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院醒来后的陆小小寻了一条无人的小道，准备出宫，却在拿出令牌快要出去时，被身后的嬷嬷唤住。

“喂，等等，先别出宫。”

陆小小认识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于是她慌忙垂首，唯恐嬷嬷认出她是皇上寝宫中的宫女。

她眼下并未穿宫女的衣服，在森严的皇宫中是不合时宜的，她也担心此举会给“文瑾”添麻烦。

嬷嬷见她不答，就又唤了一句，这次嬷嬷唤的是青禾公主。

不待陆小小问这嬷嬷为何这般唤她，便听嬷嬷道：“辰国的国君在偏殿等你，快随我去吧。”

兄长来了大雍的皇宫？

陆小小来不及细想，同那嬷嬷往偏殿走去，却在走到偏殿的大门时，听见屋内一阵吵嚷，外面也围满了侍卫。

嬷嬷不明所以，要带陆小小进屋，却被侍卫拦下了：“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我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难道你们不让我进去吗？”

嬷嬷说话时，拿腔作调，眼高于顶，不把这些侍卫放在眼里。

她以为她说出这番话后，侍卫会乖乖放她进去，不想侍卫只是冷冷回她：“不可。”

听了这话，嬷嬷的高傲维持不住，上前就要往里冲，却被似木桩的侍卫推倒在地，用冒着寒光的冷剑威胁。

大有再上前就格杀勿论的架势。

嬷嬷见争不过他们，只得扯着嗓子对屋中喊：“太后娘娘您快出来啊，杀人啦。”

可饶是她喊得再大声，屋中也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哭回应她。

而发出哭声的，是阮焘一家人。

阮焘在朝堂上没什么本事，生孩子的本事却格外出众。和妻子张氏育有八个孩子，三个姬妾也给他生了六个孩子。

半个时辰前，阮焘带着全家老幼冲进偏殿，把陆渊和容越挤去了角落，他们齐齐跪在阮太后和桓景玉身前，为阮荟求情。

“太后娘娘，求您饶荟儿一条命吧，要罚您就罚我。”

阮焘带头出声，他身边的张氏，以及姬妾孩子纷纷附和，吵得阮太后紧蹙眉心。

她侧首看桓景玉，见他好整以暇瞧着跪在地上的阮家人，便一切都明白了。

阮焘一家是他叫来的，至于是用什么法子，想必就是利用她要杀阮荟之事。

阮荟是阮焘长子，且为人聪敏圆滑，甚是得阮焘喜爱。

阮太后本想瞒着阮焘秘密处死阮荟，等事情办完，再寻个病死的理由搪塞过去。

却没想到，桓景玉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阮焘，故意和她作对。

想到这里，她看向桓景玉的眼神冷了几分。

见阮太后无动于衷，张氏开始哭泣，一旁的姬妾为了讨她欢心，也跟着哭起来。

阮焘更是道：“太后娘娘若要杀臣的荟儿，那便连臣也杀了吧。”

阮焘知道上次笼络官员之事，闯了大祸，他不知阮太后会如何处置阮荟，着人来宫中问过几次，却一直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直到一刻钟前，有宫人急匆匆来他府上，告诉他，太后要杀阮荟，并且告诉他太后在偏殿。

得知消息的阮焘再也坐不住，没有细究宫人是谁派来的，便领着一家老小，进了皇宫。

阮府在北门外靠近皇宫的地方，而偏殿也设在皇宫以北，脚程一刻钟可到。

阮太后被吵得心烦意乱，正要叫宫人赶阮焘一家人出去，桓景玉却是先她一步叫来侍卫，让他们拦在门外，不让人靠近偏殿。

“陛下这是何意？”阮太后沉声问桓景玉。

“当然是不让这里的丑事传扬出去。”

桓景玉回答时，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话中的深意却叫阮太后冷了脸。

阮家人被阮太后纵得无法无天，罔顾宫规，领着全家人在宫中吵闹，这样的事，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不是丑事又是什么？

“好，好……不愧是本宫的好皇儿，为了个女郎竟对本宫……”阮太后被桓景玉的话噎得无话可说。

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陆渊道：“青禾公主等会便来了，你以后管紧她，让她不要再来皇宫。”

说完，她抬步**屋外走，衣角却被阮焘死死攥在手中：“太后今日若不放了荟儿，那臣便不让您走。”

一把年纪的阮焘说出这话时，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稚气，他以为阮太后还是那个记忆中，处处维护他，疼爱他的长姐。

可当太后冷冷对他道：“既如此，那本宫把你这一家老小都赐死如何？”

言语中的冷意，让阮焘陡然发现，她的长姐变了，早已不是他认识的样子。

他瘫坐在地，松开了扯着阮太后衣袍的手，由着阮太后离开了。

张氏见状，哭哭啼啼上前，对他道：“老爷，你不能不管荟儿啊，他不能……”

“闭嘴。”阮焘厉声打断张氏：“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回家。”

阮太后出来，嬷嬷立刻上前告状：“太后娘娘，您可算出来了，方才这些侍卫打老奴，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

阮太后却是对嬷嬷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走到陆小小跟前，剜了她一眼后，离开了。

接着从偏殿内走出来的是阮家人。

陆小小不知里面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嬷嬷对她说兄长在里面，于是踮脚朝殿内望了望，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子，往游廊走去。

他身着朱红双龙戏珠龙袍，腰间玉带上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和金玉带碰撞，发生的声响在廊中回荡。

是大雍的皇上，他今日难得没有带围帽。

想到这里，陆小小视线上移，透过宫人身影间隙，她看到他的喉结，和紧实的下颌，轻抿的唇似涂过口脂般红润。

陆小小视线继续往上，想要一睹他的容颜，却在要看到他的样子时，被人遮住了视线。

陆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小小在看什么，这般认真，为兄唤了你几句都没听见。”

“兄长，你真的来皇宫了。”陆小小先是欣喜，但想到昨日陆渊说的话，她又有些生气，说话时便带了出来：“兄长不是说我错了吗，为何又来寻我？”

定然是芷兰把她宿在皇宫的事告诉给了兄长，所以才来寻她的。

陆渊一脸歉然：“都是为兄的错，为兄不该那般说你。”

听陆渊说自己错了，陆小小委屈涌上心头，但终究是忍住了眼泪，没让陆渊看出端倪，转移话题道：“是你告诉阮太后我在皇宫的？”

不待陆渊回答，容越道：“他们应该是早知道你在皇宫。”

陆小小听完，心中大惊：“早就知道，此话怎么讲？”

容越便把阮太后和桓景玉为小小该不该和“文瑾”在一起而龃龉的事对她说了，末了还道：“我觉得大雍的皇上似乎很在意，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所谓的‘文瑾’。”

陆渊听容越说起“文瑾”，立刻对陆小小道：“小小，你可别叫那人骗了，依兄长所言，你明日便和兄长回辰国吧，大雍不宜久留。”

他虽不知大雍朝政，但早闻言太后专权，垂帘听政，大雍的皇上只是一个傀儡。

但从今日大雍皇上和阮太后之间看来，桓景玉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照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大雍会发生政变，小小留在这里，岂不危险？

陆渊一心想让陆小小回辰国，而陆小小却还在想，阮太后和皇上是何时知道她是青禾公主的事。

他们既早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也知道她在皇宫偷盗一事，是否也知“文瑾”里应外合帮她？

想到这里，陆小小对陆渊道：“兄长，你们先回宫，我还有事，晚些回去。”

她说完，就往“文瑾”的小院跑去。

“小小，你回来，你……”

陆渊想出声阻止，但看到不远处的宫人，他想到这里是大雍的皇宫，而他是辰国的君主，由不得他大声，于是只能作罢，和容越先行出宫。

*

陆小小等到傍晚，不见桓景玉来，想着若再不出宫，只怕兄长又会担心，几番思量下，她提笔给桓景玉留了一封信，便也离宫了。

女郎走出房间，身影没入黑夜，两道身影从树下出来，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小小，桓景玉才收回视线，走回屋中。

屋中豆灯是陆小小走前点燃的，她担心桓景玉看不到信笺，特意用烛台压着。

桓景玉抽出信，上面是陆小小写的不甚好看的字迹，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她对他的关心。

他每看一字，便觉心间有羽毛划过，暖融融的，似春日的暖阳，滋养贫瘠土地上的每一颗种子。

破土发芽，桓景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脑中浮现出，陆小小因担忧他，而眉心蹙起的模样，想到这里，桓景玉面上露出淡笑。

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女郎。

“小小娘子写了什么，陛下这么高兴？”裴莫不禁好奇。

“她让朕小心着自己和太后。”桓景玉道：“他担心朕对‘文瑾’不利。”

“‘文瑾’，对，她担心的是‘文瑾’不是朕。”

说道这里，桓景玉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裴莫见桓景玉，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的，他道：“您就是‘文瑾’，小小娘子担心‘文瑾’就是担心您，您何故自寻烦恼。”

“可是在她眼中，‘文瑾’是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