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宋青铭开门习惯性喊了一声，就蹲下来换鞋。

“今天回来很早啊，”许昧坐在沙发上整理好一堆申请表，站起来往餐厅走，“先洗手吃饭。”

宋致远今天也推了工作在宋青铭身后进门，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今天有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啊？”宋青铭问。

宋致远难得笑看着他：“几个音乐学院的邀请都下来了，看你想去哪一所学校读书了，英美德都有，学校任你挑，过了简单的考试就可以。”

宋青铭停了一下：“什么时候去啊？”

“当然越快越好，手续这个月就能办完。”

宋青铭听完这话也没什么波澜，宋致远是有点看不懂他了，以他的性子不应该跳起来兴冲冲的选学校吗？这么快就沉稳了？

两人完洗手坐在餐厅椅子上，宋致远和许昧坐在一边，宋青铭坐对面。

许昧先给宋青铭盛了一碗汤：“我和你易老师商量过了，她说柯蒂斯音乐学院最适合你，看你想法呢？”

宋青铭接过汤，犹豫了一下才问：“妈妈，你觉得徐澈人怎么样？”

突然转到这个话题有点生硬，许昧一些分析劝告的话都咽回去了，宋致远疑惑地看着她：“徐澈是之前来过我们家的那位同学吗？”

“是。”许昧先回答了宋致远的话，又看着宋青铭，说：“我觉得徐澈这个孩子很懂事又礼貌，你交这么多朋友里我最喜欢他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喜欢他。”宋青铭抬头看着许昧的眼睛，说的很慢但很坚定。

许昧有点缓不过神来，和宋致远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说：“是啊，这孩子是很招人喜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宋青铭端坐好：“是我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以后打算就和他着一个人过下去的那种喜欢，像你和爸爸一样的那种喜欢，不仅仅是朋友之间。”

许昧感觉大脑有点超载，这些信息太多有点处理不过来。

空气似乎停滞了，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宋致远脸色沉下来，问：“是那个孩子和你说的？”

宋青铭马上说：“是我先喜欢他，他什么都没说，我打算和他告白。我们认识快一年了，我成年了，我分得清是友谊还是爱情。如果不是他一直陪着我，帮着我，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我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许昧艰涩道：“所以......这学你不上了？”

“我肯定会继续上的，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是喜欢男生的，或者这么说，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他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影响，”宋青铭说，“至于音乐学院，我想推迟到明年再去，下个学期开始再去也不会太耽误，我想再留一段时间，我想和他一起过化竞决赛，想和他一起过新年。”

许昧听他还继续上学松了口气，她知道学艺术的喜欢同性的很多，也早就考虑过是不是有这个可能，不管什么问题她都要为孩子多想一步。她也不是不够开放的人，就是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毕竟落到自己孩子身上总是和听别人的不一样，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说的什么蠢话！”宋致远还是忍不住把筷子摔在桌上，“你年纪就这么大，你什么都不懂就学这种事。你说你喜欢他，那他也喜欢你吗？而且未来你是怎么考虑的，怎么就就非他不可了，你才见过多少人就离不开了，什么都不懂就胡说八道，一腔傻气，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年算什么，十年，二十年分手的大有人在！”

宋青铭马上反驳道：“非要等我一直到三十岁了再和你说这件事你才肯相信吗？而且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不用相处十几二十年，我就是知道我非他不可，我就是很喜欢他，我也希望以后我的未来都是他，他可以和我一起去留学，继续一起学习一起生活。”

许昧按下宋致远起伏的肩膀，也呼吸几次平复下自己的心绪，慢慢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容易把小众的事捧起来，自以为与众不同才是最好的，可是青铭，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还小啊，未来前程大好一片，不该在这个时候拘泥于这些事情，这可能只是你一时脑热，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炼金石，再晚几年，等你长大了再看呢，不要在这个时期钻牛角尖。”

宋青铭握紧了手指，嘴巴抿成一条线。

其实这种时候宋青铭反而不怕和他们激烈的对抗，最怕这种劝教式的说服，借着长他很多年岁和经历，总是以一种过来人的态度来教育他。

他们很擅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哄住他，总是还把他当长不大的孩子来教。

不论他说什么，他们看起来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交流，但其实多数时候宋青铭不能自己去做决定，就像温柔的下刀子，在一些周旋的话里放弃自己的想法，即使他并不情愿，也不能太理解，但还是会按照他们说的最好的路去走。

由于年龄、阅历还有他们获得的成功，宋青铭不能完全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在和他们产生分歧的时候会下意识觉得——我可能确实想得不够周到和完美。

但这次他不愿意再听之任之了。

许昧抬手碰上他的手：“妈妈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但妈妈不想你后悔。而且真的走上这条路，吃的苦可比旁人多得多，妈妈不想你太辛苦，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我认真考虑过的，”宋青铭垂着头，声音小了些，“我不是一时兴起。”

许昧转头看着宋致远，眉眼间全是忧虑。

宋致远轻轻拍了拍许昧的肩膀：“你先回房间，剩下的事我来和他谈。”

许昧犹豫了一会，说：“别发脾气，有话好好说，孩子这么大了不要再这样了。”

宋致远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当作回应。

许昧又看了看宋青铭还是起身回了房间。

厨房里只剩下宋青铭和宋致远两个人对峙，气氛很微妙。他向来不太擅长和他爸交流，莫名有些紧张，感觉像做坏事被抓包了，就和间谍身份被暴露一样紧张。但不管宋致远说什么他都不改变想法的，反正他都做好要和家里斗争几年的准备了。

宋致远打开手机搜出几个视频：“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的，我们家也不是保守的家庭，你都成年了，性教育我也和你妈妈商量过要在你出国前教你一次了。既然你先说了，那就趁这个机会教你，免得你跟着一群国外学生乱七八糟探索。”

“不管是男生女生第一次都是需要珍惜和重视的，成年人要自己做选择，什么后果你要自己承担，安全问题最重要，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为你兜底，不反对你多几次感情经历，但要是胡来闹出事来，只要我知道了不管你跑哪里肯定要你好看的。”

“性和爱不可分割，你知道男人之间怎么做吗？”

没听见宋青铭的回答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知不知道？”

宋青铭一听他问这个问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想他们就这么开放？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谈，血色慢慢从脖子漫到脸颊，他声如如细蚊地说：“知道一点。”

宋致远把一个视频打开，再把声音放大推到宋青铭手边：“你能接受吗？你身体上会排斥吗?”

视频里两具男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身体碰撞声和男人沉闷地嘶吼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宋青铭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脸都皱起来了，忍不住骂一声他真是会给自己下酷刑。

“让你看着！”宋致远喊了一句，“我问你排斥吗？不要什么都让我说两遍！”

宋青铭脖子跟生锈了一样，一节一节非常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手机屏幕。一边看一边想自戳双目。他不是没看过这种视频，但这么怪的还是第一次看，虽然他表面还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克制住起伏的感情。

我能被你这样就抓住把柄？至少第一回合不能输。

这个视频看了有七八分钟，宋致远才拿回手机，宋青铭刚刚松口气，他又打开一个视频递过来，这次是男女的。

经过刚刚的洗礼宋青铭接受能力明显好了很多，情不自禁锁紧的眉头也稍稍松了些。

宋致远抱着胳膊：“你代入自己看看，我问你排斥哪一个，对哪一个你有波动。”

他人生大几十年，没几件没见过的事，周围也有同性恋的朋友，他没有很厌恶这种感情，喜欢和爱不能由理性控制，尊重理解，各人有各人的人生。

但他自己不是同性恋，所以第一次看到同性这种行为的视频会本能的排斥，身体犯恶心，身体排斥是最简单的能不能看出是不是真心喜欢。毕竟宋青铭年纪小，一时兴起，荷尔蒙上头想不清楚也很正常，但自己可不是十几岁的人了，他想不清楚自己难道也想不清楚吗？

宋青铭心里啐了他一口，心想您可真会找，一个视频找长相和印度人似的，身材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满是厚重汗毛的两个男人；另一个视频找日本清秀的男生配身材火辣的□□，还让我代入，代入你个狗头。

看宋致远放下胳膊，嘴撇下来，宋青铭怕他又问一遍还要骂人，马上回答道：“我不排斥第一个，也有波动。”

宋致远语气冷下来：“还死鸭子嘴硬啊，我看你毛都炸起来了。”

“没有，你让我代入，我肯定是带入自己和......他啊，”宋青铭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排斥，反而让我心神摇晃。”

宋致远直接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同性之间很容易受伤......生病，而且以后没有孩子，甚至不能结婚，不被社会认可，你能接受，他也能接受吗？况且很可能会对你的钢琴路产生不小的影响，这些后果你都担负得起吗？”

他本来想说容易得病的，想想觉得说得太蔑视了，还是改成生病比较好。

“固定专一于一个人，风险就会很小，”宋青铭说，“结婚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仪式，如果他想可以去国外结婚，孩子可以领养，至于钢琴，我不认为不能兼得，他们听的是我的琴声，并不是我的性取向。”

“我看你是铁了心要走这条路了，”宋致远关了手机，叹出一口气，“你之前都没有喜欢过女生吗？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

宋青铭认真考虑了一下，说：“我之前确实有过女朋友，也和这么多女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的确是不喜欢，那都不是喜欢的感情，我很确定，因为我不想和她们有未来，也不习惯有身体接触，”

宋致远手指摩挲着桌面，没有反驳。

宋青铭停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徐澈不一样，他只要在哪里就能影响到我的思绪，我的喜怒哀乐都因为他，他就是我的动力源泉。我的确是年纪小，我也没有你们那么多阅历，我也不知道我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也考虑不了那么远。我只知道如果我没有他就像没有钢琴一样，就是这样的感情。他已经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我想我想能爱钢琴多久就能爱他多久。”

“我知道这会很难，但只要他愿意，我就能一直坚持，他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看着。”他很坚定地说：“我能不能做到，时间自会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