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丹烬

三年。

对于凡人,是孩童长成少年,是青丝染上微霜。

对于仙魔,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一次短暂的闭关。

而对于萧颢(叶景灏),这三年,是在腐骨泥沼的污秽中挣扎爬出,是在魔域边境的荒芜死地里如同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是在四大宗门势力范围之外、那些灵气稀薄、混乱无序的凡人国度与灰色地带里,用尽一切手段抹去痕迹、苟延残喘的……一千多个日夜。

腐骨泥沼的剧毒和空间乱流几乎要了他的命,也彻底摧毁了他本就不多的修为根基。曾经属于君子峰峰主的清俊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风霜和恐惧刻满痕迹的躯壳。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脸颊深陷,唯有一双眼睛,在长期的惊恐和绝望中淬炼得如同受伤的孤狼,时刻闪烁着警惕和……一丝深藏眼底、对“死亡”近乎虔诚的期盼。

他如同最卑微的尘埃,混迹在凡人的市井之中,做过苦力,当过乞丐,甚至在最绝望时,偷窃过食物。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场所,不敢动用一丝残留的灵力,生怕引起一丝空间涟漪,惊动那如影随形的恐怖感知。系统沉寂如死,协议烙印是他唯一的指引——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符合此界逻辑、由原生个体或事件引发的死亡。

然而,死亡的契机,似乎也遗弃了他。凡人的刀兵太钝,疾病太慢,意外又太过随机。他尝试过故意挑衅凶狠的凡人武者,却被对方当成疯子避开;尝试过冲向疾驰的马车,却在千钧一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或许是残留的危机本能)推开;他甚至故意暴露在瘟疫之地,却因为那点残存的生命力而顽强地熬了过来。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他。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破布,连死亡都吝于光顾。协议烙印中的“死亡”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而比这更深的恐惧,是那个名字——江奕宸。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强大气息波动,都让他如惊弓之鸟,浑身冷汗。

直到这一天。

他流浪到了南疆边陲,一个名为“桑榆”的凡人小国。这里民风淳朴,远离仙魔纷争的中心。桑榆国都,有一座古老的佛塔,名为“鹤雁塔”。塔高九层,飞檐斗拱,古朴庄严。塔顶供奉着一枚据说能带来祥瑞的“鹤唳舍利”,常有信众前来祈福。

萧颢混在熙攘的香客中,佝偻着背,试图用塔身散发的、微弱却纯净的佛力气息,掩盖自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和恐惧。他并非信佛,只是这佛塔的宁静祥和,让他这艘在恐惧风暴中飘摇的破船,得到了一丝虚假的喘息。

他登上了塔的第八层。这里人迹稍稀,只有几个虔诚的老者低声诵经。凭栏远眺,桑榆国都的烟火气尽收眼底,远处的青山如黛,天边流云舒卷。这本该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天边那抹流云的刹那——

一股熟悉到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魔威!

如同沉睡万载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

带着滔天的怒火、扭曲的占有欲和无与伦比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桑榆国都!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流云被染上不祥的暗红,连鹤雁塔本身散发出的祥和佛光都在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找到了!

那冰冷、暴虐、如同跗骨之蛆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鹤雁塔第八层!牢牢钉在了萧颢的身上!

是他!

江奕宸!

他终究还是找来了!如同最精准的猎犬,跨越了千山万水,穿透了凡尘烟火,锁定了这粒他势在必得的尘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萧颢的心口!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三年的亡命奔逃,三年的苟延残喘,三年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被这冰冷意念彻底碾碎成齑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永恒的黑暗囚笼,回到了被那双血焰眸子审视、被冰冷手指触碰的瞬间!

逃?无处可逃!在这股力量面前,整个桑榆国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囚笼!

死?那个魔鬼不会允许!他会再次被抓回去,承受比之前更甚百倍、千倍的折磨,成为他扭曲**下永恒的玩物!

不!绝不!

协议烙印在他识海中疯狂闪烁!死亡!他需要死亡!立刻!马上!就在此刻!

就在那恐怖魔威降临、整个塔身都开始微微震颤、塔下香客发出惊恐尖叫的瞬间!

萧颢(叶景灏)那双枯槁绝望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他没有看向魔威降临的方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猛地转身!

用尽全身残存的、被恐惧和绝望催逼到极限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塔栏外——那十八丈(约54米)高的虚空,纵身一跃!

狂风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褴褛的衣衫猎猎作响!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

“啊——!”塔下响起一片惊恐欲绝的尖叫!香客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枯瘦的身影如同断翅的鸟儿般从塔顶坠落!

然而,就在身体脱离塔栏、急速下坠的刹那!

萧颢(叶景灏)那枯槁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的狂热!

他不再压制体内那早已枯竭的丹田!

他不再顾忌那点残存的生命力!

他用尽最后一丝神念,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点燃了那枚早已布满裂痕、黯淡无光、如同顽石般沉寂在丹田最深处的东西——他的金丹!

“爆——!!!”

一声无声的、却在他灵魂深处响彻天地的嘶吼!

嗡——!!!

一股极其狂暴、极其不稳定、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金色光芒,瞬间从他枯槁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那是金丹自爆的前兆!是他身为曾经元婴修士最后的力量核心,在自我毁灭时释放出的、足以将方圆数十丈夷为平地的恐怖能量!

他知道!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

区区十八丈高度,对于一个哪怕只有筑基修为的修士来说,也最多摔个重伤,绝无性命之忧!江奕宸有无数种方法在他落地前将他截住,甚至毫发无伤!

但是!

自爆金丹!这是从根源上摧毁自身生命核心!是真正的、彻底的、不可逆转的魂飞魄散!是连大罗金仙都难以挽救的终极毁灭!

他要用这种方式!

用这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在他那个魔鬼徒弟抓住他之前,抢先一步!

完成协议!

拥抱死亡!

终结这无尽的恐惧和折磨!

“萧颢——!!!”

一声充满了暴怒、惊愕、甚至……一丝难以置信的尖啸,撕裂了长空!

一道燃烧着滔天血焰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鹤雁塔上空!魔尊江奕宸血焰燃烧的眸子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急速坠落、身体内部却爆发出毁灭金芒的身影!他伸出了手,无数道粘稠血焰构成的锁链瞬间射出,快如闪电,直扑萧颢!

然而,太迟了!

或者说,萧颢选择的时机太精准了!就在他跃下、引爆金丹的刹那!就在江奕宸跨越空间降临的瞬间!那血焰锁链堪堪触及萧颢破烂的衣角——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如同九霄神雷在桑榆国都上空炸裂!

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以萧颢下坠的身体为中心,一个恐怖的金色能量球体轰然爆发!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鹤雁塔顶层的飞檐斗拱如同纸糊般瞬间被掀飞、粉碎!塔身剧烈摇晃,发出痛苦的呻吟!塔下惊恐的人群被狂暴的气浪掀翻在地,离得近的甚至被震得口吐鲜血!整个桑榆国都都在这恐怖的爆炸中剧烈震颤!

金色的光芒和毁灭的冲击波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消散。

天空中,血焰滔天的魔尊身影悬停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射出的血焰锁链前端,只卷住了一片被爆炸高温瞬间碳化、边缘还带着暗红火星的、焦黑的、属于萧颢衣袍的碎片。

下方,鹤雁塔第八层的外沿被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瓦砾簌簌落下。塔下的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坑中心,空无一物。

没有尸体。

没有残骸。

连一丝血肉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和狂暴能量肆虐后的灼热气息。

那个名为萧颢(叶景灏)的存在,连同他体内那枚自爆的金丹,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地、完全地……湮灭!化为了最原始的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桑榆国都。

塔下的百姓惊魂未定,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焦黑的浅坑和天空上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塔上侥幸逃过一劫的香客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魔尊江奕宸悬停在空中,血焰燃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下方那片空无一物的焦黑。他手中的那片焦黑衣袍碎片,在微风中化作飞灰,从他指缝间飘散。

没有愤怒的咆哮。

没有失控的毁灭。

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那冰冷的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是猎物在眼前彻底毁灭的暴怒?是掌控被彻底打破的不甘?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更深沉的……空洞?

他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虚空,那眼神穿透了空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或者说,是察觉到了某种更高层面规则的介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无。

然后,身影化作一道血焰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昏暗的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鹤雁塔,惊恐未定的凡人,以及……那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名为萧颢的尘埃。

而在那湮灭的瞬间,在魔尊最后投来那洞悉目光的刹那,在萧颢(叶景灏)意识彻底归于虚无的前一刻——

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碎片中响起:

【检测到目标个体:萧颢(叶景灏)…□□死亡程序完成。符合世界基本逻辑。】

【因果律规避性转生协议…激活。】

【记忆剥离程序…启动。】

【目标世界:K-771…锚定。】

【通道开启…】

【转生…执行中…】

桑榆国都的混乱与惊恐,鹤雁塔的残破,魔尊的离去……都化为了遥远的背景。

一点微弱的、承载着最基础人格模板和常识、却剥离了所有X-099世界痛苦记忆的灵魂微光,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无形的规则涟漪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维度,朝着那个名为K-771的低魔科技世界,开始了它作为“凡人”的、漫长而未知的……新生之旅。

此间事,已了。

新的轮回,将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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