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人名叫阿贵,负责各位主子的茶具,就是他在您的茶杯沿下了药。”夏意说完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抖成筛糠的人。
阿贵听到夏意的声音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明明身上没有外伤的痕迹,整个人却好似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连求饶的声线都是虚弱破碎的。
“少夫人饶命……”他喘了几口气,接着断断续续道:“小的...也是迫于无奈。”
“我自小便不知爹娘是谁,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她在月夫人院子里伺候,只是个低等丫鬟,那小青用我妹妹的命要挟。”
阿贵跪俯在地上,衣衫紧紧贴在后背上,冷汗洇出水渍,带着哭腔恳求道:“小的自知罪无可恕,已经把知道的都交代了,可我妹妹是无辜的。”
“少夫人让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之后,可以再把小的大卸八块泄愤,只求少夫人肯高抬贵手,救我妹妹一命。”
他磕了几个响头,头骨撞击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闷响,不过两三下地砖上便有了鲜红的血迹。
“求少夫人。”
咚咚咚——
岑景舒坐在上方,半垂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在不知他磕了多少个头之后,才淡声道:“好了。”
阿贵额头血肉模糊,地砖上的血顺着缝隙蔓延至四周,暗红色的纹路钩织成一副诡异蛛画,好似某种神秘又血腥的献祭仪式。
他不敢再动弹,耳边一阵嗡鸣,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终于,好似从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的声音传来。
“如若你妹妹现在还活着,我会保全她,至于你,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岑景舒说完给了夏意一个眼神,夏意立刻会意,将人拖下去带走了。
“来人,把地板打扫干净。”春喜则是喊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不到半刻钟,地板被擦得一干二净,别说是血迹,就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主子,人已经看管起来了。”
岑景舒点了点头,又道:“找到阿贵的妹妹,把人带过来。”
“是。”夏意应声后快步向外走去,很快便没了身影。
眼下单凭阿贵的口供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将霜月也拉下水,而阿贵作为关键证人,他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必须要保住。
料理完这件事后,岑景舒揉了揉太阳穴,宫宴结束理应不会太早,家宴早已提前备好,又派人去检查了几遍,确保上下都安排妥当,这一下子倒是把白日里的时间空闲出来了。
她本想再歇息片刻,但想到今日是初一,街上必然十分热闹,想了片刻还是道:“春喜,陪我去街上走走。”
东街是洛京最大的一条街,世家垄断的产业的总店大多开在这条街,虽然说占了大多数,但也有商户经营起来的生意。
并且东街距离崔府也是最近的一条街。
岑景舒和春喜并未戴面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春喜一只手紧紧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不着痕迹替她挡去四周涌动的人流。
因着百姓众多,东街除了固定的商铺外,小摊贩在这条街也是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来瞧一瞧看一看嘞,灯烛便宜卖咯!”
“现做的糕点,松软香甜,老人家和小孩子都能吃,各位父老乡亲们快来尝尝~”
“卖布料,啥布料都有,买三匹料子送一匹,男女老少的料子都有。”
整条街一眼望过去,除了茫茫人海,便是红条布带满天飞扬,小商贩为了讨个喜庆,在年节这几天会对摊位装扮一番。
而那些商铺就更不必说,大红丝绸打成花结悬在牌匾之上,嫣红的灯烛高高挂起,下面坠着金色的流苏或是翡翠流朱,乍一看倒像是结了喜事。
岑景舒走进一家珠玉铺子,看了一圈,最后选中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素镯,上方没有雕刻任何图案,透过镯子还能看到被镯子本体挡住的景色,料子是极好的。
她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随后便买了下来。
素净不张扬,送给夏意和春喜最合适不过了。
她将手镯收起,眼下夏意不在身旁,回到府中再送也不迟。
出了珠玉铺子,她便看到了对面酒楼外停着的几辆马车中,一辆极不起眼的暗红棕色的马车,和其余镶金带银的马车相比,看似平平无奇。
“主子,那不是……”
春喜也发现了那辆马车,暗戳戳拽了拽她的袖子,没有把话说全。
岑景舒勾了勾唇,应道:“是,我们进去瞧瞧。”
“两位客官,这里是醉桃酿酒楼,请问二位需要点什么?”掌柜的见了她们,笑着弯腰询问道。
春喜轻咳一声,仰着下巴道:“来间上房,把你们这里的拿手好菜都上一遍。”
“是是是,二位随我来,这边请。”
行至楼梯转角,掌柜的低垂着头,用几乎微不可查的气音询问道:“小姐是来寻公子的吗?”
岑景舒没出声,目不斜视兀自往前走着。
见状,掌柜的也知晓了,随后停在了一间厢房外,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位客官,里面请,酒菜稍后就到。”
“有事可随时传唤,恭祝二位客官用餐愉快。”
岑景舒推开门,大踏步径直向内走去,身后的春喜则是快速合上门,伫立在原地,守在了门口。
“姐姐!”
“你怎么来了?”
王延随说着便放下二郎腿,立刻从榻上起身下来迎接,眼中和脸上满是讶异,但语气却是惊喜的。
他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她发间的桃花簪上,随后又停在她的脸上,唇角快要扬到天上去了。
岑景舒心下觉得好笑,这人不管多大,在她面前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心思都写在脸上,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府中一切操办妥当,想趁着年节出来逛逛解解闷,正巧看到了你的马车,想着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便上来瞧瞧。”
她坐在王延随的对面,斟了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接着道:“这个时辰,你不准备前往宫中赴宴吗?”
“莫不是又要踩着尾巴到场?”
王延随挠了挠头,脸上泛起红晕,眼中闪过一丝被拆穿后的尴尬,随即他瘪了瘪嘴,找补道:“不过是讨厌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罢了。”
“姐姐,你不知道,他们那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难缠。”
岑景舒点头,那群人个个披着人模人样的皮,掩饰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勃勃野心。王延随素来厌恶这些。
她轻笑一声,调侃道:“只是一般也无人敢招惹我们王小将军吧,若是有,你冷下脸,吓唬走便是了。”
王延随眼睛一亮,拿过一旁的粉色酒壶,为她倒了满满一杯,应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还是姐姐最知我心!”
“这是我改良过的桃花酿,姐姐快尝尝。”
岑景舒依言端起酒杯,几口便把杯中酒喝得一干二净。这桃花酿是她最爱的酒,酒气醇香浓厚,又带着桃花的香气和轻微的甘甜,中和了独属于酒的苦涩,且不易醉。
“好喝,小随你也来一起。”
王延随把糕点往她那里推了推,仰头一口闷下一整杯酒,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他缓缓道:“最后一场战役出发前,我和将士们也喝了酒。”
“不过是烈酒,用来暖身子的。”
他顿了顿,似是陷入了回忆:“那天晚上漆黑一片,我带着三千轻兵从延安河中穿过,对北巫发起突袭。”
“先前因为天气吃了一次小规模的败仗,大家也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上了岸就杀红了眼。”
“北巫人没想到我们会从延安河那边过来,援兵来得不及时,最后被我们一举攻克,拿下这个据点以后,后面的作战就顺利很多。”
王延随耸了耸肩,感叹道:“若非那次出奇制胜,不知还要再打上几个月呢。”
岑景舒平静地看着他,透过他眼中的光仿佛能看到当时的情景,这人只字不提在本就苦寒的北地,于凛冬在深夜渡河该有多冷,他总是这样。
但她没有说出来,那样只会让氛围变得更加伤感沉重,她笑着赞叹道:“王小将军英明神武,将士们也以一敌十,多亏有了你们拼死御敌,才有大盛百姓们的安稳生活。”
话落,房间内落针可闻,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她眼中蒙着一层酒雾,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小随,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王延随沉默稍许,猛灌了一口酒,弯了弯眉眼,故作轻松道:“是啊,姐姐可要记得想我哦!”
“等边关安定,我会回来的。”
岑景舒点头,笑着同他碰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她想了想,转而说道:“我最近在琢磨做一些咸口的糕点,尝试了好多次都不太满意,上次还把春喜咸得闷了一壶茶。”
“小丫头埋怨了我好几日呢。”
王延随挑眉,有些不可置信道:“不会吧?居然还有姐姐做不成的糕点吗?姐姐这么说,我更想尝尝看了。”
“那可不行,小随你还是吃最后成功版的吧。”岑景舒摇了摇头,又喝了几口酒。
她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不耽误你稍后去参加宫宴,我便走了。”
“姐姐慢走。”
岑景舒止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道:“这里人多眼杂,你歇着吧。”
虽说这酒楼是王家的小产业,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她带着春喜出了酒楼,又在街上逛了半个时辰,没再发现什么新奇的物件,便回了府。
哪知她们还没到踏雪阁,就被早早等待的书琴劫走,转道来了大夫人院子里。
“尽溪啊,过九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自己操办还是我来为你办?”
岑景舒勾了勾唇,乖巧应道:“母亲,尽溪自己来吧,不必太过奢华,简单一些便好。”
大夫人怜惜地拉过她的手来回抚摸:“傻孩子,府上不缺银子,按照你的喜好来操办就好,银子不够随时去库房支,务必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等她回话,大夫人扭头看向书琴吩咐道:“书琴,把东西拿上来。”
大夫人回过头又道:“你父亲这几日比较忙,他也准备了礼物,我原说一起送给你,他不肯,说这样显得他这个做爹的不称职,过几日闲来亲自给你。”
“左右不过是一个生辰,倒是劳烦父亲母亲费心了。”岑景舒眸光微动,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随着这两句话的功夫,书琴已经把东西拿了过来,木箱子放在桌案上时发出震响。
岑景舒在大夫人的示意下打开箱子,里面泛着光泽的浅蓝色衣衫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上面的花卉纹路是用金线织成,料子摸起来柔软顺滑,像是宫中的绣娘所制。
岑景舒合上木箱,发自内心一笑:“谢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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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踏雪阁后,一封大红信封明晃晃搁在她的梳妆盒上,她挑眉拆开,果然不出她所料,是闻绝柳的来信。
“你什么时候把人带走?这个死男人现在日日纠缠我,你若再不给个准话,我便把他杀了!”
岑景舒看完嗤笑一声,将信丢进香炉焚毁。
提及此事,她不由得想到在幕后布局之人,鼻尖似乎又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摸上耳环。
小伙伴们久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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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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