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痛苦因子*

【蹦蹦跳跳的备注:朋友,欢迎你!诚恳建议读完这一章后,小天使若有时间就看一下本章作话。本章作话超级长,是我个人对于《沙盒》主题所包含的生死抉择的见解 (?)。有时间可以看看。感谢阅读!】

*

“两位的心情,平复好了?”

落叶满地的异空间里,穿着企鹅玩偶服的任千悉侧卧在某座落叶山之上,问道。

她不得不离这两人远点,因为嘴角时不时流出的血已渗透到头套外面。

见两个人半天不应,任千悉当她们答了“是”。

“句北学姐,我确实通过「投影仪」看到了你。”

梁句北的状态古怪,把文敬送走后,任千悉当即切到梁句北视角,结果全程心惊肉跳地看完。

沙盒系统精密而完善。作为它的创建者和管理员,任千悉自然有随传合同工随到的权限,但她不会这么做。

越频繁地把她们带到异空间,越增加暴露的风险。

是以任千悉最初只拟定三个日期来聆听进度——三月最后一天、五月最后一天、六月最后一天。

并且只有发生重大改变致使沙盒自启动修复时,合同工们才会被接来异空间。

非必要,不见面。

而当梁句北交代身后事一般地说着那些话时,任千悉调动出了力量,准备在事情失控时召回她。

失控的定义:梁句北真的刺向自己,且刀尖没入体内时。人不会马上断气,至少有个半秒。那半秒就是她召回梁句北的时机。

之所以不在梁句北流露倾向时就召回,是因为不想吗?

是!

须知当时任千悉已使用窥视术超过三分钟,相当于把异空间脱了一层皮,随时就会被阎珞望感知到。

要是任千悉再实施“手动召回”,那无疑就是将异空间送到阎珞望鼻子下。

因此不到失控的地步,任千悉都不会贸然召回。

问题来了。

任千悉为什么要召回梁句北?等沙盒完成八分钟倒数后,梁句北不论生死,都会被“弹出”沙盒的,不是吗?她就能去找梁耀琦了,不是吗?

“句北学姐、文敬学哥,我想向你们坦白一件事。

“我们仨第一次在异空间这里见面时,我说过鬼界凶险,等你们救完人后,我会护送你们平安到达地府。

“我说谎了。”

此时沙盒修复完毕,任千悉不再被剥削力量,快速消除了头套上的血迹,跳下落叶山。

她深深地看着她们。

“当时你们的寻死意图强烈,只想去地府找逝去的亲人。关于这点,我没有说谎,所有死去的人——句北学姐的妈妈、文敬学哥的姐姐,都会住在地府。

“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住在地府的「居民城」。

“整个地府共有表里十层,这十层被分为四大区域:阎王殿、居民城、梦魇笼、白房子。

“「阎王殿」自不必说,是地府的核心区域。

“接下来的三个,就是亡者的归属地。

“「居民城」只接纳自然死亡和死于非命的人。

“听到这里,你们也猜到了吧?很抱歉,即便我能够护送你们到地府大门,你们也无法进入「居民城」,无法和亲人相见。

“因为,自尽者的归属地,是「白房子」。”

任千悉稍作停顿,“先说「梦魇笼」吧。”

“大多数的宗教信仰和虚构作品里,死后世界有着多个名称,比如阴间、极乐、冥世等等。

“虽然死后世界的名称众多,但从概念上来说它们大同小异,普遍都是分出「一优一差」两个环境。这「一优一差」的环境,最广为流传的名字是「天堂和地狱」。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于我们的世界,死后世界的正确叫法是「地府」,而「地府」坐落在「鬼界」。

“鬼界有很多地方,地府只是其中一处。

“这个世界上所有死去的生灵都将去往「地府」,这是法则使然,没有人能违抗。

“那么假如「天堂」是指美好与享受,「居民城」是更母正的天堂——良善人得到礼待;普通人生活平静;可怜人体会幸福;以此类推。

“「梦魇笼」则比象征折磨与灾厄的「地狱」还绝望千倍。恶人——真真正正的恶念杀人者、作恶犯科者,被困在梦魇笼里,以敏锐一万倍的感官、十万倍的狠酷度,经历一千万次当初伤害别人的方式。”

——于是,挑起战争者终要血债血偿。践踏过一万个人,也终要被一万个人践踏。感官被加强一万倍,狠酷度被放大十万倍,次数被乘以一千万次。

“鲜少有人一生只做好事,某些行为也可以看似善举实际歹毒。善恶的判定全由法则做主。”

——所以,复仇者替女儿杀掉钻法律漏洞的罪犯,她不一定就会被分配到梦魇笼;贪婪者不曾亲手杀过人但经手过哪怕只有一宗非法买卖,也不一定就会凭“普通人”的身份入住居民城。

法则自有裁量。

“你们感受过人死后的下沉过程。

“当下沉结束,你落脚的地方叫「门之境」,东南西三个方向各有一个通道,分别对应居民城、白房子和梦魇笼。

“黑白无常是「门之境」的负责人,她们人手一本生死簿。通过对照生死簿里法则的审判结果,黑白无常会打开你的归属地通道。

“你可以自己走进通道。赖着也没用,黑白无常抬一抬眉毛,你就会出现在你该出现的地方。”

梁句北听罢,思忖:“这里就是白房子?”

任千悉明了梁句北的思路。既然自绝者都要去白房子,那任千悉是自绝者,她所处的地方不就是白房子吗?

可任千悉的案例不能套母式,真实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她暂且不能言明,否则让两位合同工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这里是异空间,不是白房子。我和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

“回到正题。”秋叶满地、光线甚微的异空间里,任千悉说:“句北学姐、文敬学哥,纵然沙盒是假的,你们两位真实存在。无论在哪一个世界自结,都只会被判给白房子。”

“仅限我自己,那是整个地府最残忍也最仁慈的地方。”

——白房子真就是一个白色的房子。

房子里有一条巨大的河,没人知道它究竟有多长,有多宽。

自尽者躺在河中,没有形体,是一块透明的意志。

透明的意志什么都不必做,时间河会自动帮助她们冲洗痛苦因子。

不想冲洗或中途想停下的话,透明的意志也可以选择走回岸上并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愿意了才躺入河中,让河流托着她们一路前进。

但是在岸边,会有一道没有悲喜的声音反复告诉她们:无论你以为可以通过死亡获得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会得到,这是落空的结局。

她们终其岁月只能留在白房子里,不能说话、不能交谈,也不能出去白房子外的任何地方,不能见到、不能接触、不能联系任何人,直至她们意志中的痛苦因子被冲洗消散。

痛苦因子消散之际,就是透明的意志抵达分流并被时间河托着流入忘川河之时。

在忘川河中,透明的意志忘却一切后,魂魄会重新拥有实体。

然后她们会踏上奈何桥,喝下遗忘套餐中的第二道保险孟婆汤,接着转世投胎。

“你们看,为什么要呼吁人们爱惜生命,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你反而在一条河中。冲洗的过程要很久很久,久到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你的痛苦因子才会完全消散。对于以为能借助死亡来达成某种目的者——比如,死了就能和亲友团聚——任何目的都是达不成的。「白房子」的存在就是一记当头棒喝,提醒着你这条路走下去就是落空,你什么都不会得到。这正是我认为的「白房子」残忍之处。

“可是有头发谁又想做癞痢?做出自绝选择者,就连法则都不愿过多评语。因此「白房子」的设计初衷那么仁慈——你在一条河中。

“然而,时间河可以是无穷尽的,痛苦因子也可以是除不尽的。

“句北学姐、文敬学哥,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结局只会是落空,所以不要去白房子。

“选另一条路。选活着。”

*

沙盒世界,凑合能算三周目版。

梁句北站在东方花园小区楼下,等来了匆匆奔行的文敬。

提心吊胆的文敬暗自松气,当下把泰叔的电锯转赠给路人,顺了顺呼吸、理了理衣服,走到她面前:“对不起,我来迟了。”

梁句北转身,“先回我家。”

二人回梁句北的住处拿上了金葫芦挂件,后折返回东方花园小区,敲响王锫家的门。

她们表示想了解一下王锫的英语家教服务,然做贼心虚的王锫说自己不做家教好多年。

聊天时,梁句北把其中一个金葫芦挂件塞进客厅的沙发里,临走前又当面送了王锫另一个。

她和文敬贡献出毕生演技,才唬得王锫深信下半年的自己将有灭顶之灾,将金葫芦挂在贴身皮夹上即可趋吉避凶。

晚上7:00,东方花园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

梁句北坐在吧台前,看着玻璃窗外有血有肉的世界。

有带着孩子遛弯的母父、生无可恋被宠物遛的铲屎官、同样很多烦恼的学生、垂头丧气的上班族、走路不踩格子线的强迫症、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流浪人……以及,两道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文敬捧来两碗热腾腾的泡面。“吃点?泰叔还有好一会儿才到。”

梁句北喝了一口泡面汤。“泽塔,我今天不想回家。”

刚刚得知差一点就要与真正的梁耀琦永远错过,梁句北的心情难以言喻,目前只想和遭遇相同的人呆在一起。

“我骗我妈要去任同学家住。”

“可高二生都在游学。”文敬理解她的难处,思量道:“去上次办派对的民宿住一晚?我还有民宿主人的微信。”

“可以去你家吗?”

文敬呛了呛。“我家?”

“嗯。我知道任千颐失踪的那几天去做什么了,想和你从长计议。可以吗?”

“可、可以。”文敬埋头扒拉几口面,然后起身去便利店外吹风,又推门而入。“梁句北,你要去任家。”

“不,你家。”

“……真的不是幻听啊。”

“你没事吧?”

文敬耳热心跳,摇头当回答。他记得街角有家综合超市,“我去买点东西。”

出了两步又掉头,买了两人份的鸡肉串和可乐,一份给梁句北,一份放在自己的桌前:“我很快回来。”

文敬走后,穿着红蓝制服的便利店店员搬起一箱水,去梁句北身后的货架补货。

补完货经过梁句北时,店员突然丢出一张纸条,很小声地说:“动作轻点,不要太明显。”

梁句北脑内一个问号,摊开纸条:

【妹妹遇上麻烦了吗?别怕!过来点一份关东煮,我帮你处理!】

老虎一愣,抬头,猝不及防对上玻璃窗的自己——落寞、伤感、疲倦不堪。

店员说的“麻烦”,大抵就是锅从天降的文敬了。

她可能以为梁句北被骗了。为防外头有人盯梢,以纸条的方式传递信息。

梁句北攥紧纸条,到柜台告知店员:“姐姐,我没事,那位是我同学,刚好出去买东西。”

“唉,闹乌龙了!”店员如释重负,莞尔:“我看你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还以为那男孩仗着一副好皮囊为非作歹。抱歉误会大了!吃关东煮不?姐姐给你俩弄一份。”

“那要一份吧,谢谢姐姐。我付钱。”

望着店员忙碌的身影,梁句北唐突地想起某次她约文敬吃早餐,他载她去学校时发生的对话。

——文敬:“友情提醒:金手指不能改变现实世界的过去。”

——梁句北:“当然有改变,我们可以救任千颐。”

当时梁句北的回答虽是真心,却也只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回到现实继续死。

——文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什么也无法改变,记住这点。”

——梁句北:“我很清醒。”

她一直也认为她们什么都无法改变。

可如今领受了陌生人好意的她——梁句北在现实世界从未光顾过这家便利店,也从未和这位店员有过交集。但是从今天起,梁句北知道店员是一个很好的姐姐,试图对陷入困境的她施以援手,这是梁句北在假世界才体验到的。

未几,接过打包好的关东煮,带上凉了的鸡肉串和杯壁冒了好多水珠的可乐,不假思索走上街去。

梁句北不知道文敬去了哪里,但直觉告诉她这个方向没错。或许就在街角那家综合——

街角处,入夜而亮的路灯下,形色仓促、汗出如浆的文敬拎着大包小包的女性生理用品、洗浴用品、床品四件套、餐具套装、女装服饰和拖鞋、各种用得上和用不上的生活用品,闯进了梁句北的视线。

“等很久了?”文敬用跑的。“超市只开了一个收银台。我应该想到叫闪送的。等很久了?”

“文敬。”梁句北擦掉他额头和脸颊的汗,扯了几下才扯过来一个袋子。“是我等不及想要告诉你。”

“有改变的,沙盒是有改变的。”

她看着他,眼里无限生机。

“它改变了你和我。”

首先,别去白房子!别去,别去,别去!

会有一束光照入阴影,你让它进来。

看到吗?看清楚点。

你瞳孔反射的光线,你肌肤上的光泽。

你屋外的月光,你点的火光。

你和宇宙同是光源。

那束光一直来自于你,也一直陪伴着你。

你让它进来。

*

接下来的话,是我挣扎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发上来的话。

我不知道读完后你会有什么感受,反正它很长很长很长,不想看就跳过吧。

真诚感谢。

俗话说,有头发,边个想做癞痢?从时间河抵达忘川河的过程,我用的是“冲洗”。因为我想,我没有资格去说“洗净、洗清”,寿终正寝的人不一定就纯洁,选择结束的人不一定就肮脏。

对于后者,我在文中似乎没有详细描写出严重的“惩罚”,我知道我或许该写出来,以起警醒威吓之用,但我做不到。

小时候,第一次听到一位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早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几年前就选择死亡时,我满脑子都在想:我甚至没见过你,但这件在寻常午后被当作叙旧催/泪/弹的事跨过了十几年的时间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你要多痛苦才会选择这个选择?

后来当然,我明白选择这条路的人并不一定都害怕,但在我看来(个人认为个人认为个人认为),其中一定包含痛苦。选择死亡,在很多很多时候,已经是一件痛苦的事(或许有人会说是解脱、或批判是自私等等,但这不是重点,我「个人认为个人认为个人认为」痛苦在里面占据更大部分,甚至是最大部分)。

所以,在我所能构建的不完美世界里,我不想当某个人因为这一生太痛苦而选择死亡后,死后还要继续痛苦,尽管可能有人认为这理应就是向死的后果,我应该以更惨烈更血淋淋的后果去警告。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我在文中给出的警告是,当你选择死亡后,你并不会得到你所希望的任何东西,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你的结局是落空的。你将进入一个白房子,那个白房子更像一条河。在那里,你以为拥有的唯一一件东西,是你不可能拥有的时间河。

(做了坏事后自毙的人不会来到这里。那些人首先是恶意谋杀者,会去梦魇笼。)

好比想见到妈妈的梁句北,她不会见到,她什么都不会得到。得不到想得之物,细想之下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心理上的折磨何尝不比生理上的残忍?只不过我私心所然,在这份心理折磨上附加了纾解的机会,入河便再也不会听到落空提醒。其实,就只是想让她们一直往前走。

或许有人还是认为我做得不对,我在这里道歉。但在这个被文字构建的不完美世界里,我扪心自问尽了我的最大能力,在呼吁正确价值观的同时,我也想忠于我的内心为选择死亡的人编织这样一个“后果”。

高亮高亮高亮,再来一次!

别!去!白!房!子!

会有一束光照入阴影,你让它进来。

看到吗?看清楚点。

你瞳孔反射的光线,你肌肤上的光泽。

你屋外的月光,你点的火光。

你和宇宙同是光源。

那束光一直来自于你,也一直陪伴着你。

你让它进来。

词不达意之处,还望海涵。

*

这个世界不完美,住在这里的人有很多缺点。我们还很微小,也正因为微小,我在这个句子与你相遇了。

如果我能多愁善感说一句肺腑言,那我承认你和我的痛苦连绵不绝,望不见尽头。

而如果我能薄情寡义说一句冷血话,那我坦言你和我的痛苦,在整个宇宙中,如此渺小。

所以很高兴认识你!

坚硬和柔软都是正常的状态,状态可能会持续很久,但终会迎来变化,希望你和我都能长久记得这点。我经历过许多痛苦叫嚣的时刻,more than you could ever imagine。想来你也一样,我也无法想象你的那些时刻。

那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在痛苦显得过于巨大、无法被忽视的时刻,可否请求你深吸一口气?

可否请求你将你的感受诉说给一个人,或动物,或植物,或布娃娃听?

可否请求你不要怪自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透明的人,仰面躺在时间河中,躺在无垠宇宙的时间河中,让被恒星晒过的河水流过你的头发,眼睛,肩膀,胸膛,腹部,大腿,膝盖,脚踝?

我就在你附近。

The water’s fine. The weather’s fine.

It’s going to be fine.

You’re going to be fin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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