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熏香都压不住的苦。

“二爷。”许芳会半跪着,端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小心,问冯铭之:“头疼,是吗?”

许芳会有着一头极松软的短发,今儿个才洗过,透着一股洁净的清香,过来时让风吹得微有些乱,让灯照着,就跟洒了把金粉在上头一样。

他说话本就因为谨慎而慢慢的,声音又放得低,竟让冯铭之恍然间有了种少时生病不愿吃药,被母亲哄着的错觉。

“二爷,”许芳会不想惹恼冯铭之,只想他知道——许芳会是无害的,各种意义上的无害。

他支起上身,想靠近些方便说话,脖颈却遽然一紧,剩下的话尽数哽在喉咙里。许芳会反应不及,被掐住脖子一把掼进了被褥里。

只闻咚一声响,许芳会心都好似漏掉了一拍。

“我让你滚。”冯铭之盯着他,掌心的汗都是冷的:“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单听不懂我说的?”

许芳会微张着嘴,发丝凌乱铺散在床榻上,尚未回神,便听那扭曲的声音低低道:“你也敢忤逆我,是瞧我残了,废了,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许芳会懵了一瞬:“没,我不敢……”尽管窒息感来得并不汹涌,他却不得不提起一万分的小心,以防冯铭之真的掐死他。

同为男人,如若他想,挣开其实是很轻易的。冯铭之力道并不大,大抵是疼狠了,掌心浮着层虚汗,粘腻腻贴着许芳会的皮肤,如同一条绕颈的蛇,正缓慢,对待猎物那般一圈圈将他缠紧。

许芳会并不想激怒他,所以哪怕他完全有力量可以挣脱桎梏,也没有这么做。

他很清楚,即便他当下躲开了,那还有明日,后日呢?只要他还在这宅子里,就必须要面对冯铭之,难道要指望冯铭之疼过今晚突然良心发现,认识到这事其实是他自己扭曲,冤枉伤害了许芳会?

二爷显然不是这种讲道理的人。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裹着雨点吹得窗棂簌簌响。许芳会本能地攥紧了那只扼着他命门的手,按下狂跳的心脏,揣测冯铭之可能会为了什么而动容。

好半晌,许芳会终于翕动着嘴唇艰难地开了口:“我不想,不想二爷疼,我……”他静了静,仰面道:“我喜欢二爷。”

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突然之间停止的,屋里一时静谧非常。冯铭之并未松手,只用一种扭曲,说不清是愕然还是惊悚的神情望着他。

冯铭之并非天生的残废,这样的人通常敏感多疑,不能不怕,也不能太怕,其中分寸太难拿捏。许芳会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迎着他贴了上去。

冯铭之嘴唇凉得不似人,药罐儿里泡出来的那般苦。他像是懵了,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屋里摆了一只西洋钟,舶来品,指针每走动一下冯铭之的太阳穴便随着突突跳,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红,瞧着恼极了,也恨极了,却始终不曾将人推开。

简直难以置信,这人怎么敢的?!

一想到这个浑身冒着穷酸气的人竟敢亲他,冯铭之就恼恨地想要掐死他。

说什么喜欢,他也配!

冯铭之脸色几变,在心里判了许芳会死刑,手指掐着他那脆弱不堪一折的脖颈,只消用一点力,轻易就能掰折它。

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并非是舍不得,只是发现,那一直困扰他,令他苦不堪言的痛楚好像因为许芳会的亲近而离奇减弱了。

这太没道理了。

迟疑间,一双手环了过来,是许芳会用他那瘦削的身体抱住了他。

许芳会很香,甚至盖过了黄汤的清苦,冯铭之仿佛嗅到了阳光干燥的味道,可今天分明没有太阳。许芳会的嘴唇很热,完全不似双手那样粗糙,出奇得软,声音黏黏糊糊,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哽咽着,说:“我怕二爷,敬二爷,我……喜欢二爷,我不敢的。”

就像是在……同他撒娇。

冯铭之眉头拧深,心道不过是他养在院子里的一个消遣,一个拿来证明自己荒唐的工具,一个能破开冯仕谦真面目的刀,凭什么敢说喜欢他,又凭什么觉得这么撒娇卖好就能换来他的好脸?

冯铭之几次都想,弄死他好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难道还找不着?可他头痛的毛病多年前就落下了,太冷太热吹风淋雨都会痛,是顽疾。

尽管不合常理,但他好像真的没有刚刚那样难受了。

这怎么可能呢?许芳会又不是药材做的,哪会有这种功效。

冯铭之上过学,知道这是完全没有依据的事,便保有理智地猜测,他或许只是让这个人胆大妄为的冒犯气得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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