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闭店。明天就走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回北鄄了。”
午后的墓园,安宁、恬静。
一位约二十五岁的青年站在梁耀琦的墓碑前,腰间挂着一双塑料手套,轻声细语地道别。
半晌,她从手袋掏出一件物品搁在供桌上,而后深深地鞠躬。
“对不起,梁女士。”手套女生一如往昔地道歉。
接着,换了一个鞠躬的姿势,她说:“对不起,梁小姐。这些年,谢谢你容许这一切。”
树影婆娑。
成长得坚毅明/慧的梁句北看过去,不远处母亲的墓茔前,手套女生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弯下了腰。
这是九年后。
九年以来,每当撞上手套女生来看妈妈时,梁句北都会站在后面的树下,等手套女生做完她的事并离开后,再上前。
原来,手套女生一直知道吗?
她也这样靠过树,这样看过梁句北吗?
有些道谢不必得到回应。
有些问题不必得到答案。
手套女生走后,梁句北带着花束、明信片、巧克力、红桃粿、炸鸡和花生来到梁耀琦的墓前,一一摆放在供桌上。
被手套女生留下的是一个足金打造的平安符。
没有人知道梁句北有没有收下它。
足金平安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位母亲的脖子上,那位母亲住在离北鄄4000千米的小镇里,刚刚战胜了病魔。
供桌前,梁句北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近况。
再过几个月就完成本博连读,之后规培三年。
有点担心学历不够看。
非常期待去急诊科规培。
同学每天都要哭喊“来世不做医学牲”,隔天又干劲满满起来,好玩又好笑。
世道不好,工作难找,但她会抱着希望的。
妈妈,我会抱着希望的。
“母亲节快乐。”
天空湛蓝,梁句北边说话边拿出湿巾,擦拭起墓碑来。
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抚摸着墓碑的名字。
“宝……妹……宝……妹……”
即使过去了九年,每次来到任千悉的墓地,任爷爷都会泣不成声。
几年前,沈晓央设计出了适合任爷爷的义肢,让他得以亲身探望已故的孙女。自那以后,任爷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墓园一次。
任奶奶揪了揪任爷爷的胳膊:“老头子别哭了,难得人齐,要笑!”
任爷爷闻言抽了抽鼻子:“是的,都听你的,宝贝。”
被秀一脸的任千缇揶揄起两位老人,搀扶她们坐下后,打开一包瓜子分起来。
没有说话却眼含笑意的任千颐摆弄着供桌,将五束匿名者送的鲜花插/入花瓶,随后放上二妹爱吃的无糖海盐奥利奥蛋糕和饮料。
而沈晓央按照她认为任千悉会喜欢的风格修剪了墓丘的杂草,结束后瞧着和乐融融的任家四人,低笑道:“挚友,团圆快乐。”
*
宋岩最终还是移民去了桑国。
住在一个打开窗就能看到摩天轮的房子。
窗边放着他和他母父的全家福,以及他和梁耀琦和梁句北的全家福。
出类拔萃的应秋从了政,加入外交部,经常出现在各大发布会的活动照片里。
简洋洋像高中和大学时那样,跟在应秋身边辅助她。
风轻闻升上警督,下班就往火爆蛋糕店跑。偶尔遇到梁句北,梁句北就会“风警督”前“风警督”后地叫,哄得风轻闻晕头转向,慷慨地替早已不是北中生的梁句北买单。
方承适隔三差五会在快递站碰见同一栋楼的梁句北,两人会寒暄问候、谈笑风生。他的朋友圈动态依旧是“仅一人可见”,可方承适知道有东西改变了。九年前开始,唯一的观众不再点赞,而这一切似乎与九年前那位搬来楼下的、姓文的男租客有关。
*
周月年理想与面包兼得,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与朋友合租了综合性办工大厦的七楼单位,成立了一家私家侦探社。没委托的日子,就当个正儿八经的程序员,去外包平台接单搞钱。
陈青杉作为合租人设立了一家占卜社,业务包含风水、算命、看相、塔罗牌、水晶球等玄学命理之事。没生意的时候,就当个正儿八经的画师,去约稿平台接单搞钱。
隔断屏风将她们的合租办工室一分为二,左边的侦探社采用极简主义的装潢美学,右边的占卜社选用极繁主义的设计理念。
这幢大厦还有一位熟人。
大厦的二楼区域,一整层都是一家大型连锁动物医院。
晏如州在那里工作,是一名执业兽医师。
由于三个人都在同一幢大厦上班,一个扭曲的蹭车计划诞生了。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应该是给周月年的封口费),晏如州表示和周月年顺路,建议周月年以后搭他的车上班。至此,晏如州的灰色轿车有了第一个固定拼车者。
然后某天陈青杉有事要做,拜托晏如州接了周月年后绕道来接他,神奇的事发生了:载着陈青杉的灰色轿车一路绿灯,竟比以往快十分钟抵达办工大厦停车场,下班时也快了十五分钟到家!从此,晏如州的灰色轿车有了第二个固定拼车者。
周月年和陈青杉自然不会白蹭,分摊油费之余也会带早餐给晏如州。而晏如州也不会白拿,会把朋友多花的钱记下来。
上下班不拖泥带水,还钱时不让人吃亏,拼车组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但车载歌单是一定要争的。
因为周月年和陈青杉互相瞧不起对方的听歌品味,而晏如州时常在利益纷争下坐收渔翁之利,虽然不到两秒又会被另外两人夹攻到投降。
周月年:“冰块造反!信不信我爆大镬(爆猛料)?”
陈青杉:“阿州,信不信我预言你逢开车就遇上二十个红灯?”
晏如州:“……行行行,我退出。”
周月年 陈青杉:“这才对嘛!喂,你别动!晏如州,快连上我的蓝牙!”
单澈接管了家里的“顺风自行车专卖店”。凭着百万粉丝视频主的身份,乘着新兴的全息影像风潮推出了注重五感体验的店铺宣传片,迅速打开自家品牌的知名度,在九年里扩充了三十家门店。
傅棠玉大学时修读导演系,毕业后将自己在醒狮团的经历拍成电影,获得了那一届的新人导演奖。之后,她专注于拍摄与社会议题相关的电影,其中一部用的是全女班底,叫好也叫座。她还开办了女子醒狮团,欢迎所有被告知“你一辈子都舞不了狮”的女生加入。
*
或许是因为有过一段奇遇,梁句北和文敬的天赋仿佛得到了开发,在高三那年突飞猛进,当然她们自己也足够努力。
梁句北成功挺进一本大学。
文敬入选国家跳高队,出征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淋过很多次的雨,没有一次再感到心悸。
国家队里的熟人可不止文敬一个。
五年一次的世界体育盛事,本国代表团亮相闭幕式时,跳高队的文敬、篮球队的林夜和足球队的任千缇趁机拿着金牌拍了三张合照,每张照片都是不同的站位和动作。
养眼有型的照片一发布到微博就上了热搜。
“三个人三枚金牌!我狂吸欧气!”
“原来你们三个认识!”
“她们都是北鄄人!”
“好帅的三张脸!好有实力的三个人!”
“每个人都要站中间一次,我赌五毛钱是缇妹的主意。端水大师笑发财了!”
“我发现我夜姐和文哥都是北中出来的,莫不是以前就认识?”
“大家忘记了吗?夜姐和缇妹是「北鄄英语教师王锫性侵案」的证人。”
“我记得!我还记得有个带头的女生说「请把镜头对准加害者」!一眨眼都几年了啊!”
“我朋友是北中生,她说那个带头的女生就是文哥暗恋的对象,保真!”
“楼上,这不是明恋吗?”
“麻烦大家尊重运动员,提点和赛事有关的吧!”
“就是就是!金牌组好评,为国争光好评!拿更多更多奖牌吧!”
闭幕式结束后,走出场馆的三个人站在一角叙旧拉家常,恰好被路过的记者逮住询问参赛感想和未来计划。
三人轮流回答。
最后记者盖上小本本,问了一个不太着调的问题:“你们三个都是单身吗?有没有喜欢的人?”
文敬正面回应:“有,我的高中同学。”
麦克风被传给下一个人。
林夜照抄答案:“我也是高中同学。”
麦被递到第三个人面前。
任千缇图个方便:“对,高中同学。”
记者内心:有被敷衍到!
看到采访的观众:“喜欢高中同学症”疑似出现人传人现象!
*
首富沈老在七十寿宴上宣布了继承者:大女儿沈萱。
沈萱表明沈氏集团永远是她们三姐妹的家,会和沈蕴、沈茗共同治理集团,并声明待她退休后,下一任的沈家掌权人是小侄女沈晓央。
任千颐早在九年前天台事件后就退出了继承战。
当时的她因为承认威胁王锫、无证驾驶、意图伤害等,和养母沈蕴闹得非常不愉快。
沈蕴批评:“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那个男干犯就会死。你可以利用我给你的资源,利用我给你的一切。它们都是你的!”
此前除了转来北中那次,任千颐从来没有拂逆过沈蕴的意思,那一天是日后许多次的第一次。
“我妹妹做那么多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地赢过王锫。那个人渣,我要群众鄙视他,司法裁决他,正义对他施以极刑。我妹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赢。我会帮她赢,堂堂正正地赢!”
“我才是你的母亲。”
任千颐面对面平视沈蕴:“没有人比我的两个妹妹更重要,没有人。”
其实这个时候的任千颐已经十分了解沈蕴,养母绝不像一开始那样提防和疏远自己。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沈蕴早已将任千颐视作自己的女儿,真正的女儿。
因此尽管任千颐愿意离开顶级的生活,一辈子打六份工偿还沈蕴花在任家、花在任千颐身上的钱,但在这一次的对峙中她却没有提及钱财,不是因为她反面无情,而是因为对沈蕴来说感情比金钱难得。
“妈妈。”任千颐这样叫沈蕴。
她也一早将对方视作自己的母亲。
久经商场的沈蕴愣住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叫“妈妈”。
任千颐的声音穿云裂石:“我以后只会争一样东西:母道。为我的妹妹,也为所有和她有过相同遭遇的人。”
“对不起妈妈,我会让你很失望。
“但我也会让你很骄傲的。
“妈妈,你会为我骄傲的。”
任千颐成了一名律师,以法律为武器,以法规为力量,在生活中为女性发声,在法庭上为女性辩护,言行合一地捍卫女性的尊严、立场和权益,被亲切地称为“母正之神”。
*
沈氏未来掌权人沈晓央虽然年轻,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颇具沈老当年的风范。
大学毕业后,能者多劳的沈晓央进入集团总部的研发部工作,同时接手北鄄沈氏的市场营销部。
即便比只蜜蜂还忙,沈晓央还抽得出时间举办个人音乐会、时装秀、家具展览等等。
每个活动都办得有声有色,备受赞赏。
音乐会钢琴独奏和秀场谢幕时,沈晓央总会穿一件双面礼服:天蓝色流苏裙为羽毛,白金色鱼鳞层作铠甲。
沈晓央在个人网站上介绍了这件礼服。
作品名字:羽毛铠甲。
设计师:C(任千悉)。
裁缝师:任千颐、沈晓央。
当初任千颐径直做出了挚友设计的惛纱,还穿着它参加《最温暖的人》比赛,看直播的沈晓央一边气炸,一边流泪。
事后她找任千颐要了这件礼服,做了几处修改就存放在家中,有重要活动了就带它出席,就像任千悉没有离开过一样。
沈晓央没有半点还回去的意思,任千颐也没追回,两全其美。
*
梁句北的行医路上救回了很多很多母亲、姐姐、妹妹、女儿。
其中也有风雨和坎坷。
可是只要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竹筒倒豆子般地唠嗑一些无关紧要的、涉及地府的事,引来法则的惩罚疼痛一小会儿,她就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找到走下去的勇气。
这一天碧空如洗,梁句北边说话边拿出湿巾,擦拭起梁耀琦的墓碑来。
时间来到又一个三年后。
梁句北通过了规培结业考试,等十月拿到规培证后就可以在年底报考主治医师。
为庆贺梁句北的成就,且所有人凑巧都在北鄄,周月年预订了一家坐落在半山,私密性极好,名为“闲莺居”的庭院式私厨包厢。
探访完梁耀琦后,梁句北收到一封消息,是前不久拿到驾照的任千缇发来的。
……:句北姐,我还有五分钟到!
新手司机跃跃欲试接人去私房菜馆,可是群里的大家纷纷婉拒,只有梁句北敢于挑战。
North:好,等你!【来吧】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某间共寓的飘窗布置得五彩缤纷。林夜买了很多狗狗抱枕来陪伴第一只狗,还买了一个企鹅造型的抱枕。
企鹅的肚皮绣着“悉”,据客服所说,内胆50年不塌陷。
林夜坐下来摸着第一只狗的假毛发,忽然间手机传来微小的震动。
M-R-CL-:五分钟后到。
整夜:【OK】
今天的林夜要蹭发小的顺风车去闲莺居。
十二年前,她们去小学的柳树那儿挖出了时间胶囊,里面的信件早就腐化,辨认不出内容。
于是两人采用电子版的“时光书信”,给二十年后的彼此写一封信。
距离二十年还有八年,好远啊。
林夜想,她确实厌恶等待。
篮球队长不再等在飘窗前,抄起桌上空的塑料瓶扔进垃圾桶,转而疾步下楼,没想到任千颐刚好跑来,满头大汗。
林夜意外:“不是说五分钟吗?”
任千颐笑起来:“不想你等,就跑着来了。”
*
闲莺居12人大包厢,久违的聚会欢乐而热闹。
林夜随口一提:“诶,昨天有人在我的微博留言。你们还记得王锫一案中别人给我们取的外号吗?”
天台三人组、解密双大侠、访问码小队、报警单车手、未获邀二煞。
坐在空位子旁的沈晓央一听这个就来气:“老娘不爽这个外号很久了!那一天,就连应秋和简洋洋都参与了,就我和千缇没有!我和千缇是被你们联合起来遗忘的!我要求改成「拟邀请二杰」!”
任千缇碎碎念,没想让人听见那种:“别看ME,I不在乎这种东西。”
梁句北表态:“那我也要抗议。现在你们仨是拼车组,你们仨是金牌组,那我们其余五个是不是该搞个独当一面组?”
文敬应和:“可以有。这个名字最长也最有内涵,搞起来!”
周月年无语:“我后桌就是取一个天底下最烂的名字,你也能夸出花来。”
陈青杉维护:“可这个名字就是好听啊!北姐威武!”
欢闹的餐桌氛围中,傅棠玉示意晏如州把就近的醋瓶子递过来。
顺便一问:“动物医院最近忙吗?有没有医治什么印象深刻的动物?”
晏如州放慢说话速度,尽可能延长这个独处时刻:“不忙,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动物。上个月我看了你的《流行性》,蒋影帝的游泳池独白拍得真好,是你和编剧老师一起写的台词吧?还有手术室的一镜到底,看得我头皮发麻。结尾那个旅店……”
远离一切烦恼的单澈吃了一口瓜:“我的天,这西瓜好甜!服务员——”
任千颐悄悄出去结了账。
回去包厢时,她在门外听到梁句北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拜访任千悉。
众人说“好,等任千颐回来再确定汇合时间”后,就各自做回本来在做的事:刷微博的刷微博,不爽的不爽,不在乎的不在乎,抗议的抗议,夸出花来的夸出花来,斗嘴的斗嘴,讨论电影的讨论电影,吃西瓜的吃西瓜。
任千颐默默地看着包厢内的大家,潸然泪下。
悉悉,后来的大家也没忘记你。
你活在我们口述的故事里,活在我们的笑声里,活在我们每一个忽如其来的想念。
我们很自然地念起你的名字、回顾你的事迹,没有悲伤,没有苦涩。
原来是真的,死去的人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
悉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
闲莺居聚会结束,周月年、沈晓央和林夜拉着女人们去KTV唱歌。
男人们也去——去KTV对面的大排档。
周月年和林夜将梁句北困住。
左边的周月年:“现在你通过规培了——”
右边的林夜:“打算怎么处理文敬?”
陈青杉灌下可乐:“现在北姐通过规培了——”
单澈咬了口串串:“你该表白了。”
晏如州若有所思:“加油。”
梁句北推开她们,镇定道:“顺其自然吧。”
任千颐放下麦克风:“你俩除了还没挑明关系,不是情侣之间会做的事都做过了吗?”
KTV包厢听取六口倒吸凉气声。
任千缇不忍直视:“大姐!”
任千颐问号脸:“我是说牵过、抱过、亲过!”
沈晓央促狭道:“任千颐,你不对劲。”
傅棠玉一针见血:“我看梁句北的样子似乎还没亲过,更别提做——”
轮到周月年怪叫:“棠棠!”
林夜扶额:“算了,换个话题吧。”
梁句北 任千颐 傅棠玉 沈晓央 任千缇:“还不是你俩先问的!”
大排档里,陈青杉支招,让文敬在某个雨天假装心病发作,上梁句北家倾诉,借机发展下一步。
陈青杉点拨道:“你有很多男人没有的东西。”
文敬困惑:“什么?”
“破碎感。”
“可梁句北没有义务处理一块垃圾。”
陈青杉怒其不开窍:“你又不是真的破碎!这只是一种感觉。就是你的心很破碎,可是因为遇见北姐你振作了起来。”
“你要营造出一种氛围,让她看到你无比坚强,毫无弱点,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你、伤害你。然后反转来了——她可以!她随随便便就可以毁掉你,你也要表现得非常愿意、非常渴望被她毁掉!”
“可是……你说的都是事实了啊。”
“我勒个天选男友!”陈青杉拍他的肩:“那你还等什么?快去祈祷下雨!”
单澈搭腔:“我觉得简简单单就好。你直接装醉,借酒表白!”
陈青杉不置可否:“这招太土了,但还蛮有效的,你看着用吧。”
晏如州提出建议:“或者你有什么目标吗?比如一年内治好一千只动物就表白。”
陈青杉立刻反对:“你别听阿州的!要不是上次傅班长官宣男友,我是说前男友,阿州酒后吐真言说他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暗恋傅班长,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货喜欢过人。就他那种不长嘴的,别学他。”
晏如州反驳:“我还差50只就会去表白了。”
有些人看到的第一眼就不想只做朋友。晏如州会表白的,只是时机还未到。
陈青杉拍板:“反正听我和单车的,尽情发挥你的破碎感,不管是装心病发作还是装醉都要全盘托出你的脆弱。北姐会爱你的!”
文敬嘴硬:“不了,你们都不靠谱。”
*
转眼。
回到家的文敬向姐姐文逸道歉,希望今晚会下雨。
然后,夜深时,真的下雨了。
文敬跑上三楼,十二年前他曾下定决心不再离梁句北太远。王锫被捕后,他就干脆搬到她家楼下。
他假装不适地靠坐在梁句北的家门,发了条微信。
JING:下雨了,我好像发烧了。
几秒后梁句北开门,邀请他进来。
“烧得迷迷糊糊”的文敬说着胡话,央求梁医生看病诊治。
无可奈何的梁句北用手背探了探他的体温,去厨房找出两片药。
她说她这里只有两种药。
一个苦,吃了会药到病除;一个甜,药效没那么强,但吃了会很快乐。
文敬顿了顿,神志清醒地选择快乐药。别说,也挺苦的。
梁句北喂完药就叮嘱他进房睡觉。她自己则去了梁耀琦的卧室,关门,熄灯,休息。
文敬的心声:果然不能信青杉的馊主意,被当成病弱男子了。
病弱男子懊悔地躺在梁句北的单人床上,很久以前他也躺过这里。
在另一个世界里。
忽地,隔壁的卧室传来细碎的音乐。
他的房门被推开,穿着条纹衬衫的医生窝进病人的怀抱,肌肤相触的滚烫令文敬僵住。
她的背部紧贴他的心脏,两人看着同一个前方。
轻柔低缓的音乐清晰可闻。
The restaurant
Was haunted
It daunted
Even the most gallant
Of hearts and minds
“文敬。”
世上语句千万,心上人念出的名字动听如此。
文敬动心,知道此刻有多唐突的他往后退了退。
可狭窄的单人床没有退路。
“文敬。”
“……嗯。”他的呼吸紊乱。
“文敬。”
“嗯。”
“文敬。”梁句北自若。“叫我的名字。”
But I knew you were there
Bedabbling with cursed blood
Begging for an answer
Beseeching me to come, stay, fall
“北。”坚定的呢喃犹如信徒祈雨。
确实。
早在榄国他就奉她为此生唯一神明。
“北。”
信徒谦卑地将头叩在他无所不能的神的后颈,发誓就连灵魂都献予她。
“我永远都无法比你妈妈更爱你,但我会比所有人都爱你。”
梁句北轻笑:“这很自相矛盾。”
“北,我其实没有发烧。”
“嗯,我给你吃的也不是退烧药。”
文敬抱紧她。“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可以吗?”他无法自拔地请示神明的另一个旨意:“我可以吗?”
梁句北转过身来,透过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感受着他失序的心跳。
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
视线缓缓上移,每升一分,对方慌措两分。
梁句北细数着她们共同经历过的世界,总结着过去的同时,一一掠过他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的五官。
“现实世界。沙盒世界。回溯时间后的现实世界。”
先是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再来是克制守礼的、血**滴的唇;最后是秀挺漂亮的鼻子。
I would fall
Against all odds
In every situation
Under any circumstances
I would fall time and time again with you
“敬。”
梁句北抬眸,与他目光相缠那刻,摄人心魄。
“我允许你。”
With you, you
“我允许你探索梁句北的世界。”
她说:“欢迎来到梁句北的世界。”
任千颐包厢外的独白,是某一天我、我妈、我三姨和我四姨从医院探访完我小舅后,回家路上写的。
当时开车的是我三姨,我妈坐在副驾驶,我和我四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转过我们小区的第二个环岛时,车外有人在遛狗。
猝不及防地,我妈就和我三姨讨论起我小姨家曾经养过的小狗Mimi(不在啦)。
那一刻,我有种“被找到”的感觉。
因为我居然好久好久都没想起Mimi了。
Mimi是一只传奇狗。
她曾走丢超过一个月。
那时候,我的表弟也就是Mimi真正的主人(我小姨的男儿)发了疯地寻找。当时他只是一个初中生,却将所有零花钱用来发布悬赏,表示只要把狗还回来或找回来,就付钱。
可是找了一个月都没下落。
我、我超级棒的妹妹、我超级好的表妹(三姨的女儿)和这个后来是我们当中最早学会独立坚强的表弟有一个四人组。这个时候的我和我妹在上大学;表妹刚高中毕业,拿到驾照,“继承”了三姨的旧车。我们三个人都在外地。
我们非常不忍心看到这种人狗分离的虐心剧情,果断约了出来,由我超级好的表妹担任司机带我们去表弟家。
到了我表弟所在的城镇后,我们四个人开车走遍大街小巷寻找Mimi。
可惜没找到。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一无所获的一天吃晚餐时,那个摆盘摆得很漂亮的哈密瓜甜点有多好吃,而我们食不知味。虽然我们四个人面色平静,为了不惹彼此不开心而坚强着,可那种找不到、深怕小狗在哪里受苦的感受一直萦绕在心头。
幸好在那之后不到一周,Mimi回来了!它回来了!
传奇狗!
(Mimi回来的故事就留到有机会再说吧)
回到探访完我小舅后,我三姨送我们回家,小区里有人在遛狗,我妈和我三姨想起了小狗Mimi。
两位女士亲切地称记忆中的她为“阿Mi”。一边感叹着“阿Mi去拜佛了”(“拜佛”在马来西亚华人群体中是“死亡”的意思),一边笑着回想“阿Mi离开前小姨怎样照顾她”。
两位女士聊着阿Mi最后的日子,聊着阿Mi在世时的活蹦乱跳(虽然我认为Mimi是我见过最安静的狗,我就没见过她闹腾)。
车子转过我们小区的第二个环岛。
我看着窗外,就快到家了,大概20秒。
Mi,后来我们还是会提起你。
你活在我们口述的故事里,活在我们的笑声里,活在我们每一个忽如其来的想念。
原来是真的,死去的生命不曾真正离开。
Mi,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现在的你,还有翘尾,还有那些去了彩虹桥的动物们,过得很好吧?
要过得好哦。
*
所有人:“再见!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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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信徒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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