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赛的比赛战线总是比径赛长，跳高一般都要一个小时起步。为了防止着凉，谢方周披上了外套，才和班上另一名同学一起朝检录处走去。

沈虞又再次确认了一下赛事流程，记录下了今天下午班级男生要去参加的项目，也拿着相机出发去跳高场地了。

2.

到跳高场地后，沈虞视线在四周一扫，发现这里的人好像比正常情况要多。除去比赛人员和摄影的同学之外，好像还有三三两两拿着班级通行证的人站在边上，看起来大概率是来近距离观看比赛的。

男生跳高从一米三起跳，前几杆的进程还挺快。谢方周跳得很轻松，都是一杆过。第一杆沈虞分了会神，光顾着看他们比赛去了，再想拍谢方周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过了。第二杆他便特地留了个心眼，在谢方周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调整摄像头，拍完谢方周就火速溜到了休息区来。

“感觉你过得还挺轻松的嘛，一跨就过去了。你之前还说半吊子水平，实际上挺有实力啊。”沈虞有心想让他放松一些，便主动找话题和他聊天。

“还行吧，以前练过，也还算是稍微会点。而且前三杆其实都还挺容易的，基本上就是筛掉那些完全不会跳高也跳不起来的人。”真正来到跳高场地之后，谢方周的紧张情绪褪去不少，看着像是已经进入了状态。

他们又就着其他选手有的没的扯了一会。确认谢方周这边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之后，沈虞便表示要消失一会，去给他们跑两百米的拍照。

谢方周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3.

沈虞来到两百米的比赛场地，正好碰上两位运动员要上跑道了。他便没多废话，只是简单和他们交流了两句情况。傅嘉航和褚屹峰这次的分组还行，组里各有一两个有点实力的对手，但都还在可接受范围以内。

傅嘉航还神秘兮兮地探过头来，低声和沈虞说他打算在初赛的时候藏拙，先不拼尽全力，麻痹一下对手，等复赛的时候再惊艳所有人。

“神经。”沈虞不能理解，但还是尊重他，尽职尽责地给他俩都拍了照片。

两人发挥的都还不错，不出意料成功进了复赛。傅嘉航正准备直接回班级，远处跳高的场地传来一阵掌声。他稍作回忆：“那边是我们年级的男子跳高是吧。”

“是的。等你们回去了我应该还会再过去。”从沈虞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傅嘉航当机立断。“走，我们也去看看。”

三个人便调转了方向，一起朝着跳高场地走去。

4.

当他们走到时，沈虞发现，这里的人比一开始的时候更多了。边上已经自发地坐了一圈观众，有男有女，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比赛的进展，还挺热闹。

谢方周正在和田瀚杰正站在休息区聊天，见他们来了，两人远远地将手举过头顶挥了挥。

“怎么样。”沈虞见他们站在休息区，便猜测大概率还是顺利的。果不其然，谢方周回他说：“还行。现在到一米五了，已经筛下去一半以上的人了。”

一米五。沈虞看了一眼杆子，确实不低了。他估计要是自己去跳的话，有过去的可能，但可能得试上好几次。“那你们现在这是都过了吗？”

“是的。”这次接话的是田瀚杰，“谢方周一杆就过了，我两杆过的。我估计等下一米五五那杆他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就有点呛了。”

5.

说话间，一米五这杆也已经结束了。此时场上剩下的选手只有九名，但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跳高的精彩部分才正式开场。

眼看谢方周跟田瀚杰又一次走向了比赛等候区，沈虞便退了几步，找到傅嘉航他们所在的位置挪了过去。

等坐下来了，他才发现这里还有熟人，是学委和她的朋友。两人一个别着号码布，一个拿着通行证，一起和沈虞打了个招呼。

“哈啰。你们怎么也来了。”沈虞有点好奇。“当然是来看帅哥啊。”学委孙钰涵理直气壮地说，“跳高可以说是整场运动会最好看的项目了。既有观赏性，又能看帅哥。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沈虞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而将视线投向了比赛场地。这一眼，刚好就看到了392号一个跨越式过杆的景象。

四周响起一片掌声。沈虞听谢方周和他讲了，这个392号还有441号都不简单，大概率会是后期最有竞争力的对手。392号长得比较高，身高接近一米九，别人要奋力起跳才能过的高度感觉他一抬腿就跨过去了。沈虞想，长这么高，跳得不高才奇怪吧。

田瀚杰起跳的顺序在谢方周之前，第一杆失败了。他叹了口气，从垫子上爬了起来，又重新走到了自己比赛等候区的位置上。

在此之后，又有两名选手进行了尝试。其中一名过杆的时候蹭到了杆子，杆在空中上下摆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裁判举起了白旗，他激动地大喊一声“nice”，冲到了等候区，成为了第二个一杆过的选手。

轮到谢方周了。他慢跑着到了杆前，大致感受了一下高度，但没起跳，而是减速停了下来。裁判示意他重来一次，他点了点头，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沈虞稍感疑惑。傅嘉航回答了他，“看这个架势，他估计是要跳背越式了。”

正如傅嘉航所说，谢方周助跑来到杆前后翻身越起，游刃有余地过了杆。

人群爆发出一阵掌声，其间夹杂着几句细小的议论声。沈虞也疯狂地鼓着掌，简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卖力。

鼓完掌他才意识到，刚刚那么完美的镜头，结果他这个摄影师居然又忘记拍照了。

6.

当大家在一场普通的，没有体育生的高中运动会上见到了一个用背越式的选手时，这意味着他大概率是个练家子，有很大可能可以获奖的那种。

所以高二（一）班的观众们都挺激动的。沈虞朝着谢方周的方向大力挥舞了一下手臂，谢方周注意到了，略微怔愣了一下，又露出了一个笑，走到了沈虞他们这边来。

沈虞和傅嘉航一左一右勾住了他的脖子和肩，“你×也太厉害了。之前还跟我们装菜鸟，实在是不够意思。”

谢方周只是笑，也不辩驳：“来瓶水，有点渴了。”沈虞一看，他嘴皮子确实有点发干，嘴唇好像还泛着点白。

于是他一溜烟地跑到跳高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和体育部他认识的一个球友进行了一番交涉。片刻后他提溜着一瓶水回来了，还很贴心地拧开了瓶盖，递给了谢方周。

谢方周接过水，喝了两口。“谢了。”

随着比赛一轮一轮的进行着，剩下的选手也越来越少。谢方周自从换成背越式之后上限又有所提高，一米六那杆也一次就过了。和他一起的田瀚杰就没有了这样的实力，在尝试到第三次才成功过了一米五五这一杆之后，最终遗憾止步于一米六。

不过他到裁判处一看，发现自己也有第六名，便心满意足地退了场，加入了沈虞他们观战的大部队中。

此时的场上，只剩下了四名选手。而与场上稀少的人数相对的，是周围一圈或站或坐的数量庞大的观众。体育部的人一开始还试图驱赶，记下没有项目也没有通行证的人的名字，但后面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也就破罐子破摔，懒得管了。

7.

痛。

那种痛像是从肌肉深处渗透出来的，持续地刺激着谢方周的神经。他现在每走一步，腰部的肌肉都在疯狂跳动着，仿佛要用无法忽视的疼痛将他压垮。

谢方周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这种难耐的痛楚手中夺回腰部肌肉的控制权。

好久没有身处这样的场合中了，眼前一人高的跳高杆，周围满怀期待的观众，热闹的议论声。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和那天的场景何其相似。

此时工作人员已经将跳高杆调整到了一米六五。裁判喊着选手的号码：“392号！”

392号应该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只是单纯地条件好加上有天赋而已。一米六五的高度，他依旧选择采用跨越式。

裁判举起了白旗。过了。人群毫不吝啬地献出了掌声。

下一名选手是之前擦线过杆那个男生，上一杆他试了三次，最后一次才勉强成功。谢方周观察过他的动作，一种类似于背越又不完全像的姿势，半个身子倾斜着过杆，更像是自学的。这一跳，他没能成功，裁判举起了红旗。

轮到自己了吗？谢方周又喝了一口水，似乎这样就能消解掉一点身体的负面状态。可惜没有用。还是痛。他在助跑到杆前时猛地爆发，豹子似的侧身跃起。探头挺腰，形成背弓，最后再收腿……

不行。对腰部的掌控还是太弱了。谢方周隐约感受到臀部受到的阻力，他和杆一起落在了垫子上，看到了自己本场比赛中获得的第一面红旗。

此时此刻别说跳高过杆了，对于他而言，好像从垫子上站起来都是一件难事。他用力在垫子上撑了一下，靠着那点柔软的力道勉强稳住了身形，缓慢地走回了比赛等候区。

刚刚那一跳差的不多，主要是发力不到位，下一跳髋骨还需要再往上顶一点，应该能过。谢方周边看441号预热准备一边总结着上一跳的失误，至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能支持他完成这个动作，好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441号这一跳也失败了，此时的休息区里仍然只有392一个人。谢方周看了他一眼，对方正和自己的同学说着话。再旁边坐着的好像是沈虞，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了。沈虞把手圈在嘴边做喇叭状，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旁边的田瀚杰和傅嘉航他们也都伸出了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下一跳结束，他会站到休息区去，去沈虞他们的身边。

谢方周又一次开始助跑。蹬地起跳，探身挺腰。似乎有一股神秘的信念支配了他的身体，以至于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可以无视腰部疼痛带来的影响，轻松地挺出背弓。收腿，落地。

是白旗。

太好了。

这次他甚至放弃了尝试坐起来，而是就那么躺着翻滚，一直从垫子上滚到了地下。直到背部和地面发生了碰撞，感受到被粗糙不平的橡胶地硌着的触感和钝痛，他才将手臂向后一撑，直立起了身体向着休息区沈虞他们的方向走去。

8.

看着谢方周又一次成功过杆，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沈虞本该高兴的。但他好像又透过那些激动和欢呼觉察到了些许异常。

谢方周起身和行走的速度都太慢了。

沈虞便在谢方周刚站到他们身边时就站起了身来：“是太累了吗？需不需要等下再休息久一点？”可与他一平视沈虞就意识到了不对。谢方周的嘴唇好像更白了，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他在忍痛。

“不对，你是不是哪里伤到了？刚刚落地的时候拉伤了吗？”沈虞打球的时候经常有个手或者腿拉伤的，知道做这种大幅度动作拉伤的风险很高。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关切透过他的语调传了出来。

“不是刚刚。”谢方周轻声回答到。他的声音在喧闹的比赛场上几不可闻，但却又神奇地，精准地，钻进了沈虞的耳朵里。“是我腰上有旧伤。”

沈虞一下子明白了。

9.

“再帮我个忙吧，沈虞。”谢方周难得以这么认真的语气和沈虞说话，沈虞却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不想答应他。

“主席台上的医务室有止痛药，帮我去跑一趟，要两片来吧。谢谢你。”

“不行，你×都已经这样了，当务之急应该是休息。为了比赛伤到身体根本就不值当，没必要……”

“帮我一下，谢谢你了。我想尽全力尝试一次，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沈虞，距离胜利只差一步时这种感觉，我相信你不会不懂。”

他们对视着。沈虞看着谢方周的眼睛，他从里面可以看到想要继续的坚决和强行忍痛的晦暗，但是没有哀求。

10.

十分钟后。

一米六五这杆也落下了尾声，此时的赛场上只剩下将要角逐出前三的选手。沈虞看了眼，果然和谢方周说的没差，其余的两人分别是392号和441号。

赛程进行到此时，选手们的体力消耗都很大，中间休息的时间越发久了起来。但无论是裁判还是观众，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最后结果的诞生。

大家都知道，一米七这杆大概率就是最后一杆了。

此时的谢方周已经镇定了下来，懒洋洋地坐在人群中间，半倚在沈虞的身上。他倒不是故意要压榨沈虞，只是体能实在有限，直着身子坐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一种消耗。

裁判又一次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谢方周示意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没有起身。“等392跳完了我再去。”

他腰伤的事情，在沈虞帮他去拿止痛药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已知晓。大家的神色间都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心，却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沈虞象征性地叮嘱了一句：“量力而行。”

“放心好了，我知道的。最后试两次，要是两跳都没过的话我就弃权。”

一米七。392号也有些拿不准了，面上头一回出现了如此明显的犹豫神色。他带着试探性地试着跳了一次。没过。

“这是392号第一次没过杆吧？”沈虞用手稍微拱了一下谢方周。“嗯。”他简单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加油。”

沈虞目送着谢方周一步步向比赛区走过去，又跳起一个惊人的高度。可还是不够。就差了那么一寸。当谢方周的身体贴着杆过去的时候沈虞真的以为他要成功了，但杆子延迟几秒的下落还是打破了大家的期待。

这次谢方周没再回来，只是站在边上等待。等过了441号以失败告终的一杆，等过了392号的第二跳，一直等到他自己的第二次尝试。他似乎对392号的又一次失败感到有些意外，面上显出诧异而又犹疑的表情来。

那些千头万绪的考量还是没动摇谢方周的决定，他最后一次站在了这个起点上。短短几米的助跑距离，却好像跑过了他许多年的光阴。

遮在太阳前的浮云不知何时飘走了，下午四点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斜洒下来，落在整个体育场上，也落在凌空越起的谢方周的身上。他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在最高空停滞了片刻，又重重坠在了垫子上。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紧盯着那根摇摇欲坠的杆子，沈虞只觉得一根线把自己的心和杆子死死绑在了一起，杆轻轻的移动就能带动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它最终是停住了晃动，要掉不掉地挂在了空中。

剧烈的喝彩声和鼓掌声从跳高场地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刚把心放回肚子里的沈虞却无心加入这声势浩大的庆祝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垫子边，伸手将引发这场**的主角拉了起来。

“我×，你轻点拉。”谢方周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却是亮的。他被沈虞搀着走到了休息区，又在沈虞的肩头靠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大笑着喊了声：“我过了！”

本来上一章就想写小谢跳高的情节了，没想到一章下来都没写到，只能放在这章了（对于节奏的把控还是不太到位）。我真的太喜欢跳高了，一个氛围感拉满的体育项目。又实在不想在这里断章，以至于一个没控制住爆更了，这一章变得很长。

不过通过运动会，其实也希望能向大家传递出我的一些想法，以及对于两小只一些人设的刻画。希望我成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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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作者写完这章之后，许久没有过动静的腰椎间盘突然发作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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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仿佛若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