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陆筠收集的证词和证据送到陆策手上的时候,正是少年皇帝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因陆筠不在,内外也不安定,小皇上并无过生日的心思,早早就吩咐今年不做寿,只心中还期盼陆筠记着自己生日。

所以正在旁听摄政大臣会议的陆策,甫一听到摄政王有东西送回来,十天半个月都神色淡淡的他,十分罕见的高兴起来,双眸骤然明亮,嘴角上眼,棱角分明的五官也和缓了不少。

周太傅瞅了一眼,心道:这小皇帝,容貌尽得先帝和景氏的优点,比老夫新纳的十一夫人还要好,只可惜生在了大梁陆家,注定是个短命鬼。

周太傅新纳的十一夫人,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周抟将帝王和自己妓、女出身的小妾比较,可见他对陆策半分敬重的意思都没有。

却说陆策回了乾和殿,才发现陆筠送来的东西,除了供词,就是证物,还有一封信向他们说明已查明的情况和未来计划。信中没有只语片言问到自己,也没有口信带给自己,陆策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堂兄这几日可曾给王妃寄过信?”陆策抬眼问道。

“寄过,约莫有两封。”福喜恭敬答道。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陆筠王妃陈氏前几日进宫时,向太妃提起过此事,恰好那时福喜去太妃处公干,隐约听到了这么一句。

“去给朕拿来。”陆策徐徐道,好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福喜闻言却大惊失色,慌忙道:“皇上,这怕不妥,王爷给王妃的那是家书,信里必是诉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怎好随意示人。”

陆策冷哼一声,道:“福喜,你是两朝太监总管,莫非还未摸透奴才的本份?”

福喜听出小皇帝话中寒意,立刻双腿一软跪在了陆策面前。

“皇上赎罪,奴才不过实话实说。”福喜虽然害怕,可想到王妃每每提到摄政王时甜蜜的神色,还是颤声坚持了己见。

陆策不怒反笑,道:“福喜,你仗着服侍过先帝,可以不听朕的话,但这乾和殿内可不缺听话的奴才。”

陆筠双目一敛,声色俱厉道:“来人,福喜忤逆上意,巧言诡辩,拖出去杖责二十。”

乾和殿的人大部分是福喜一手提拔起来的,对福喜这位上司尊敬有加,可他们更怕皇上,于是不假思索的便将福喜拖下去杖责了,只是下手的时候尽量轻了再轻。

陆策当日没去送陆筠其实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可他要强又倔,和陆筠赌一口气,也不主动写信问侯,他觉得,以前无论自己多顽劣,陆筠也没生过自己的气,这次也不会例外,每日只眼巴巴的等着远在边关的陆筠给他写信。

这半个月,心里憋着一口气的陆策,只好把一门心思扑在了清查科考舞弊案上。

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但说到底还是朝中不同势力的映射。大家都欲安插自己的人在朝中,所以春闱前夕轮着给考官们施压,有门道的甚至能事先拿到考题。

陆策即位四年,这些人小动作没断过,但今年却因为一位考官的自杀而闹的特别大。

这位考官虽然自己也在科考黑幕里行走多年,但良心未泯,终日生活在煎熬中,今年春天竟然选择了自杀,死前留书一封,枚举了历年来科考黑幕,检举了许多官员。

刚开始没被波及到的党派偷着乐,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很快野火成燎原之势,半数考官都被卷了进去,如此一来,出好的卷子还如何能做数,加上相关人士一羁押,整个国子监都要空了,这才迫不得已取消了春闱。

但陆筠认为,这是个肃清国子监和礼部的好机会,怎奈柔然事大,不容他分神,只好将此事托付给了陆策和尚伟来解决。

尚伟亲自坐镇,将收押中的涉案人员全部严刑逼供一番,一时间大理寺内,哀嚎不绝于耳。可怜这些国子监的文士们,哪受过这种苦,一个个整日哀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当面对新一轮的审讯,又忙不迭的全招了。

这一招,又牵连出各部官员无数,但这些官员显然顾虑多了些,自己身死是小,牵连了大人物,一家老小都落不上好,所以大多选择三缄其口。也因为再查就要牵扯到尚书一级的官员了,水至清则无鱼,尚伟怕动摇了国本,便在此处结了案,准备上报给陆策。

大理寺里染上一身血腥还未抖落,尚伟又被皇帝急匆匆的传进宫内了。进了乾和殿,发现谢远早已侯在此处,而少年皇帝的脸色颇为不豫。

说来也怪,陆策高兴时,眉目舒展,明眸善睐,俊逸无双,但他面色不善时,不怒自威,更如遥不可攀的神邸,浑身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但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纵知会如飞蛾扑火,也想一探究竟。

这时候的陆策,就是这后一种神色,可尚伟和谢远是皇上身边老人了,看到陆策隐含薄怒的无双面容,只是抖了三抖,并无做飞蛾的兴致。

陆策平日只是不动神色,面目冷淡,今天染上了几分怒气,还是要说到下人刚呈上的那两封摄政王王妃所得的家书。旁人看来,里面只是些寡淡的语句,问家里一切可安好,询问孕期可有不适,没有任何甜言蜜语,可偏偏陆策就从里面瞧出一种温馨,最可恨的还是信中并没有提及他。

“皇上,尚相来了!”代替受伤的福喜当值的太监出声提醒道。

陆策将信攥在手中,神色恹恹,问道:“尚卿,舞弊案查得如何?”

尚伟垂首回禀道:“皇上,科举舞弊一案今日已结案,共查处涉案官员一十六名,这是名册。”言罢,将名册和供词呈上。

陆策翻看了一下,语气严厉道:“都是侍郎以下的官员,若没人指使,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吧?这就是你所谓的结案?”

陆策哪能不知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他只是要敲打尚伟,切莫自作主张,乃至于欺主。

那边尚伟也福至心灵,明白过来皇上虽未亲政,但已到了亲政的年纪,且得陆筠真传,不容小觑,以后凡事确实需要先与皇上商量后再做定夺。便道:“皇上恕罪,是臣一时僭越了,绝不会有下次。”

陆策恢复了面无表情,道:“罢了,尚卿一向恭俭,清查舞弊案更是雷厉风行,这次朕就不计较了。”

接着,陆策又将陆筠近日所查一一道来,尚、谢二人得知周故通敌做实,无不惊讶。

谢远毕竟年纪轻些,怒道:“可怜我无数大梁将士,竟是在自己人手上丧了性命。”

尚伟也喟叹一声,道:“杨将军乃我大梁一枚虎将,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心寒。”

杨兆殉城时不过五十,据说和柔然士兵酣战了一整天,才体力不支倒下马去被乱刀砍死。此般壮烈的死法,朝廷本该有所表示,但当时朝中以为是他防守不力,才使北边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是以功过相抵,并未加封。

陆策思索了片刻,道:“朕听闻杨将军之子,颇有其父之风,在周故手下只得一参将?”

谢远:“回皇上,正是”。

因为掌帅之人多是流动的,周故怕自己威信不足,不能号令四位副帅,所以命他们四人都送了孩子到自己身边,美其名曰提点照顾,实际就是变相为质。杨兆之子杨宇正在其中。

陆策冷笑道:“召杨将军之子进京。”

尚、谢二人应了下来。

陆策偏头看了院中青松一阵,缓缓道:“堂兄在前线查内贼,定边疆,如今已有确凿的证据,咱们还需得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陆策掂量着陆筠接下来的计划,将配合任务布置给了尚、谢二人,便挥手让他们下去,只叮嘱小心行事。

尚伟吃一堑长一智,决定将陆策如同亲政了一般对待,临告退之前,问道:“陛下,关于科举一案的相关人员,如何处置?”

陆策负手站起,望向窗外,冷声道:“ 名册上十六人全部处死,三族内十六岁以上的族人连坐,十六岁以下的流放。”

尚伟心中大惊,面带骇色道:“皇上,这恐怕不妥,十六名罪臣虽然都大逆不道,但仍有轻重之别,怎好一概而论,况三族波及甚广,无辜者甚众,皇上三思。”

谢远也急忙开口道:“皇上,此举有失仁德,怕是摄政王在此,也不会同意皇上此举。”

陆策似是料到,二人有此一劝,挑眉道:“哦,谢卿这是在拿堂兄压朕?”

谢远心中一凛,知道犯了大忌,虽然皇上事事恭顺摄政王,但归根结底还是有着作为帝王的自负和自尊,跪下道:“臣不敢,只是臣受摄政王重托,一定要尽力匡扶陛下,听到陛下所言,一时情难自禁。”

陆策突然放和缓了声音,五官也松驰下来,道:“朕怎会责怪二位肱骨之臣,这些年朕还是仰仗二位,堂兄经常教导朕,对待二位要如师如兄,心中常怀尊敬。朕此番痛下狠手,实是为了敲山震虎,二位试想,科举乃国家选贤之本,在这上面竟然如此放肆,如果不狠狠处置,只怕继任官员依旧会存了这份心思,长此以往,积重难返,岂不更加棘手?”

陆策对着二人只说了出了一半事实,事实上,他将波及范围扩大数倍,也为了打击士族 ,顺便借机翦除权臣党羽。

尚伟、谢远不知陆策心中的弯弯绕,只道皇上长大了,知道了他们的苦心,就差痛哭流涕了。

陆策转下御台,望着二人道:“如今离春闱只有三月,然国子监和礼部人数去了大半,还望尚相和谢尚书通力合作,亲自坐镇此次春闱。也劳烦尚相将吏部拟好候补名单取来一观。”

尚、谢二人告退出门后,才觉得这暖阁烧的太热了一些,竟然让人汗流浃背。

乾和殿内,陆策缓步走到窗前,盯着已被白雪覆满的松树,身姿岿然不动,犹如另一颗挺立的青松。

我做的好吗?你知道我如此心狠手辣,会怎么想?

看到窗外大雪纷飞,陆策伸手将窗户推开,冷空气陡然灌入,殿内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只有陆策反而在雪中摊开手掌。雪花落下一片,他便试图接住一片,可等张开手,手中还是空无一物,陆策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失神了片刻。

心疼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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