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城多雨,晨起时天就阴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意。
怕是要下雨。
春桃接了前院儿来人递的帖子,瞧了眼上头的落款,留心多问了一嘴:“谁让拿来的?”
那人答:“吴管家让送的。”
听是吴管家,春桃方放心收下。她算是这院儿里伺候时间最长的,年岁不大,人却十分的机灵,收了帖子也没着急去送,先去厨房看了看,正碰上四处寻她的香云。
“出什么事了,怎么慌里慌张的?”
香云刚来不久,对冯铭之怕得狠,但凡有个拿不准的都得春桃帮着出主意。
她抓着春桃的袖子,将她拉去一旁,往正屋瞥了一眼,说:“通常这个时候二爷已经起来用饭了,今儿都这个点了……”满院里谁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吴管家送了个人进来,她心里打鼓,不知该叫还是不该叫。
“急什么。”原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弄得好像天塌了一般。春桃扯掉她的手,像往常一样替她拿主意:“饭热着,二爷什么时候传什么时候送进去就是了。”
冯铭之阴晴不定,昨儿下午还不知因着什么又发了好一通大火,发狂似的将屋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香云总有些不放心,踌躇道:“可万一……”
话音未落,正屋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二人循声,望见了一个白净纤细的年轻男人。
额头凝结的血迹仿若皮肉里开出的一朵花,秾稠昳艳,只是瞧着不怎么精神,少了些生机,声音哑哑的,人倒很客气,说二爷起了,问哪里可以打热水。
香云还愣着,春桃已经道:“稍候,我这就打了送进去。”说罢,在背后捏了香云一下。
香云如梦初醒,慌张撇开了视线。
水送进来时许芳会正伺候冯铭之穿衣。春桃递上请帖,边上香云在摆饭。
不知怎的,最上头那颗盘扣许芳会系了好几次始终没能扣进去,不得已凑近了些,手腕却在这时被冯铭之攥了起来,情难自制般的捏在手中把玩,反倒是那张烫金压纹的请帖,被他丢垃圾似的丢去一旁,随口说:“还真是老不死。”
梧城近来不太平,冯家的货压了一船,张家同样没能逃过,姓张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给老头做寿,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铭之手上用了点力,许芳会吃痛,但没吭声。
他这些年做过的活计举不胜举,磕磕碰碰实属平常,这点程度不至到不能忍,冯铭之却似找着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爱不释手,捏出了兴致。
许芳会干得多是粗活,赚那三瓜两枣都不够爹一个人霍霍的,遑论家中还有个小的要养,便只能从自己身上省。
身形瞧着虽然不赖,但都是虚的,身上并无几两肉,揉一把,摸到的全是骨头,自然不会狂妄到以为冯铭之这么做是出于对他身体的喜爱。
他垂眸瞧向那只把玩他的手。
生在朱门绮户,打小让人前呼后拥伺候着,冯铭之一双手养得极漂亮,指尖带着点粉,在他腕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
诚然,冯铭之对他并无兴趣,不知因何,每每要在人前做出这副样子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那只揉弄他的手倏而停了下来。许芳会心头微动,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抿了嘴唇,大胆叫了一声:“二爷……”吃不住痛似的。
到底不是风情的人,唤人唤得不缱倦,胜在乖驯,加之一口嘶哑的嗓音,倒也够人遐想。
正如他所料,捏他的力道轻了,两个丫鬟皆红了脸,冯铭之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许芳会暗暗想,不消一日,冯家上下或许都会知晓他同冯铭之一夜“情好”,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得了二爷的青眼,但实际上,他们昨晚什么都没有做。
冯铭之让他脱了那身打眼的红衣,在床边干干守了一宿。
丫鬟退出去后屋里就只剩他和冯铭之二人,许芳会很是乖觉地从他身前让开。
这年头,下人的命都不是命。
打昨晚见到冯铭之那刻,许芳会便放弃了路上的盘算,能哄了冯铭之欢心固然好,但自作聪明难保不会丢掉小命。
从他昨夜里那副癫狂的做派来看,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
许芳会惯会察言观色,习惯了做小伏低,只要二爷高兴,无论是脱衣裳还是装样子,他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不要他也好,能少受些罪。
冯铭之早饭用的不多,似乎不怎么高兴。捡起桌上的请帖冷冷瞧了一会儿,忽说:“去把自己收拾利落,一会儿跟我去见大哥。”
许芳会怔一下,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身影,仅仅只是刹那,旋即垂头应了一声,走时又被叫住。
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像是在给物件儿估价,带了点挑剔:“过来。”
许芳会靠近几步。冯铭之不满似的蹙了蹙眉,许芳会这才发觉,他衣襟上的盘扣依然开着。以为冯铭之是因为这个才将他叫回来,许芳会便凑近了,自觉摆弄起来。
冯铭之却是愣了一下,语气中掺进了几分愠怒:“谁让你干这个。”
许芳会停住,眼睛无所适从地朝冯铭之看了过去,目光一经碰撞,后颈便被宽大的手掌不客气地捏住。
他不敢吱声,任由那只冰凉的手在脖子上摩来蹭去泄愤般的揉弄,还要留心提防冯铭之会不会莫名其妙忽然想要掐死他。
许是看他乖,亦或是不耐烦,捏着他的那只手忽地发力将他压下,竟一口咬了上去。
这回是真的疼了。许芳会瞳孔微张,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又让那只手死死按了回来。
一瞬的挣扎完全出自于身体避害的本能,反应过来后许芳会立刻便不动了。
这一口咬得着实扎实,冯铭之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原本只想揉个印子出来,奈何手掌搓出来的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不像欢好留下的,倒像他要将人弄死似的,只好勉为其难用上了嘴。
这人一身穷酸,没一点可人的劲儿,手也糙,颈子却意外的嫩,一口下去就见了血。冯铭之原想适可而止,可见掌下的人一动不动,他无端的,竟又咬深了些。
许芳会手攥紧了,脸也发白,瞧着像是疼狠了,但为了不压着这位爷,他只能死死撑着轮椅扶手,全身的肉都绷了起来,丁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分神想,这下子,全家必然无人不知二爷是如何同他“两厢情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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