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大门被打开，一股冰冷的气息灌入，不觉叫芷兰打了个寒颤。

“公主，他们这是……”

她声线战栗，双眼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害怕的场景，让她不觉往暗卫身后躲了躲。

“他们全都被圣主控制了，无知无觉。”

周然话音刚落，本呆立在破败街头的百姓，缓缓转动脑袋，朝宅院内众人看来。

他们眼神空洞晦暗，表情僵硬，动作间似能听见他们骨节轻响，若是不仔细看，只怕会错认为戏班中的提线木偶。

南境的天常上阴沉的，此时的雨丝，正如耍戏人手中的丝线，让那些木偶动了起来。

百姓步履怪异，面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朝陆小小等人走来。

桓景玉的暗卫和陆渊带来的禁军见势不妙，立刻拔出随身的剑鞘，把主人护在身后。

然而就在他们严阵以待，要对付来人时，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从声音听来，应有万人之多。

同时，伴随脚步声的，还有似动物的低吼，是野兽见到猎物的兴奋。

无数人，从薄雾中走来。

他们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嘴角扬起渗人的弧度，直勾勾的看着陆小小等人。

人群中，周然看到了熟识之人，是他的邻居张婶子，以及她不满五岁的孙子小满。

往日的张婶子是个热心和善之人，自己常是吃不饱，却不忘从牙缝中挤出一点接济他，让周然不至于在失去土地后饿死。

但现在的张婶子和小满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似没有灵魂的躯壳，只呆愣的朝陆小小笑。

周然心疼地朝他们唤了声，张婶子没有丝毫反应，恍若未闻，跟在她身旁的小满到底是个孩子，对长生之事并不向往，是以并未被圣主控住，眼下动作不过是模仿大人罢了。

所以在听到周然的声音后，他立刻朝他看去，然后欣喜道：“周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在幼童眼中，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大人们的游戏。

周然蹲身朝他招手，让他过来。

小满迟疑的朝张婶子看了眼，没有立刻过去，而是问周然：“我奶奶这是怎么了，我早上叫了她许久，她都没有理我，朝食也没做给我吃。”

孩童说着瘪了瘪嘴，低声嘟囔道：“周哥哥，我饿了。”

“好孩子，你过来，哥哥给你吃的。”

除了奶奶外，小满最信任的人就是周然，于是他立即抬步朝他跑去。

不想，下一刻，原本行动缓慢的百姓，突然似得了令一般，疯狂朝陆小小等人扑去。

小满被人绊倒，半跪着趴在人群中，眼看就要遭人踩踏，周然因隔着有些远，一时无法过去，正在他焦急时，一道身影不顾自己安危，逆向往人群中去，把小满护在身下。

“看，青禾公主在那里，我们杀了她。”

说话之人口齿清晰，陆小小闻言，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可百姓实在太多了，她无法辨出人在哪里。

被控制的百姓，听了那人的话，立刻停下动作，去寻陆小小。

“她在那处墙角旁，别放了她，只要她死了，圣主会赐我们福报。”

随着那人话落，百姓很快早点陆小小，他们争先恐后上前，想要做第一个取她性命的人。

如此，就能得到更多的福报。

其中一人，抢到了先机，他手中拿着铁迹斑斑的柴刀，抬手欲往陆小小和小满身上挥去。

然而下一刻，柴刀便从他手中脱出，发出的脆响在迷雾中回荡，他自己则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疼得半晌爬不起来。

还试图上前的百姓，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纷纷停下来。

“小小，你没事吧？”

桓景玉上前扶起陆小小和小满，然后警惕地看着眼前还未完全清醒的百姓。

陆小小摇了摇头，“我没事。”

周然见百姓停下来，于是也来到陆小小身边，对她道：“公主，我们赶快回宅子里去吧，后面的事，从长计议。”

陆小小本想自己冒充圣主，反过来让百姓听她的话，这样她就可以解除这次危机。

不过现在看来，事情或许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

百姓中，有清醒之人，他们一直控制着百姓，陆小小想要实施计划，先得除掉他们。

但眼下人实在太多，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于是陆小小听从周然的建议，准备退回宅院，再做打算。

可就在一行人退守宅院时，一阵银铃声响起，让原本定立的百姓，再次动起来。

同时有一个声音对他们道：“杀进去，他们就在里面。”

接着，尖锐的怪笑声在四周回荡，宅院大门也被人猛|烈|撞|击。

暗卫首领见状让人挡在门后，然后对桓景玉道：“陛下，您和青禾公主先走，这里我们挡着。”

陆渊带来的禁军也不是胆小之辈，他们对他道：“君主，眼下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闯进来了，我们护您先走。”

陆渊闻言，上前去拉陆小小的胳膊对她道：“你跟兄长走。”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阮太后，换而言之，是桓景玉，若不是他缠着自己的妹妹不放，阮太后就不会屡次要妹妹的命了。

所以，他不能让陆小小跟桓景玉走。

更不需要桓景玉的人保护小小，他带来的人，是禁军中的翘楚，能护他和小小安然回宫。

待他回去后，再命人来惩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百姓。

不想，陆小小却是挣开他的手，让他不要说话。

陆渊见陆小小闭目凝神似在辨听着什么，只能噤声。

很快周遭安静下来，除了呼吸声，院内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过了片刻，陆小小突然睁眼，指着不远处一处废弃的二层小楼道：“他在那里。”

话落，利箭划破长空而去，直直射中一人的心口，惨叫声后，一人从窗口坠落，殒命当场。

与此同时，外面的进攻也戛然而止。

外面静得可怕，就好似一处空城。

陆渊讶然看向陆小小，问她：“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的？”

“这本事是在大雍学的。”

陆小小不好意思对陆渊说，这是自己在大雍偷古董时，学的本事。

想要知道古董瓷器是否为真品，除了看和摸外，最重要的是听。

通过听，辨别瓷器中是否有杂质细纹，年份不同，产地不同，瓷瓶的声音也不同。

陆小小似乎在听觉上有过人的天赋。

陆渊听后，没有细究，而是再次对陆小小道：“外面的人好像停下了，小小赶紧跟为兄走，这南境的百姓都疯了，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他方才亲眼看到，有人拿柴刀要砍小小。

陆渊吓得心惊肉跳，想要冲过去保护她，可桓景玉却先他一步，上前护住了小小。

想到这里，陆渊对桓景玉的厌恶少了几分，等会让自己的禁军助他逃跑也不是不可以。

周然听了陆渊的话，看向陆小小：“青禾公主，你若走了，这里的百姓该怎么办？”

若青禾公主不救他们，只怕他们会永远这般，如同行|尸，成为圣主手中，为非作歹的帮凶。

“我不要奶奶死，我不要……”

小满泪眼朦胧扯着陆小小的衣袖：“我要奶奶活着，我以后乖乖的，好好的和周哥哥识字，再也不气她了。”

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东西，他以为是自己太过顽皮，气“死”了奶奶，所以很是自责。

陆小小蹲下身，从怀中拿出一块果脯递给他，道：“放心，姐姐不走，姐姐会救你的奶奶。”

小满听了陆小小的话，止住了哭，奶声奶气对她道：“我相信姐姐，姐姐是好人，周哥哥也是好人。”

周然听小满把自己同陆小小放在一处提起，心中莫名满足，他抬手摸了摸小满的脑袋，道：“小满说的很好。”

正当周然自得时，一旁有人走到他和青禾公主中间，对小满道：“小孩，这是给你的。”

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只听声音，周然脑中出现桓景玉，没表情，却又无形中让人生惧的脸，这让他有些心慌，于是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桓景玉腾位置。

小满打开锦帕，里面赫然是一块水晶糕，通透莹润，一看便知是精粮做出来的，这样的糕点，小满只在年画上见过。

他的眼睛陡然一亮，抬头看向桓景玉，笑道：“哥哥你也是好人。”

桓景玉闻言，面无表情颔首，心中却是熨帖的，只有他和小小配一起被人提。

陆小小不知桓景玉的小心思，她起身走到门后，让暗卫开门。

暗卫首领有些不放心，对她道：“外面情况如何，我们还不知，贸然开门只怕会……”

方才种种还历历在目，那些百姓看上去枯瘦虚弱，可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惊人的，若不是方才他们陛下射杀了摇铃人，只怕百姓早闯进来，将他们啃食殆尽了。

暗卫担心再次开门，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他还想劝陆小小三思后行时，他们陛下走了过来，站在陆小小身边，对他道：“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