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在说出来意后,白伯痛快答应了,二人约定三日后,白伯随陆小小的天行镖局出发,不日便可到达辰国。
女郎走后,白伯回禅房复命:“陛下,贫僧已按您所说,应下那娘子。”
桓景玉颔首:“你此去多加小心。”
辰国生瘟疫之事,他早有耳闻,只是不知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他说完看向窗外,寒风拂过,吹起女郎额前碎发,叫兜帽中的脸,越发冷凝苍白。
她站在身量颀长的沈良身边,似扶风弱柳,然就是这样娇柔的身躯,背上却扛着旁人无法承受的责任。
想到这里桓景玉眸光转暗,他对裴莫道:“命人送十车药材去辰国,切记不要让母后的人发现。”
阮太后之所以下封市令,其目的便是让辰国自生自灭,到时她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辰国,扩大大雍版图。
多年前,辰国是一个可以自己自足的小国,并不倚靠大雍生存,后来,随着大雍便宜的粮食衣物被卖去辰国,辰国百姓便不愿耕种纺织,久而久之,辰国各行各业停摆,百姓活下去的方法只剩下用牛羊换钱,再用钱去买大雍之物。
这在辰国百姓看来,省心省力,犯不着起早贪黑劳作便可活下去,可他们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阮太后给辰国布下的网,只待时机成熟,阮太后封市令一下,辰国百姓便活不下去。
所以在封市令后,阮太后严管大雍货物,不让一丝一毫流入辰国。
眼下,桓景玉要把东西运去辰国必须绕过阮太后的眼线。
裴莫得令,把这件事对暗卫吩咐下去,不多时,安排完事的裴莫回来,他好奇道:“陛下,您说这小小娘子到底是谁,为何对辰国的瘟情这么上心?”
裴莫猜想,这小小娘子不顾性命安危来皇宫偷盗也是为了辰国的百姓,不然一个普通的娘子,哪里需要那么多银钱。
桓景玉轻摇头:“她不普通,所以才需要这么多的钱。”
“不普通?”裴莫问桓景玉:“难道陛下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是辰国的青禾公主。”桓景玉道。
裴莫不可置信看着桓景玉:“她就是一年前从辰国逃婚的,不愿意做您妃嫔的青禾公主?”
一年前,辰国君主为了让两国重新互市,不惜以和亲作为交换,要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大雍的皇帝为妃。
不想,送亲队伍出发前夜,青禾公主出逃,至今下落不明。因此封市令一直延续至如今,这才导致辰国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副凄惨之景。
裴莫喃喃:“如果当初青禾公主不逃婚的话,或许……”
桓景玉打断裴莫的话:“没有或许,当初饶是她不逃,这封市令也不会被废除。”
他的母亲要致辰国于死地,怎么会因和亲就放弃自己的野心,哪怕陆小小听从兄长安排,老老实实做他的妃嫔,他们辰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阮太后的想法,旁人不知,辰国的百姓亦不知,他们一定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陆小小头上,认为一切都是她逃婚造成的,想必陆小小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她才会拼了命弥补自己的错误。
日夜不休的偷东西换钱,然后买辰国百姓生活需要之物运回去。
可是一个女郎,到底有多大能力,可以挽救一国臣民。她白嫩细腻的掌心,在一次又一次被绳子磨破后,长出厚厚的茧,甚至无数次摔下高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这般努力,只是想能多救一人。
她忘了,她曾也是蜜罐中长大的女郎,可为了她的臣民,再多的苦难她都可以吃下。
想到这里,桓景玉的心一阵抽疼。
*
马车里,沈良见陆小小一言不发,用手在她眼前轻晃:“你在想什么?”
陆小小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白伯为什么答应我去辰国?”
他答应的实在太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好似他早有准备,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这太过诡异,她和他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却对她似乎有所了解,甚至不问她的身份,便答应了她。
沈良把额前长发甩至身后,又理了理衣袖,然后端坐装出一脸沉稳道:“自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才答应你的,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到愿意去辰国的医师的,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陆小小没有搭话,她宁愿相信白伯愿意去辰国,是因为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相信白伯是看在沈良的面子才答应她的。
沈良根本就不认识正真的白伯,二人没有交情可言。
沈良却是不知陆小小所想,以为她信了他的话,面露得意道:“我沈某不仅家财万贯,人脉通天,就连模样也生得极好,就是不知有没有哪个女郎愿意嫁给我?”
他边说边用眼瞟陆小小。
不想女郎却是看着车窗外出神,对他的殷勤一无所知。
陆小小此时在想方才在庙宇时,不小心瞥见的身影,那人站在禅房窗后,看了她几息。
她虽看不清那人面目,但却有中莫名的熟悉感。
莫非正是因为那人,白伯才答应她的?
耳边的一声轻咳,打断了陆小小飘远的思绪,沈良问她:“方才我对陆娘子说的话,陆娘子可都听见了?”
陆小小侧首看他,方才她想事太过专注,并未听见沈良的话。
“你说什么了?”
沈良执壶把陆小小身前的茶盏斟满,慢条斯理道:“陆娘子我想娶亲了。”
他说话时,垂首面上通红,似情窦初开的少年。
沈良这副模样,落在陆小小眼中,怎么看怎么辣眼睛,心道,这人是要闹哪样。
年纪一把装什么装。
不过这倒是陆小小误会沈良了,他虽然快到而立之年,却的确是连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沈良自幼父母双亡,他是靠在街头行乞长大的,偶然一天见有人偷盗古董贩卖,赚了大笔钱,他便也学着做了这行买卖,他好学又聪明,很快赚了钱。
尝到贫穷骤富的滋味,他赚钱的野心越来越大,偷盗已经不能满足他,他要做商人,做人上人。
后来他开了黑市,钱财滚滚而来,但他总觉不够,金山银山在面前也不够,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是以他的终身大事耽误至如今。
陆小小不以为意道:“沈老板去娶便好了,反正你有的是银钱,不怕没人嫁你。”
她丝毫没有觉得沈良在暗示她。
陆小小十七岁,在辰国这样的年龄或许已经做了母亲,可她心中有更大的抱负,是以男女情爱之事,她从未深想过,也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良见陆小小不明白,不打算兜圈子了,他抬头看向陆小小,顶着面上两坨绯红,对她道:“我想娶……”
然而“陆娘子”三字还未说出口,人便朝前重重跌坐在地。
沈良气极,伏地起身怒气冲冲走出陡然停下的马车,揪着车夫的衣领道:“谁让你停车的。”
他说着抬手要打车夫,却被人用剑鞘拦住:“阁下勿要动怒,是我们不小心阻了阁下的道,和这马夫无关。”
陆小小听出是裴莫的声音,于是走出马车,便看到车前有两人骑在马上。
前面一人头带围帽,身穿玄色澜袍,肩上系着金线绣牡丹大氅,只从面料看,便知价格不菲。
在那人身后马匹上的裴莫俯视着陆小小,讶然道:“小小娘子怎么会在车里?”
沈良疑惑看向陆小小:“陆娘子认识他们?”
陆小小点头,对沈良道:“他便是皇上近臣,吏部侍郎裴大人。”
听是吏部侍郎挡了自己的道,沈良顾不上问陆小小是如何认识裴莫的,面上谄媚道:“原来是裴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恕罪。”
裴莫闻言,冷眼瞧了沈良一眼,并未理她,而是对陆小小道:“小小娘子,前面就是客栈了,我们就先走了。”
陆小小颔首,二人便骑马朝前去了。
“前面的人是谁?”沈良伸长脖子,看向远走的身影:“他们便是你在宫中的内应?”
是谁?
沈良不知道,但陆小小知道,那人是大雍的皇上。不过大雍的皇上倒是怪,走到哪里头上都带着围帽,难道就这般见不得人?
正想着间,头戴围帽之人朝她看来,风掀起围帽一角,露出他的下颌。
“沈老板慎言,我不过是认识他们罢了。”陆小小说完,跳下马车往客栈的方向走。
“陆娘子等等,沈某话还未说完了。”沈良提起衣摆追上去。
陆小小却是脚步不停:“回京后,我再登门拜访,那时再说不迟。”
她抬手示意沈良别跟着她,下一刻便侧身走进了客栈。
沈良知这里是皇家祭祀落脚处,便没再跟上去,转身上车离开了。
*
不远处,站在窗前的阮茵对阮太后道:“姑母,这宫女果然是贼,想必皇帝表哥是被她蒙骗了,才会处处维护她,这次我们可不能放了她。”
阮茵眸中露出狠厉之色。
阮太后却是冷笑道:“不急,不急,我要慢慢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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