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下来，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大地，驱散漫天阴霾，百姓瘦削的脸上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眸中也似有流光划过，不再空洞冰冷。

陆小小看着有些回转迹象的百姓，当即拿出自己身前的六芒星玉坠，对他们道：“你们看，我才是你们的圣主，你们该听命与我。”

圣主？

此时的百姓并未完全摆脱他们所信仰的圣主的控制，当陆小小自称是圣主时，他们满含疑惑看向她，道：“你不是圣主，你是祭品。”

饶是他们现在神志不清，却也仍记得，他们是来取眼前女郎性命的，只要把她献祭了，圣主就能得道神仙，也会庇佑他们长生不老。

“对，她不是圣主，是祭品，祭品。”

他们声线平直得重复这句话，但并未进攻陆小小等人。

看来只要摇铃人死了，他们就不会做出攻击之事。想到这里，陆小小大着胆子迈出门槛，往人群中去。

桓景玉担心她有危险，跟在她身后，陆渊见状，也让禁军跟了上去。

“我真的是圣主，你们身上的六芒星是假的，我这枚才是真的，你们原来的圣主骗了你们。”

陆小小试图唤醒百姓，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像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毫无回应。

那些百姓不再说话，只是僵硬的站着，好似冰雕一般。

陆小小见状不愿放弃，她抬手在他们眼前挥了挥，可他们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会事？”

陆小小和桓景玉对视一眼后，白伯上前抚了抚其中一人的脉搏。

这一抚不要紧，饶是见惯了疑难杂症，医术高超的白伯也吓了一跳。

陆小小看出他的异样，问他：“他们是中了毒才会这样的吗？”

白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又去把另一个人的脉搏，接着他喃喃道：“这不对啊，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眉头蹙得越发紧，让陆小小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看过不下十人后，白伯才停下来，他走到陆小小身前，对她道：“这些人竟都是死的。”

白伯话出，让陆小小等人觉得后背发凉。

死的？那方才说话的是什么，是鬼魂吗？

白伯看出她的疑惑，道：“老僧方才看了十人的脉搏，他们的脉皆是死脉，没有生气。”

所谓死脉，只会在死人，或是将死之人身上出现。

“可你也听到和看见了，他们方才不是这样的。”

陆小小不信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眼下虽然不言语也不动，但依然在呼吸，怎么就死了？

关于这点，白伯也不清楚，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正当众人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孩童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欣喜道：“奶奶没死，奶奶可以吃东西。”

陆小小来到小满身边，周然抱着他给张婶子喂水晶糕，只见原本僵硬的似根木头的张婶子竟一边咀嚼着糕点，一边流泪。

不过，她的眼泪不是透明的，而是黑色的，远远闻着还有淡淡的腥臭。

白伯用锦帕擦拭张婶子眼角的泪水，嗅了嗅，道：“这只怕是某种毒药。”

同时，他去抚张婶子的脉搏，发现她的脉象虽然虚弱，但不是死脉，准确的说，她“起死回生”了。

这就怪了，莫非流泪是解毒之法？

这般想着，陆小小对小满道：“你再给奶奶喂一些水晶糕，看她会不会醒过来。”

小满闻言看了看手中所剩不多的糕点，有些犹豫。不过想着救奶奶重要，他还是咽了咽口水同意下来。

随着张婶子流下的眼泪变多，泪水不再漆黑如墨，腥臭也淡了不少。

直到小满把最后一点糕点递到张婶子唇边，她突然哭出了声，她把小满紧紧搂在怀中，道：“我的小满，是奶奶的错，是奶奶害了你。”

待张婶子心情平复后，对陆小小说了昨夜发生的事。

昨夜，他们去村中寺庙暮朝后，庙中身传黑衣的大信徒给了他们每人一粒丸药，告诉他们次日清晨服下，如此便可见到圣主。

南境百姓信奉圣主已久，却从未见过他，在他们心中，圣主是神一般的存在，能见他是莫大的荣耀。

张婶子向来疼爱小满，暮朝时，她给小满也求了一颗丸药，只待五更一到，祖孙二人服下，便静待圣主降临。

可小满是个孩子，忍不了丸药的恶臭，背着张婶子把药给丢了，因此他并未中毒。

而张婶子在服药后，变得迷迷蒙蒙，只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告诉她，要去找圣主要的祭品，于是便和别人一起出发了，至于后面发生的事，她一点也不记得。

听了张婶子的话，陆小小攥紧双手，她没想到圣主竟丧心病狂至此，为了取她性命，不惜给南境所有百姓下毒。

陆小小问白伯，可有解毒之法，白伯摇头：“若想解毒，得有毒才行。”

他医术再是高明，也需分析毒理，才能制作解药。

不想，白伯话音刚落，周然拿出一物递给他道：“我这里有毒，你看够不够？”

周然手心展开，是一枚散发着恶臭的丸药，若是信念不坚之人，是万万不会服用的。

恰巧，周然就是那信念不坚之人，所以当大信徒给他丸药时，他并不想要，但为了不让大信徒怀疑他的忠诚，他只得收下了，本想寻个地方扔了，不想才出寺庙便被桓景玉的暗卫抓来了宅院。

白伯用锦帕接过丸药，道：“够了，够了，老僧这就去研制解药。”

他说完，回屋把自己锁了起来，不让旁人打扰。

两日后，解药终于做出来了，张婶子喝下药后，一股黑水从她腹中呕了出来，她当即觉得舒服不少，整个人不再腹痛难忍。

陆小小问白伯，百姓所中何毒。

“他们所中的是一种可以控制人心智的虫毒。”白伯说着把未用完的毒药给她看，问她：“公主可看清了这毒药中有何物？”

陆小小闻言，凑近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脸色煞白：“这里面竟有虫子。”

白伯颔首：“这药是由一种毒虫的卵所制，人一旦服下后，便会在体内孵化，若不及时用药驱虫，要不了多久，身体便会被虫啃食殆尽。”

白伯的话让陆小小心惊，越发让她坚定要立刻除掉圣主。

这时暗卫从外带来一人，他身穿黑衣，肌肤惨白，跪在地上求饶。

和那些中毒，此刻依然像木头般站在街头的百姓不同，这人虽也像个死人，但他还会求饶，还会让陆小小放他一命，他显然没有中虫毒。

陆小小走到他跟前，冷冷看着他，道：“你就是百姓口中的大信徒？”

那人抬头看了眼陆小小，缩着脖子畏畏缩缩道：“是……是……”

“就是你要杀我？”

女郎冰冷的眸光中，似乎随时会变出一把寒刃，把地上跪着的人杀之而后快。

大信徒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忙垂下头道：“不是我要杀你，是……是圣主。”

他话说完，眼前的女郎冷笑起来，仿佛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所以你们给百姓下虫毒？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说到这里，女郎的笑戛然而止，接着，他的衣领被人狠狠揪住，她用一把匕首抵着他的下颌，问他：“他除了想杀我外，还有没有别的阴谋，你若不老实回答，我立刻要了你的性命。”

若真的要杀她，在她初入南境这片地境时，圣主便动手了，犯不着大费周章地让周然引她去密林，更不需要控制这么多百姓，所以陆小小猜想圣主还有别的打算。

大信徒听后，整个人似筛糠般战栗起来，“我……我不知。”

“你当真不知？”女郎手中的匕首，划破他喉间的肌肤，再深一点，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面对陆小小的咄咄逼人，他不得不说实话：“圣主说要把你们一网打尽，让你和大雍的皇上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站在陆小小身后台阶上的桓景玉，听了大信徒的话，眸光转暗，他一步步走到陆小小身侧，问大信徒：“阮太后知不知道圣主的计划？”

能让这信徒在南境兴风作浪，必是圣主信任之人，对阮太后的事，他定也知道一些。

大信徒抬头看了眼桓景玉，不知他就是大雍的皇上，阮太后的儿子，回道：“知道，那些虫毒便是阮太后命人送来的。”

他亲耳听阮太后说不后悔。

“和长生不老想必，一个儿子算不得什么。”

为了活命，大信徒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她故意放出青禾公主有危险的消息，把大雍皇帝引来此处，目的就是将他二人一起铲除。”

不想，眼前男子在听了他的话后，眼神变得森冷可怖，比中了虫毒的人还吓人。

“文瑾，不要听他的，他是胡说的。”陆小小道。

这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己的母亲，连同外人一起要取自己的性命。

陆小小担心桓景玉承受不住，连声宽慰他道：“他不过是一个信徒，阮太后她……”

陆小小本想说，阮太后不是这样的人，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下去。阮太后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权势，为了利益，为了想要的一切，她会不择手段的伤害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小小，我没事的。”

桓景玉看着陆小小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心疼，分明他的母亲伤害了她，她却为了不让他伤心，绞尽脑汁安慰他。

想到这里，桓景玉对陆小小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