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答复，纪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后聚精会神开始听课。
贺川冗见他专注的模样，心底升起一股忻悦，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纪野，但从来没想过要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回报，也不奢望。
于他而言，只要能默默守护在纪野身边，像小时候他保护自己那般，便已足够。
雨连着下了几天，直到周五才放晴，晚自习前，纪野提议趁着周六不上早课，待会儿下课后去夜市吃烧烤。他想感谢贺川冗这两次对自己的帮助。
晚自习后，四人来到夜市，挑生意最火爆的那家，每个人依次拿了自己最喜欢的菜之后便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来。
待所有人坐下，张前又去问老板要两个凳子放书包。
“好累，好想直接上大学。”张前叹气道，一周只有周六下午和周天早上能休息，但又偏偏作业堆成山。”
他眼中疲态尽显，望了眼身边的田静文，又抬眼看向对面的贺川冗，“哎，你俩不累吗，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纪野抽了张纸巾垫在桌上，手肘撑上去，目光在贺川冗脸上停留几秒，旋即转到田静文那边，在坐的四人，就属他俩看起来还朝气蓬勃。
“怎么可能不累，最大的奢望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田静文感叹道，“还是直接退休吧，大学毕业后还要工作，更累。”
张前被她的话逗笑，“但是听说大学很轻松的。”
想起自家表哥每天只上两节课的安逸生活，他接着问：“你们有考虑选择什么专业吗？”
“国画吧。”纪野思忖须臾，说。
田静文眼中闪过一丝难受，她感兴趣的是考古专业，可父母断然不会同意，于是勉强挤出笑容，装作等待他们的回答。
“民俗。”贺川冗想了下，除此外他实在找不出感兴趣的专业，当然也没有家里人能给他提出建议。
见大家对这话题兴致不高，于是张前及时止住，问纪野什么时候去集训。
“下学期暑假。”
“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高三下开学。”纪野算下时间，“就这个时候回来跟你们一块儿冲刺高考。”
“那可得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田静文有些讶异。
“你岂不是要孤零零过生日咯？”张前说，略带遗憾地看向田静文，“也不能来给班长过生日。”
三人已经在一起过了五个生日，突然间缺了个，张前一时还未来得及适应。
闻言，贺川冗蓦地看向纪野。原本以为能与他共度两年的中学时光，可现在看来，这也成了奢望。就像小时候那般，他终归还是回到形单影只的日常。
想到这里，贺川冗看向纪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道不明的哀伤，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垂下长睫，盯着桌面残留的油污发愣。
四人心不在焉吃完烧烤之后，纪野提前起身付钱，然后又一起溜达回家。天气已逐渐转凉，路上行人也没几个，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明天见。”
张前和田静文在路口与纪野他们打过招呼，便转身走进小区。
小区设施老旧，只有月亮的光和从零星几家住户露出的昏黄灯光照路。
“我送你上去吧。”张前打开手机照明，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听我妈说，你最近和家里又闹僵了。”
张前妈妈谢文和田静文妈妈王敏是同学，且两人都又做生意，双方家里的情况对方都比较了解。
“其实吧，你可以试着和叔叔阿姨沟通一下，不然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无论是平行班还是实验班，只要好好学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妈妈已经给田静文母亲做过思想过工作，但奈何效果不佳，于是让张前来劝劝田静文，毕竟两人在同一个班，又年纪相仿，有时候小孩子之间才更加好沟通。
田静文苦笑摇头，“没用，他们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从小到大，但凡我不按照他们规划的路径走，必定会争吵一番。”
“小学到初中，我循规蹈矩，按照既定路线一步步往前，可争吵却从未间断，我才明白，我只是他们争吵的幌子，他们斥责我的叛逆同时也是在发泄不满，一切……的不满。”
正在上楼梯的张前顿住，看向一旁的田静文，月光从楼道间的窗户中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眼睛亮堂堂的，好像有什么在打转。
两人并肩而行，沉默蔓延。
张前心中很不是滋味，末了说：“对不起。”
他原本是受命前来想要劝劝田静文多与家里沟通，可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没关系，习惯了。”田静文露出个释然的笑。
到了田家门口，他趁田静文掏钥匙席间，说：“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尽管来找我倾诉，别闷着，我说过，我是你和纪野的大哥。除学习之外我插不上手，可其他的只要能帮，我一定不推脱。”
“知道了，哥。”
田静文笑道，打开门，“要坐会儿吗，我给你泡杯茶。”
“快进屋吧，早点休息，下次喝。”
张前回她，等门关上之后才转身下楼离开，朝着另一栋楼走去。
“你还知道回来？”
田静文将鞋放到鞋架上，刚抬起身子，就听到她妈妈不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妈，爸。”
她走过去跟坐在沙发两端的人打招呼，并解释：“我和张前、纪野他们去吃了点东西。”
“都高二了，心思一点不在学习上，高考在即，我看你有多少光阴可浪费。”田光耀怒气冲冲，把批改完的初三模考试卷理整齐。
“跟你说过多少次，高二很重要，你倒好，不仅选了文科，悄悄进了平行班，是不是不想读了？”他把红笔往茶几上一砸，怒斥：“那实验班跟平行班能一样吗？”
“而且选择理科对你将来学习金融学类也有一定帮助，怎么就是不听？做决定也不跟家里商量！”
“爸，我对金融一点兴趣都没有，难道就不能选个喜欢的专业吗？”田静文十分无奈，绷着脸，眼中有泪光闪烁，再一次反驳道，她知道一旦妥协，就再也没机会。
“喜欢能当饭吃？”王敏从沙发上起身，“你表哥小宇就因为当初填志愿不听劝，到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田静文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过表哥的朋友圈，人家生活得很惬意。
“还有你，冲谁摆脸色，怎么不把保温杯也往茶几上砸？”王敏怒目，音量拔高。
“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从回来到现在，我一句话没说，一口饭没吃，改试卷到十一点半，怎么就摆脸色了？”
田光耀也不甘示弱，大吼道。
他整天忙碌，回来后连口热乎饭都没有，偏他还不能生出半点怨言。
女儿，女儿不听话，老婆，老婆不顾家。
每每想到这里，总是满腔怒火无处发。
“我成天守在店里，不见得你父女俩给我送过一口热饭菜，哪天不是自己动手煮？晚上还得回来烧菜。”
提起做饭的话题，王敏也一肚子火气。
“我刚才没叫过你吃饭吗？是你自己说等会儿吃！现在倒埋怨起我来了，有本事自己煮。家务活都是我娘俩儿做，你哪怕有洗过半件衣服，炒过一个菜？”她气不过，将心中积攒怒火一并爆发。
两人瞬间争吵起来，将过往对方的种种全部翻出来。
望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田静文习以为常，提起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如果不是为照顾你们父女两，我才不会待在这里，我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到头来却换来漫天指责，你们还有良心吗？”
说着，王敏哭起来，将委屈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难道我就不辛苦，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就活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田光耀把连日来受到的气全部撒出来，虽然他知道不合适，可除开家，他实在没地方放这把怒火。
屋内，田静文听着父母的争吵，翻来覆去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唰”地拉开窗帘，坐在书桌前，愣愣盯着夜空中的月亮。
月光皎白，洒在桌面、落到地上。
贺川冗踏碎地砖上的月光，他侧目，看着正滔滔不绝的纪野，不时随着对方的表情而轻笑。
一路都是纪野在说话，他在听。纪野说到自己的童年，而他则小心地窥视那童年中有没有自己影子。
但只有带着他们下河摸鱼的田静文、冲在他们面前，打得找茬人屁滚尿流的张前。
很可惜，关于他的，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把纪野送回家之后，贺川冗又绕了大半段路才回家。途中，他路过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尤加利叶在月光下泛着层弱弱的白光。
他始终记得尤加利的花语：恩赐。
于七岁的自己而言，那年八岁的纪野出现在他身边，又何尝不是恩赐呢，他想。
既是上天的恩赐，那就是神圣的。
贺川冗抬眸，月亮斜挂在夜空，他在心中暗道：
“月亮可望不可及，纪野也不例外。”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过于急促的中学时光里，尽所能帮他的月亮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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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沟通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