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蒸腾着热气，空气扭曲，黑桃伯爵走入房间，只看见空荡荡的血池。

一路上的璧火被熄灭了近半，想也知道是那群老鼠搞的鬼，想要干扰他的试听，阻挡他的视野。

但他不会蠢到沿着璧火熄灭的道路走下去。

他冷笑：“主动出来，我还能给你们留个好看点的死法，不然，如果我自己动手找出来，结果就不一定了。”

房间中只剩咕噜噜的气泡破裂之声。

他眯起眼睛，喃喃道“真躲到别处去了”，走进相连的一条通道。

在他走后，池水中央钻出一颗脑袋来。

“——”

他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氧气，又被拽回池底。

……去而复返的黑桃伯爵站在门口，还是只能听到一串串气泡发出的咕嘟声。

他眯起眼睛，迟疑了一瞬，这次脚步终于消失在通道尽头。

“哈，哈……”被陈露放出来的玩家拼命汲取水面上方的空气，心脏在胸膛里只打鼓，知道差一点，他们就被黑桃伯爵发现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黑桃伯爵显然没有想到他们敢直接扎进曾经是诅咒核心的血池里。

更重要的是，黑桃伯爵还没有意识到陈露已经识破了血池的变化，在他的概念里，不管谁藏进血池，身为副本NPC的陈露是绝对没有胆子接触池水的。

紧接着，陈露也破水而出，她的动作寂静无声，迅捷地冲玩家们打了个手势。

——“跟我来”。

到了这个地步，玩家们别无选择，咬牙跟着陈露，走回来时的甬道。

——那正是璧火被熄灭的道路之一，也是黑桃伯爵来的方向。

陈露一路跑到他们遇见的第一个岔路，拾起路边的石块，向墙壁砸过去。

“这是？”刘墨低声问，但陈露没有功夫解释，在岔路四周漫无目的地敲着，直到她在某一面墙壁前停下来。

【维护核心诅咒，贡献值 10】

——她的思路是对的，克莱梵卡在通过贡献值给她提示。

如果克莱梵卡意识清醒，一定不会主动帮助黑桃伯爵推进游戏进程。而在他们第一次经过岔路时，黑桃伯爵远在钟楼，显然也无法通过控制克莱梵卡的方式来推动进程，所以克莱梵卡的贡献值更不会被动增加。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克莱梵卡在通过贡献值变动试图提示她，他自己的方位。

整条通道内，他们发出声音最大的时候，就是在这条岔路附近时，克莱梵卡最有可能是在这附近听到他们的对话，才试图提醒她。

但她当时没有功夫理会这一点。

再次选路，敲击墙壁。

【维护核心诅咒，贡献值 10】

果然！

又是一条。

【破坏核心诅咒，贡献值－10】

那么这条路是错的，要走另外一条。

二人奇妙地进入了同一频段，开始用贡献值沟通路线的走向。

跟在陈露背后的玩家们只察觉到，陈露在敲击石壁之后越走越快，似乎很确定前方有什么东西。

“你觉得，她说知道一些线索，是什么意思？”白一书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悄悄问刘墨。

刘墨摇摇头：“不知道。起初我以为她只是NPC故事里的角色，但是她现在越来越神秘了。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她很多破局思路还挺值得玩家学习的。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刘墨摇摇头，知道自己这感觉太过奇怪，转而说，“我现在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和那个吸血鬼也有一段故事了。”

白一书一愣：“她不是说自己是在屠杀完成后才游历来到这里的吗？”

“你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温妮莎的姐姐，后来觉得两个人是生前主仆但情如手足，刚刚发现她似乎是在温妮莎死后才和她结交成为朋友……她的身份简直像套娃。”刘墨叹气。

“算了。我可能不是个适合探索true ending的料子。”

刘墨叹完气，突然发现白一书没有回话，白一书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板，好像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物。刘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血。鲜红的、正在沸腾的血流到他们脚下，如同漫溢的岩浆。

血泊中倒影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从不远处有光的地方，缓缓行来。

“跑……快跑！”白一书的身体在极度的恐惧之下震颤，嘶声道，“黑桃伯爵追过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被一只黑色蝙蝠状生物顶住，整个人撞在石壁上。

“一群老鼠，真会耍小聪明。”黑桃伯爵笑道。

他的身形似乎比刚刚更高，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比例范围，喉咙里正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身体在发生什么未知的变化。因为过高的身体，他在矮道里走得有些缓慢。

“砰！”

大鸟被刘墨射出的子弹击散，将白一书丢在地上，刘墨扯着他飞快地向前冲去。

玩家们纷纷激活技能，火光四溅，但黑压压的蝠群呼啸而至，阴森森的绒毛和翅翼几乎擦着他们的脸颊过去。跌跌撞撞向前的几人像黑色海洋中的几只小船，马上就会被掀翻。

“啊——”

队伍末尾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第一个积分被消耗完的玩家落在队尾，姗姗来迟的高大身影拎着玩家的后颈，拎一只死鸡似的把他提起来。

但其他玩家泥菩萨过河，眼睁睁看着他的腿在空中挣扎得越来越无力。

噗嗤！

异变突生，黑桃伯爵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把黑桃伯爵后退一步，失手把玩家放了下来。

“怎么回事，血水失效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

举着火把出现在路尽头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希文。

伯爵还没甩开，鬼魂又降临在现场，刘墨面露绝望：“陈露，我们……”

他的话音未落，紧接着意识到不对。

——希文的攻击全都瞄准的是黑桃伯爵！

火把的光在甬道中剧烈地摇曳，黑暗中不知出现了几道熟悉的鬼影，在黑桃伯爵周围呈包夹之态，几个玩家无暇多想，一头冲进更深处。

那些鬼魂和陈露是一伙的吗？他们会帮助作为玩家的己方吗？陈露真得是她自己所说的身份吗？

氧气被尽数抽调，再也挤压不出来一点，玩家只觉得双腿在发抖，眼前在发黑，却只能跟着陈露走，分秒都不敢停下。

而他们陈露本人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但从刚才开始，贡献值的变动就开始跟不上她的速度，现在已经完全停滞。

是她误解了克莱梵卡的意思？还是她错过了藏有克莱梵卡的路口？

如果是她错过了，但他们现在又怎么回去？浪费掉小BOSS们拖出来的时间，再和黑桃伯爵绕一圈吗？

是她错过了吗？

陈露突然一个急刹车，顿在原地。

身后的玩家们纷纷刹车，刘墨差点摔飞，一边甩掉蝙蝠，一边崩溃大喊：

“你说的吸血鬼真得在这里吗？”

陈露深吸一口气：“拆墙！”

“什么？”

“我说，拆墙！”

陈露随手拎来两个破坏型天赋的玩家，指向两边的墙壁：“用最大的力量攻击，你先，你后，我说停就停！”

既然克莱梵卡没法用贡献值给她发送消息，她就主动试探！

不是破坏诅咒扣贡献值吗？那她就把附近的墙都毁了，来波及墙后的克莱梵卡，看她拆到什么时候，系统会给提示！

【破坏核心诅咒，贡献值－10】

蝠群扇动翅膀的寒气就在众人背后，伯爵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在攻击了几堵墙后，陈露的眼睛突然一亮。

“这里！”

她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在按到一块纹理不同的石头时，不加犹豫，一脚踹了上去！

“陈露！——”

随着伯爵失态的怒吼，墙壁洞开，众人叠罗汉似的跌了进去。

大门轰然合上，被玩家们死死压住。

这一瞬间，众人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陈露口中的吸血鬼竟然真得在这个房间之中，银发，红瞳，比挂画上画的那只美丽得多，坐在房间中的黑棺中，矜贵淡漠，更像一只刚刚苏醒的神灵。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众人中间飞速蹿出去，跪在黑棺旁。

是陈露。

——陈露猜测到了克莱梵卡被纳入副本之中，会受到副本规则的制约，以至于无法逃脱伯爵的控制，但没有想到他的状态会如此糟糕。

副本不仅在TE通道开启之前制约了他的实力，还强行增强了黑桃伯爵的邪术对克莱梵卡的影响，让他成为一只能被伯爵“献祭”的吸血鬼。

黑桃伯爵爱吸血鬼，但更爱追求着吸血鬼的自己，克莱梵卡被置于地上所绘的阵法中央，五角点着蜡烛，棺材内倒了深深的血池水。显然，他准备要把克莱梵卡当成自己进化的祭品了。

吸血鬼的银发散乱，掺杂着枯焦的发丝，双手也带着类似的乌痕，陈露突然明白了他是如何增减贡献值的——

克莱梵卡现在就是继血池之后的核心诅咒本身，祭品被“献祭”的进度加快，就是保护了核心诅咒；反之，就是破坏。

他不断地把献祭的诅咒施加在自己身上，来引起二人贡献值的增加；消耗力量阻碍诅咒的生效速度，来引起贡献值的减少。

“傻猫。这么相信我能救你出来？”陈露压低声音，咬牙，“我要是找不到你，你耗费的力量全都白搭。”

此时她也不在意周围的玩家怎么想了，反正她的马甲披了又掉，刘墨估计习惯了。

刘墨……刘墨确实习惯了。他看着俯身和吸血鬼窃窃私语的NPC，心里已经麻木了。

——呵呵，他就说，这NPC肯定和吸血鬼也有一段故事！

陈露：“现在状态怎么样？我先把阵法破坏掉。”

她被一只手扯住了。

吸血鬼握住她的手腕，红色的眼睛里是一片空茫茫的雾气，拉住陈露也似乎只是出于条件反射的习惯性动作。陈露的心跳蓦地顿了一下。

“小心蝙蝠！”

门口的玩家大喊一声，被蝠群对门板的冲击反震在地上，一只宽大、惨白的手掌伸进来，紧接着出现的是伯爵外凸的眼睛。

克莱梵卡用没有握住陈露的另一只手，指向门外伯爵的眼睛。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伯爵突然爆发出一声痛呼，被他指到的那只眼流出汩汩鲜血，好似在空气中自燃爆炸了一样。

反常的，受到如此攻击，伯爵竟然没有生气，相反，他捂住眼睛，一边笑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陈露瞳孔一缩：“离开棺材旁！”

一路过来，玩家们养成了对陈露下意识的信任，不经大脑思考，已经纷纷向墙边靠去。

伯爵：“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人吧？杀了他们，你的主人需要他们带来的力量，然后，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刚才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