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脑洞4-1

000 雨中的伦敦

对于死亡,说实话,邓布利多从不感到畏惧,也并不抗拒。但比起“安然等待死神的来临”这样的说法,他更为喜欢的是“对死亡抱有期待”,你明白的,就好像是期待一颗比比怪味豆一样。当它触手可及时,你总忍不住去品尝它到底是鼻屎味还是素馨花味。

被绿光击中的那一刻,邓布利多明显感到自己心脏一紧,嘿,不得不承认,死神的爪子力道确实够劲儿。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被击飞了起来,在空中停顿了片刻——邓布利多发誓还有那么一瞬间的上升——最后开始下坠。

坠落感并不明显,反倒是特别缓慢,轻盈,像片羽毛一样。邓布利多将这种明显与常理相悖的现象归咎于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分离了,他现在的所有感知都来自于灵魂而不是那具注定要摔进泥里变成一团烂肉的身体。要知道,灵魂自然是非常轻的,指不定待会儿一阵风就能托着他飘过大西洋。

这个时候还是闭上双眼吧,毕竟闪回一下过去,回顾一下人生什么的才是死亡前的正经事不是吗?

他太疲惫了。

闭上双眼的瞬间,最后一丝微光也从世界上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一些他平日里深埋心底绝不愿自主挖掘出来的回忆,它们如同奔驰的汽车一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溅了他一身泥巴点子。

等等等等……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邓布利多陡然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满是积水的大街上,枯枝败叶因为下水道的堵塞而毫无章法的拥挤在他脚边,弄脏了他的长袍下摆。

又一辆车疾驰而过,好的,现在他整个人都脏兮兮了。

一道银色的闪电几近垂直地从乌云密布的半空劈落,然后之前一直若有似无飘着的绵绵细雨突然滂沱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快速奔走,更多的人则选择抱怨地推开小酒馆的大门,在这个硝烟未散的阴霾午后享受一次难得的放松。

邓布利多看看阴暗的天空以及不远处同样阴暗的熟悉建筑,无奈地挠挠头,自嘲地说道:“梅林,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可没打算回忆这个。”

还没等他嘴角苦笑的弧度平复,他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滚开,你挡着我的道儿了!”

不客气的人真是哪儿都不缺。邓布利多听到这样张扬跋扈的声音突然就想到马尔福家的那个小少爷,比起临死前看到的他那张集合愧疚犹豫恐惧与杀意为一体的面孔,邓布利多觉得自己可能更喜欢那小家伙每天在学校里昂着下巴走路的样子。说实在话,他真没想到伏地魔竟让丧心病狂到让一个还未成年的学生巫师来杀他——也许下次伏地魔还可能异想天开地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去刺杀魔法部长——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诶,希望他能回归正途吧。

“喂!臭老头!让你滚开你听不到啊!”身后的人继续咆哮着,按喇叭的频率快的跟蜂鸟扇翅一样。

邓布利多终于意识到似乎有些古怪,他转过身去,竟然与对方的视线对上了!对方开的是一辆并不算干净的黑色旧车——嗯,请原谅,他说不出麻瓜世界的车的品牌——胖乎乎的脑袋探出车窗外,肥嘟嘟的手在空中使劲儿挥舞着。

“您是在……”邓布利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跟我说话?”

“废话,除了你还有谁啊,死老头滚开,别站在路中间挡道!”

“您看得见我?”邓布利多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

“神经病,老子不但看的见你还撞得到你!再不滚老子从你身上碾过去!”男人大声咆哮着,说着就要去发动车子。

邓布利多赶紧让开,可直到汽车已经从他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好像掌心上长了朵花儿似的。

这不科学不是吗?他已经死了,死翘翘了,跪了,变成尸体了,这绝对毋庸置疑,由此可以证明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他的灵魂而已,或者说这不过是他的意识世界,他在死亡的那一瞬间的回忆片段而已,那么为什么这里的人可以看见他?难道不是应该和冥想盆一样,只是作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吗?

他一锤手,明白了,刚才那个人或许是个麻瓜巫师,要不就是个哑炮。嗯,霍格沃茨里可以被看见的灵魂还少吗?

想通之后,他又觉得有些郁卒——只有那些不愿死亡留恋生命的灵魂才不会消失,他居然一直都没察觉到其实自己是害怕抵制死亡的么?真心讽刺。邓布利多撇撇嘴,撩起长袍的下摆,他可不愿意一副邋遢的样子去见上帝或是梅林,他本想尝试着飘一下或者飞一下什么的,但他很快发现他对这些新技能并不得心应手。

“先生,这么大的雨,干嘛不买把伞呢?”穿过一条小巷时,有人喊住他,向他兜售。

“……我?”

“是啊,先生,您看您浑身都淋湿了。”小商贩侧了侧身子,将店中的伞全亮出来,“您很适合这种墨绿色或是黑色的长柄伞,很大,又耐用,或者您比较习惯雨衣?”

“我想我……”邓布利多一边心说伦敦的麻瓜巫师是不是太多了点一边拒绝,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您浑身都淋湿了’。

是的,刚才小商贩字正腔圆吐字清晰不带任何郊区口音的说出了这个事实。

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灵魂怎么可能被雨淋到?

的确,灵魂可以被有魔力的人看到,但也就仅限看到而已了。你摸得到他们吗?那必须是摸不到的,就像他们可以穿墙而过,可以随意在走廊上骑马而不被学生们撞到是一样的,他们无法真实的碰触到实物,而实物们也不会对幽灵造成任何影响。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随便让谁拿着一把斧头去砍差点没头的尼克,难道还能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一次吗?

“不,我不需要伞,您这里有……”邓布利多看了看店中的商品,犹豫地说道,“您这儿有镜子卖吗?”

他想要的东西着实也让店主一愣,邓布利多不难猜测对方的想法一定是“这个落汤鸡是想要看看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吗”。接过镜子的时候邓布利多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商贩的手,看到对方立即抽回手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警惕神色看向他时,他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当然也知道这么做挺像个变态的。

不过他确实触摸到了,也感受到了对方皮肤上残余的热度,就好像他现在可以紧紧将镜子攥在手中一样。

深吸一口气,他反转镜子,然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先生,您……您还好吧?”

“……是的。谢谢你的镜子。”邓布利多将镜子扣在桌上,重返雨中。

梅林,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啊。

@

邓布利多很清楚自己正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段以及“此刻的自己”正要去做些什么。

不不不,这并非是他记忆力超群,而是前不久他才和哈利一同来过这个地方——从冥想盆里。但他并没有即刻前往那个现在看起来就算是被称作魔鬼温棚也丝毫不夸张的孤儿院,反倒是坐在孤儿院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发呆。

他择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没点些什么,不过酒吧侍应还是热忱地给这个看起来落魄潦倒精神恍惚的老头儿上了杯味道淡的就像白开水的柠檬汁。这不能怪他,要知道老年人的神经比他们早已疏松的骨头还脆弱,更何况邓布利多可不是人手N本重生小说的晋江ER,都认定自己挂了,突然有人一拍肩膀说,兄弟,你后半段人生都被洗了,重新来一次吧,这谁都无法短时间接受吧?

邓布利多自诩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稀奇古怪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见过了,可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之前的那些号称绝无仅有的事儿都能打上差评。他总是忍不住往窗外望,心里不确定着,会不会过一会儿街角就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撑着伞去孤儿院接人呢?

只是天色一点点沉下去,他都没能等到另一个自己。

好吧,邓布利多有些苦恼地扶住额头,他强迫自己下定决心——是该去孤儿院的时候了,要尊重历史事实不是吗?可是在推开酒吧大门的瞬间,说的更准确,是在他从玻璃镜上看到自己影像的瞬间,他顿住了。

就和之前那面手镜中所反映的真实一样,他看到的是年轻时的自己,而不是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巍巍老头儿。

他是重生于这个时代,而并非临时添加进来的穿越配角。

历史的走向正是由“此刻的自己”所决定的。

也许……邓布利多盯着不远处的那栋赭石色建筑心念一动,也许梅林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一个可以让一切结束于开始的机会。

只要他现在转身离开,又或者直接给尚且年幼的黑魔王那么一下……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邓布利多立即从显得有些神经质的沉思中惊醒了。他极度的震惊,旋即颓唐起来——为自己竟然能自然而然的产生如此卑劣的念头。纵然汤姆·里德尔是日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现在,他却只是一个坏脾气的孩子。是的,他曾教育哈利不要对伏地魔给予同情,但那是因为对方那时早已定型,若是哈利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怜悯反而不利于最终的胜利,但此时不同,这棵树苗还没有歪拧不是吗?

就像西弗勒斯·斯内普,还有标准的小狮子哈利·波特,出生成长于一个不幸家庭的孩子不要太多,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长歪。如果这一次他不再是提防着伏地魔,而是尝试着多关心这个孤僻又骄傲的小家伙一点,会不会一切都有所不同?

手指触上冰冷门环的一瞬间,邓布利多想,自己刚才一定是曲解了梅林的意思,梅林并不是希望一切结束,而是——

重新开始。

这样想着的邓布利多目光坚定地叩响了门环:“您好,我是和科尔夫人有约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001 我们都不喜欢他

“哦,邓布利多先生,请允许我小小的好奇,您为什么会想见汤姆·里德尔呢?他……”科尔夫人不自然地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想,说的难听些,他是连上帝也不喜欢的孩子。”她开始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嘴,如果眼前这位奇怪的先生因此不打算带走汤姆了怎么办?

把这个恶魔继续放在这里折磨她吗?噢,不,这太可怕了。

邓布利多见到科尔夫人的时候,她正在监督一些半大的孩子做绢花。在这个经济大萧条的时代,麻瓜政府已经无暇更无力去资助这些被父母和社会所抛弃的孩子,为了维持生计,孤儿院不得不去给这些小童工们找些活儿干,卖报,做手工,如果一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比较乖巧的话,可能也会有些糖果厂会把包糖果纸的活儿交给他们。

没等邓布利多说些什么,坐在远处角落折着绢花的瘦小女孩突然开口:“没错,我们也不喜欢他。”

看来汤姆在孤儿院的人缘一如既往的差,邓布利多苦涩的想,他没有漏掉女孩说完话后周围孩子鄙夷厌恶的神色。他不自觉的回想起汤姆在霍格沃茨读书的时候几乎每个假期都早早的申请留校,也许除了自己所认为的想要折腾什么阴谋之外,那孩子是真的喜欢霍格沃茨吧。

被所有人憎恨的家、有喜欢酗酒父亲的家、楼梯壁橱下的家、失去了父亲妹妹兄弟反目成仇的家,才不是家。

邓布利多正在感叹,却听见科尔夫人极为严厉的一声呵斥:“干你的活儿,沃尔沃!”科尔夫人的语气极其恶劣,看得出她对这可怜的小姑娘没有一丝好感。

人类就是一种认知奇怪的动物,一旦对某种事物有了初步印象就很难纠正,就好像上一世邓布利多初次见汤姆·里德尔的时候觉得这孩子阴郁桀骜心机深,所以一直对他维持距离抱有敌意,但这一世他决心把黑魔王别回正路,就觉得科尔夫人有时候似乎太过严苛了。当有外人在时,她都能这样不客气的对待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可想而知,如果里德尔被她抓住了小辫子那下场一定比哈里栽在费尔奇手里更惨。

大概是早就对科尔夫人这样的态度见怪不怪,被训斥的瘦小女孩儿丝毫不以为意,她拨弄及肩短发,赤铜色的眸子更加衬得她淡金色的头发如同月光一般耀眼:“您要领养汤姆吗,先生?”沃尔沃目光灼灼地问。

邓布利多顿时觉得自己成了香馍馍肥猪肉,所有的孩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热切而期盼地看向邓布利多。站在无数视线焦点处的男人再也无法泰然自若地站着,他眸色微暗,略有遗憾地说:“很抱歉,我短期内没有收养孩子的人生规划。”

听到他这样说,孩子们毫不掩饰地把失望写在了脸上——也许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在片刻的停顿之后,所有人再度有条不紊地继续工作。

除了一个人。

沃尔沃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中的绢花,用一种完全不似小孩子才有的神色上下打量着邓布利多。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邓布利多心想,于是也好奇地评估起这个看起来比当年的汤姆还要略微瘦小一些的孩子。须臾,他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您找汤姆有什么事?”

邓布利多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要和他商量一下离开这里的事情,我希望……嗯,他能拥有另一段更好的人生。”

就算沃尔沃的神情看起来再怎么成熟,但她毕竟只是个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孩子,邓布利多这样晦涩且暗含隐喻的回答显然让她误解了。她一偏头:“离开这里?可您刚刚才说不打算……啊!啊啊啊啊!莫非你!”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是汤姆的亲戚吗?他说他有个外公叫马沃罗!”

“不,我并不是,”邓布利多耐心地解释说,“之前科尔夫人应该也提到了我的名字,邓布利多,阿不思·邓布利多。”

“嗯……也是,我看也不像,汤姆虽然脾气差点儿,但至少长得挺帅。”

邓布利多突然觉得这漂亮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呢?

不过沃尔沃却没有闲情逸致去安抚一个她眼中的糟老头子的玻璃心,她颇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既然你不是汤姆的亲戚,也不打算领养他,那你凭什么带他走?”

直到此刻,邓布利多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不对来: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对汤姆的事太过上心了不是吗?邓布利多觉得自己真是愧对梅林给予他的机会,他早该留意到她对汤姆的代称就是“汤姆”,而不是“里德尔”或者是“那个讨厌的家伙”什么的。那么,最初是什么影响了自己的主观意识让自己一开始就将她划分到憎恨汤姆的那群人中去的呢?

噢,对了,是那句“我们也不喜欢他”。

现在再想想,这句话就显得很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之前的语境是怎样的来着?

‘他是连上帝也不喜欢的孩子。’

‘没错,我们也不喜欢他。’

虽然按照常理推论,这句话应该是理解成“我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们也不喜欢汤姆·里德尔”,但邓布利多看着那个脸上挂着明显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明朗笑容的小姑娘就觉得,与其相信这个纯良的解释还不如去信魔法部的那些政客。

那么,另一种解释呢?

——“我和汤姆也不喜欢上帝”。

听起来确实三观不正,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个那么令人作呕。邓布利多眯起了眼睛,然后他饶有兴趣地发现被他正在观察的对象敛了敛下巴,同样用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打量着他。

“……你说你叫沃尔沃是吗?”

“嗯,你可以那样叫我,和大家一样……嘿,你那是什么表情——‘果然是假名’?不不不,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几个真名?”沃尔沃带着不屑与嘲笑的表情顺着孩子们的座位一个个点过去,“吕贝卡,赫尔姆斯,弗莱德,杰西,汤姆,哦,汤姆是真名,据说是他妈妈给他起的。”小姑娘眼睑一抬,眉毛轻挑,“我被捡到的时候,我们美丽善良温柔可人的科尔夫人不慎被一辆沃尔沃撞了腰,呵呵,所以——”沃尔沃简直就是个出众的情景剧演员,邓布利多简直找不出比她的脸上挂着的那些更讨打的表情,“在我呆在这里的这些年来,每次科尔夫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沃尔沃我恨你’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这和我没、有、关、系’,是吗?您的腰还好吗科尔夫人?”

科尔夫人看上去生气极了,她丰满的胸口急剧起伏着——很多年后邓布利多偶尔从沃尔沃口中听到了她对科尔夫人的形容“你是说那只一年四季都会不断鼓着肚皮的大□□吗”,那个时候在老校长记忆里早就只剩下一个名字的麻瓜修女立即形象生动了起来。

果不其然,就在邓布利多觉得她黑色的修女服即将要被撑爆的时候,科尔夫人爆发了:“我恨你是因为你是个异教徒沃尔沃!一个每天吃着上帝赐给我们的面包的人却丝毫不知道感恩!你应该为你那些奇怪的信仰感到可耻沃尔沃!”她的声音洪亮到邓布利多觉得即使现在自己仍坐在那间小酒馆里都可以听得毫不费力。

沃尔沃一拍掌:“太~~~~~有道理了,简直就和嗜吃白菜的人将喜欢萝卜的人看成是贱民一样,”她捧起桌面上堆积成山的绢花,“我原以为我们每天吃的那些猪狗食是自己劳动换来的呢,原来是上帝赐予的,听起来真是太棒了!”她站起身,掸掸灰色麻布裙上的线头儿,最后一拍大腿,“也许我该去汤姆那里看看,他是被你罚关禁闭和念圣经祈祷次数最多的人,我想上帝会赐他香芋小馅饼的,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看你偷吃的挺香~”

孤儿院的孩子们对于沃尔沃和科尔夫人之间的争吵从来都是见怪不怪,就算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儿关注着这边,也大多是带着看戏的表情而非吃惊,只是当沃尔沃笑着漏出科尔夫人偷吃独食的时候,沉寂的死海终于掀起了汹涌的暗潮。邓布利多可以从孩子们的脸上读到明显的愤怒,但就像他所见过的大多数童年不幸的孩子们一般,他们并不善于表达,更不善于维护自己的权益。孩子们沉默着,压抑着,用眼睛发射和接收不满的信息,可没有人能像沃尔沃那样站出来。

被当中拆穿的科尔夫人刻薄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神色,她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嚷嚷的更大声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发什么呆,都要造反吗?!”肥厚的手掌朝一个干巴巴的男孩子脑袋上抡去,“动起来,像工厂里的那些机器一样,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就三天不给你晚餐吉姆!”

孩子们立即坐正,目不斜视地工作起来。

“至于你——”科尔夫人指过来,然后像终于想起了邓布利多的存在似的,顿了顿,口气微微软了下来,“让您见笑了,邓布利多先生,孩子们太多了,又调皮,真的很难管教。”

“哦,是的,我明白,非常理解。”邓布利多立即用感同身受的语气回答到——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比起霍格沃茨那些魔法制造的恶作剧你们这太特么小儿科了,这都忍受不了真是图样图森破。

“至于你,沃尔沃,给我关禁闭去!和里德尔一起,直到后天早上!”科尔夫人抚了抚额头,“邓布利多先生,请原谅,我必须时刻监督这群捣蛋鬼,如果您不介意您可以跟着沃尔沃去见见汤姆·里德尔,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禁闭。”

“我很乐意,”邓布利多谦和地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朝科尔夫人甩了个白眼就转身离开的沃尔沃,想了想,建议到,“个人拙见,您应该放宽心。”

@

“嘿!”邓布利多正以为因为自己烂好心地给科尔夫人忠告而跟丢了沃尔沃时,刚转过一个转角就听到对方的招呼。她抱臂环胸斜倚着石头墙壁,白净的皮肤和暗色的石壁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这边。”她简洁地说。

要知道英国人其实是很懒散的,只要生活不是那么拮据,他们可以早上十点钟再去上班然后下午四点钟就忙不迭的吧“Opening”的牌子翻转过来——麻瓜是这样,巫师也是这样。虽然霍格沃茨常年雇佣管理员,但依旧改变不了那就是个破旧城堡的事实,可是跟眼前这座已经改建成孤儿院的教堂一比,邓布利多觉得霍格沃茨城堡美好的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他从斑驳且挂着蜘蛛网的墙壁看到那些不会动的劣质油画,再看到常年得不到阳光照射的阴暗角落里疯长的白霉和青苔,忍不住觉得他所认识的霍格沃茨工作人员里最为睿智的就是费尔奇了,没有之一。他是怎么想到让那些总是违反校规的学生去打扫整座城堡的?太有建设性了。

“能把注意力借我一分钟吗?”邓布利多突然听到沃尔沃说。

他一怔,马上回答道:“十分乐意。”

邓布利多可以注意到她和孤儿院里其他孩子明显的不同——不管是平路还是上回旋梯,沃尔沃都挺直着背,不说仪态气质甚至是风情什么的,至少她看上去非常有朝气,而不是像一洼死气沉沉的沼泽。“我很好奇,您为什么想见汤姆?”她对邓布利多的称呼又变回了“您”,语气也不再那般咄咄逼人,“您知道的,”沃尔沃突然转过身,但她的脚步依然没有因说话而停下,她倒退着上楼,“一般人听到我们是异教徒都会露出这样……或者这样……还有这样……这样……这样……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科尔夫人不绑了她去做圣诞节的彩蛋?一个人的表演简直可以抢了整个马戏团的饭碗。邓布利多在心中默默评价。

“但您没有,为什么?”

“唔……”邓布利多想了想,最后俏皮地冲沃尔沃眨眨眼,“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也不喜欢他。”

沃尔沃看上去像是要把眼睛珠子瞪出来:“……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噢,不,我这个糟老头儿一向没什么幽默感,我确实不够敬重上帝来着,因为我信梅林。”

“啊~~~~~梅林。”沃尔沃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和邓布利多一起点着头,“这是哪个邪教的神?”

“……”

邓布利多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就像被大白菜狂热爱好者狂掴脸十八掌然后还被骂贱民一样。不过幸运的是,他对梅林的崇敬让他得到了神的庇佑,这一段并不太美妙的独处终于结束了——沃尔沃一拧一扇破旧铁门的门把手:“嘿,我们到了,异教徒。”

放宽心。放宽心。放——宽——心——

“你确定你要进去吗?友情提示,心脏不好者以及未满十八岁者慎入。”

“……我很好。”邓布利多觉得和沃尔沃比起来汤姆简直是头顶光环弹竖琴的小天使。

“OK。”沃尔沃一侧身,让出了通道。

不知道大家对于贝克辛斯基这个名字是否有所听闻,又或者是对他那些光怪陆离的作品有所涉猎——总之,邓布利多觉得眼前的景象比那些一看就让人感到不适的画作更加有地狱范儿。

不管是涂抹着劣质石灰粉的墙壁上,还是灰蒙蒙的地上,又或者是深褐色的被单枕套上,甚至是玻璃窗户上衣柜上全部都沾满了血迹。看得出来,有些血迹是直接喷溅上去的,而有些血迹则是人为将之涂抹成一些奇形怪状的符文图案的。而那个“头顶光环弹竖琴的小天使”呢,则是站在一大团尚未凝固的鲜血中央,一手持刀一手拎着被抹了脖子的兔子尸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邓布利多觉得这特么比上辈子更糟。

002 人贩子

“嘿,沃尔沃,你从老妖婆手中逃出来了?我把那谁的兔子抓……”汤姆献宝似的把兔尸拎得高高,带着笑意对沃尔沃说,可惜回应他的竟然是扑面盖来的脏床单。“沃尔沃,你干嘛!”扯下床单后,汤姆·里德尔原本因为见到沃尔沃而有所放松的表情再度紧绷起来,他将自己不明所以的愤怒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两道眉毛宛如从中折断的木棍儿,竖得高高,“我要求你对你的行为作出解释!”

沃尔沃立即甩了个枕头过去——对脸。她看上去比汤姆还要生气,双手叉着腰,咬牙切齿地说:“我也要求你对你的行为作出解释,你可以选择保持沉默,然后我就会让你,”小姑娘脸上是和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凶恶表情,她示威地攥攥拳头,关节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永远沉默。”

还未长成宇宙大魔王的汤姆·里德尔如今还只是个小萝卜头,他踟蹰了一下,再三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向暴力退让妥协:“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他的声音中微微带着些讨好和亲昵——这足够让邓布利多吃惊的了,上辈子他从不曾见过汤姆对谁这样小意过。是的,曾经的汤姆·里德尔迎合过很多人,在学校里就是这样:高年级的学长、斯拉格霍恩、甚至是校长都被他哄的好好的,可是在这些恭维奉承中带着多少真情实意又带着多少虚伪和算计那是真只有梅林知道了。

但现在的汤姆……邓布利多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不会也是被穿的吧?

小萝卜头放下屠刀立地去掰某人的拳头:“别生气,我让那些家伙来收拾,保证收拾的干干净净,知道他们不敢不来的,不然我放小蛇咬他们。”

艾玛,想多了,还是那个原装的。

对待汤姆沃尔沃可不是像对待科尔夫人似的那种揪住小辫子就绝不放手不将之揪成秃子不罢休的态度,她叹了口气,看着汤姆有些无奈又有些责怪地说:“谁让你杀兔子的?”

就是,这样多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成长啊,而且很残忍。

“不是让你杀帕格尼的狗的吗?”

梅林你这是从哪个山旮旯里挖出的千年极品来蹉跎我?

“……你还真啰嗦诶……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去找人来。”汤姆说的如此自然,一点也没有自己正在被关禁闭的自觉。他正要抬脚,却顿住了,扫了邓布利多好几眼,扭过头去问沃尔沃,“堵在门口的这个大型垃圾是谁?”

邓布利多眼角抽搐,他觉得自己心里的OS似乎不太够用了。不过他到是敏感地察觉到汤姆并不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而是迂回地问沃尔沃“他是谁”——很明显,面前的这个汤姆和曾经那个从不信任任何人所有事都喜欢自己掌握在手中的汤姆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原因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正是眼前这个皱着眉问他“嘿异教徒先生你叫什么来着”的陌生小女孩。

沃尔沃,女,年纪看起来比汤姆还要小上一些,孤儿院的孩子,可能和汤姆是室友。邓布利多对她的了解就这么多。他敢用蜜蜂公爵糖果店的高级会员卡向梅林发誓,他上辈子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没见过这么个嘴贱的坑爹货,听都没听过。

所以说,沃尔沃应该是修订版小说或是重置版电影里里出现的那些新人物咯,希望梅林别写过多关于她的剧情。嗯,尤其是千万别再写自己和她的对角戏了,他可怜的心脏才被西弗勒斯来了那么一下,承受不起。

“我的名字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更没有危险一些,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不是吗,虽然汤姆这个问题儿童依然如喜马拉雅山一样难以征服,不过至少有个斯内普亲传徒弟的家伙已经把理应降落在这座大山上的风雪吹到太平洋上去了。邓布利多打定主意要给汤姆·里德尔留下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阿不思·邓布利多。”沃尔沃对汤姆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的,长得不太帅的人的名字我一般都记不住。”

“什么猪脑子,”汤姆推了推沃尔沃的脑门儿,“这名字不是挺好记的嘛,听起来跟马戏团的艺名似的。”

“抱歉,打扰一下,”邓布利多赶在自己爆血管之前明智地制止了两人的谈话,他转向两人中明显更有话语权的沃尔沃,“沃尔沃小姐,你介意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有一些小事情……想和汤姆单独谈谈。”

“几分钟?单独和汤姆谈?我想你们一定不是打算谈谈伦敦今天的天气。我能听听?”

“不,你不行。”

话音刚落汤姆的眉头就立即皱了起来,他脸上的不愿意不能更加明显了。他扯着沃尔沃的袖子小声对她说:“这家伙一定是跟科尔夫人一伙的!”

“如果他们是一伙儿的,一定会要求我也留下——没有哪个心理医生喜欢在短时间内就同一问题做两次辅导。”沃尔沃侧过头对汤姆说,然后头一偏,眉毛高高挑起,“一分钟一英镑,先钱。”

邓布利多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好像当初密室里的那条蛇怪,瞪谁谁石化。

瘦小而苍白的小手向前摊了摊:“时间就是金钱,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相信您一定明白的先生。街头要饭的都知道。”

睿智博学的邓布利多立即掏出了钱袋。

沃尔沃接过十英镑揣进兜儿里,装模作样地抬腕看看手上那并不存在的手表:“十分钟,先生,附带的服务是我帮您从外面关上门。”她像个绅士,手在空中夸张地划了几圈后做了个请的姿势,退了出去。“哦,对了,”关上门的瞬间,她补充道,“话说在前面,殴打和猥亵是要另外‘收费’的。”

她特地在“收费”上加重了语气,邓布利多在瀑布汗的同时看到汤姆心领神会地冲沃尔沃勾了勾唇角。

“我保证除了你口袋里的那些你今天没办法再从我这里获得更多了。”

“那太好了。”“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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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脑洞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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