

“你今后要做什么？”李昭昭问。

“在河边捡垃圾吧。”李想语中带着一点笑意，对李昭昭带着些错愕的眼神故意视而不见，“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昭昭，昭昭给我解答一下疑惑可以吗。”

“…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