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并没有任何要留她的意思。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强行挽留住谁。

这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叶轻雪看沈温舒答应得这样爽快，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她抬起头问他：“你今天没课吗？”

“嗯。”

沈温舒给她的感觉，有些冷冷淡淡的。

虽然他之前也并不是很热情的那类，但现在更为疏离了。

不过，沈温舒一向是很现实的人，既然她已经决定不再留在这里，那他似乎没必要为她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在人情冷暖这方面，叶轻雪一向想得很开。

她低下头继续吃着东西。

出去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要先吃饱，才好赶路。

叶轻雪正心无旁骛地吃东西的时候，沈温舒开口道：“如果只是随便逛逛的话，应该很难找到住的地方吧。”

她想了想：“还好吧。现在城市功能构建挺齐全的。你的这个世界，应该有24小时书店什么的。”

“你准备一辈子都待在那种地方？”

她笑道：“我倒是想呢。只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做。只要有钱，这个世界，就容得下我。”

沈温舒咽下一口酒，没再说什么。

叶轻雪在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走时也是如此。

孑然一身。

偏偏夏天雨水多，她本来打算吃完午饭就走的，可惜被滂沱大雨困住了。

沈温舒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她。

叶轻雪捧着杯子忍不住笑：“为什么总喜欢给我喝牛奶？”

“我以为，你爱喝。”

她点了点头：“你这里的牛奶，确实比其他地方的好喝。”

等她喝下去大半后，才发觉他的杯子里，放的是咖啡。

“你怎么不和我喝一样的？”

“我不喜欢喝牛奶。”

她恍然大悟道：“奥，所以，别人送你的那些新研制出来的奶粉，你就全冲泡给我喝了？”

“嗯。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找个人替我喝。”

房子里凉风阵阵，外面的雨还是很大，树木被摧折得不像话。

叶轻雪坐在沙发上等雨停，沈温舒将遥控器递给她：“今天下午会重播昨晚的剧集。”

他对每件事都是有计划的。

昨晚催她早点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下午让她看重播了。

哪怕是出现了她要离开的这个变数，也并不会改变沈温舒的计划。

叶轻雪打开了电视，外面的雨声仍旧激烈。

她做任何事，都是极为专注的，包括看电视，以至于一集接一集地看下来，全然忽略了周围的时间。

天都黑了，她仍旧待在沈温舒家里。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雨一直没停，窗外的天空也阴沉沉的。

沈温舒已经自觉地去厨房做东西吃了。

叶轻雪在自己世界的时候，对吃的不怎么感兴趣。

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唯一爱吃的，是傅铭安煮的面。

后来发现，沈温舒这里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好吃。

昨晚虽然盛小满说了很多针对她的话，可叶轻雪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因为火锅太好吃了。

听说底料是沈温舒自己炒的。

中午的饭也好吃，她吃了很多，总觉得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现在的厨房里，也已经飘来了阵阵香气。

叶轻雪觉得，沈温舒如果不做老师的话，去做厨师应该也会被各大饭店抢着要。

晚餐比午餐还要丰盛。

可她是个本来要走的人，继续留在他家吃东西，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在动筷前，她尴尬地说道：“明天，如果雨停的话，我应该早上会走。”

“吃饭吧。家里不多你一双筷子。”

叶轻雪吃东西的时候，不免想到了傅铭安。

傅铭安是从小就寄养在她家的。

说是寄养，其实就是他爸妈不要他了。

原来寄人篱下，是这种感觉。

她有时候能理解，傅铭安为什么性子总是清清冷冷的。

吃着别人家的饭，如果太过谄媚的话，会过不去心理那一关。

好像是要饭的乞丐一样。

所以，只能用清冷的外壳包裹住自己。

不和家里的任何人过分亲近。

以一种并不讨好别人的姿态，小心地维护着自己脆弱的自尊。

叶轻雪手中的勺子停滞在碗边，出神地想着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沈温舒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仿若老师抓住学生在开小差一样。

叶轻雪回过神来，注意到沈温舒深沉幽暗的目光。

她生怕他又给她喂什么测谎糖果，连忙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在想家人。”

沈温舒淡淡地开口道：“无所谓。”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这哪里是无所谓的样子……叶轻雪低下头，不敢再动筷。

沈温舒觉察到后，敛起了阴郁的神色，对她说道：“无论你在想谁，都不会回去了，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我准备在这个世界里留下来。”

因为，原来的世界，虽然有傅铭安，可他并不是能解救她的人。

回去后，她恐怕会被折磨死。不然，她也不会放下那个世界的一切，去别的世界流浪逃亡。

沈温舒端起酒杯祝贺她：“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叶轻雪礼貌地碰杯，见沈温舒一饮而尽。

她也将杯中的红酒尽数喝了下去。

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开始没有边界地，对他问东问西起来。

“你的朋友，还在录歌吗？”

“他们上午就走了。”

“哦，我都不知道。”

“特意让他们离开的时候，动静小一些的，不想吵到你睡觉。”

叶轻雪忍不住笑着调侃他：“你还真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沈温舒默了一会儿后，认真地反驳道：“我不是。我对朋友，一向很好。其实，我并不喜欢吵闹的摇滚音乐，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录歌的地方，才修建了隔音的录音室。”

她思索了一下道：“可是，我听盛小满说，你们是兴趣爱好相同的朋友。”

沈温舒低头笑了笑：“如果不这样讲，他们是不肯来用的。”

叶轻雪没有再说什么，一个劲儿地闷头吃东西。

她觉得沈温舒，大概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不然，也不会为了哄朋友开心，就在自己家里建音乐室，还要假装有着共同的爱好。

沈温舒说完后，对叶轻雪问道：“我这样对朋友，吓到你了吗？”

“没有。我觉得对待朋友真挚的人，是很可贵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孤儿院。我们都是孤儿。盛小满不是盛余欢的亲生妹妹，只是一个被扔在污水坑里的弃婴。中学时，他们逃晚自习去酒吧驻唱，回学校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盛余欢是第一个跳下去救的，后来盛小满被带回了孤儿院，记在了盛余欢名下，成了他的妹妹。”

叶轻雪想到盛小满骄纵可爱的样子，轻喃道：“她一看就被养得很好。只有被家人宠爱的女孩子，才有不那么懂事的资格。”

沈温舒笑道：“我们都很宠她。她的奶粉钱，有一部分是我做家教换来的。”

在他说完后，忽地对叶轻雪问道：“你想不想做家教？”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刚刚不是说要找兼职吗？家教是很不错的选择。”

叶轻雪为难地说道：“我没有正当的身份，只是一个高中生，应该过不了家长那一关。”

沈温舒笑道：“我从初中开始给同学补习，课时费比同时期的辅导机构还要高。”

叶轻雪震惊道：“怎么做到的？”

“出成绩就好。”

她仍旧在犹豫着：“可是，我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同学。”

“生源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找。我现在问的是，你想不想做这份兼职。”

她点了点头：“我需要钱，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需要。”

沈温舒不动声色地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上课地点在家里，明天我会带学生来见你。课时费我会帮你谈，希望你好好努力。”

叶轻雪发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急匆匆地说道：“等等，让学生来家里补习吗？我以为是我去学生家里的。”

沈温舒摇了摇头：“那样不安全。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发生过女同学去学生家里做家教，结果被残忍杀害的事。后来，上门补课这种事，学校就明令禁止了。所有同学都不能外出，外出必须说明理由，并且多方查验。那段时间，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我过得很惨，全靠朋友们驻唱换来的钱救济。”

叶轻雪低头思索着，如果让学生来家里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一些时间呢？

沈温舒出声道：“其实，如果你没有找到安全的地方居住，我是没打算让你离开的。因为，不想等你出事后，我怯懦地在家中，痛苦自责、日夜后悔。我并不认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仅靠着自己的能力，就能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无论这怎么看，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我不是狂妄的赌徒，没办法拿你的命运，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换言之，我赌不起。”

沈温舒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虽然他口头上答应了她离开的请求，可实际上并不会放她走。

“你是我接来这个世界的，如果你从我这里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的良心会很不安。你的出现，已经彻底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不能因为你的离开，再打乱一次。”

叶轻雪觉得沈温舒虽说是在为自己考虑，可还是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被他设计好了，而她只要听从就好。

沈温舒像一道凿不破的水墙，在绝对的精神控制，乃至于道理围剿下，给她一种被人极致呵护的错觉。

在他身边待得久了，难免会让人感觉到窒息，可是又不知道这份窒息从何而来。

叶轻雪闷着头连喝了三杯酒壮胆，终于把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讲了出来：“如果，我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呢？”

沈温舒看着女孩儿愈渐绯红的脸颊，明明是一副很讨人喜欢的娇憨模样，究竟是怎么说得出这么气人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