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点点头道:“疾行对于内部人员把控极为严密,每个人在加入疾行的当天会被分派一名师父,他会给你一本名字叫《疾行》的手册,里面便是所有疾行的规矩。有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我就不过多赘述了,和此案有关的两点我说一下。”
“一,疾行内部成员在未进江湖榜时不得私下接单。二,疾行不与朝廷有任何联系,身为其中一员,也不得参与朝政。”
沈陵说完,对面的几位谋士神态自若地讨论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他话语的真实性,以及他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现在需要诸位想的是,昨晚那些人称自己是疾行之人,该如何解释?”陆靖问道。
几位谋士小声讨论,互相交换意见。沈陵和陆靖都不急,坐在那里静静等着他们的答案。
“臣以为,此事有两种解释。”终于,几人中站出了一人,向着陆靖作了个揖,道。
陆靖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昨夜沈公子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些人是在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透露出的消息。并且他们当时胜券在握,没有必要撒谎。臣以为第一种情况,便是如同沈公子所说,还有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暗疾行,在私底下与朝廷有来往,这也能解释为何明疾行不让他们与朝廷有勾结。”
陆靖挑眉:“怎么说?”
“首先,两派虽然用的不是同一种武功,但暗疾行的人是知道明疾行的武功的。若他们与朝廷有勾当,暗疾行的人认出明疾行的人,反而不好下手,怕有了交集,日后若碰巧在疾行碰见就会暴露。其二,这些人私下的交情更是他们管不了的,若是暗疾行的人被明疾行的人认出,就更麻烦了。”
沈陵听着这位谋士的话,不由得点点头。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昨天绞尽脑汁没想出来的原因,几位谋士轻轻松松就得了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笨,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陆靖又问道:“第二种情况呢?”
谋士道:“第二种情况,便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要求所有人都将这个编造的故事记在心中,烂熟于心,无论见到谁都说这个故事,也就是明暗疾行。但我们商议之后,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为何?”这次是沈陵问的。
那谋士似是没想到沈陵会开口询问,愣怔一秒才回答:“因为若事实就是第二种情况,结合昨日几人的实际水准和心理情况来看,这应该是经常对别人说但屡战屡输的组织。这种组织的话,虽说不会有多少人信,但还是足够在江湖上掀起一些风波。”
“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江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传闻。或者说,听到的人都被他们灭了口,或收入麾下。这是只有疾行以及其他几大江湖组织才能做到的事。因为昨晚的事,我们自然先怀疑疾行,因此排除第二种情况。即使是,概率也很小。”
沈陵听完,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坐在了椅子上,双目盯着某一处发神。
陆靖瞥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沈陵立马回神,正襟危坐。
陆靖淡淡道:“现在先抛开他们不谈。在原定计划中,今夜是我们审问的时间。原本我们手中有着他们的罪证,亲近之人的性命,是很好审的。”
“但就在早上,看守狱的人告诉我,这些全都不见了。而完成这些事的人,只用了一晚上不到的时间。”
几位谋士皆是一声惊呼,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沈陵,在听到这些话时,虽是脸色更加苍白,但脸上却浮现了沉思的表情。
陆靖道:“现在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审问贵族,还有那几个不知身份的江湖人士。请诸位想想办法,我们的时间不多。”
几位谋士面露难色,反倒是沈陵站了出来:“我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靖颔首:“说。”
沈陵:“一夜之间能将所有罪证带走或销毁的,江湖中有,且只有疾行一个。因而我推测,那几人就是疾行之人,但明暗疾行一事,还需再看真假。”
陆靖:“我问的是审问一事,不是让你分析他们的身份。”
沈陵作了个揖,道:“王爷莫急,属下这就道来。”
听到他叫王爷,陆靖脸上微显诧异之色。不过只一瞬,待再看,便又是那位冷面王爷了。
沈陵继续道:“按照疾行一般的行事习惯,劫了东西不会第一时间销毁,会存于一处。那地方隐蔽至极,而且有通行令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因此很安全。待事情平息,他们会去评价这些物或人,有价值的留下,无价值的销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能赚上一笔。”
一位谋士插话道:“可就算沈公子所言非虚,一是我们没有通行令牌,二是我们不知此地何处,也毫无办法啊!”
陆靖望向沈陵。
沈陵顿了一下,才道:“令牌我有,地方我也知道在哪里。从逻辑上来讲,如果我愿意带你们去,这事是可行的。”
几位谋士相顾无言。陆靖挑了挑眉,声音暗哑:“那沈公子愿意吗?”
沈陵抬起头,视线撞进陆靖的眼眸,不由得愣了下。
“愿意。”
陆靖点头:“好,那就今晚,你与我一同去。”
几人瞪大了眼睛,顿时,好几个人的声音纠缠在了一起:“王爷不可!”
“王爷,不能操之过急啊!”
“王爷,您这一去,安全没有保障啊。”
陆靖微微眯了眯眼:“沈陵。”
沈陵条件反射道:“在!”
“让你今晚与我一同去疾行的秘密仓库里取东西,你可能保证我的安危。”
沈陵没有丝毫犹豫:“能。”
“让你今晚与我一同前往,你可有意见?”
沈陵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说:“能!”
陆靖颔首,道:“那就这么定了。”
几位谋士还想再说什么,陆靖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瞬间闭了嘴。陆靖起身,道:“散了吧。你们回去把我的话带给叶安,让他做好安排。沈陵,你跟我过来。”
沈陵微微颔首。几位谋士相继出了屋子,沈陵则在他们走后进了里屋。
陆靖比他先一步进来。屋里的桌案上放着宣纸,陆靖坐于其前,手中正握住毛笔写字。沈陵向来没有窥探别人**的喜好,将头扭过去不看,却正听到陆靖的声音:“过来,帮我磨墨。”
沈陵闻言,只犹疑了一瞬,便走了过去。既然陆靖自己都不怕他看到,那他自己有什么不能看的?
沈陵走到桌案旁,拿起墨条磨墨。他偷偷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宣纸,看见上面写着“等我回来再做安排”“你知道怎么做先把都城府保护好”云云,想来是留给手下人的口信。
沈陵移开了目光,专心磨墨。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沈陵磨墨无聊的快睡着时,听到了陆靖的声音:“为何要答应我今夜一同前去寻回罪证?”
沈陵瞬间清醒,笑道:“没有为何,这不是想着早寻回早完事吗。”
“但你根本不愿与我同去,”陆靖放下笔,直勾勾地看着他,“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去。”
沈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燕王殿下是怎么看出我不愿去的?如是猜测,那我可不认。”
陆靖慢条斯理地将纸拿起来折:“你脸色差到这种程度,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沈陵一噎。
“回答我,为什么不愿去,却还是要答应与我同去?”陆靖将折好的纸压在桌上,望向沈陵。
沈陵不语。
陆靖道:“你不说,那我便只好猜了。”
“我猜,你即使离开了疾行,但那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的父亲、母亲都在那里,你不可能真正地恨它,你内心里还是觉得疾行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所以你才会在我的谋士提出第二种情况几乎不可能时追问到底。你不相信那个地方会做出这种事,你心里还是向着它。”
“你对它还有感情,对吗?”
陆靖一番话下来,砸的沈陵无话可说。须臾,沈陵抬起头来,双目赤红:“是。”
“我毕竟在那儿待了接近十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沈陵自嘲般地道:“潜意识里,我依旧不能抹去它在我心里光辉伟岸的形象,可能一辈子都抹不掉了。”
陆靖看着他。
“但是,”沈陵加重了语气,“即使抹不掉又如何?若此事为真,那不知它又要勾结朝廷残害多少人,崇州的饥荒案就是典例。我难道能放任不管吗?我不能。”
沈陵眼眶周围依旧有些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地对上了陆靖的眼睛:“所以,即使心里再难受,我也要查下去,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查。”
陆靖不说话,就这么和沈陵对视了一会儿。沈陵微微觉得有些尴尬,正想将目光移开时,听到陆靖说:“沈陵,你......有点可爱啊。”
沈陵僵住了。
可爱?
可爱?!!
可爱这词是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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