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夜晚,沈良酒楼的门被人敲响,翠娘开门,是两个头带围帽的男子。
他们一人身穿黑色箭袖,一人则穿着深紫襕袍,二人身量颀长,翠娘虽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周身的气度看来,绝非凡夫俗子。
翠娘从前未见过他们,谨慎道:“你们找何人?”
站在稍前的男子,侧首看了眼身后之人,然后回翠娘:“自然是找沈老板。”
“找我们老板作何,他不在。”
翠娘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放人进屋。黑市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不是熟识之人,沈良是不会见的。
闻言,后面站着的穿襕袍的男子嗤笑一声:“实在可惜,既然沈老板不在,那我们便去别处买吧。”
说完,二人转身要走,却被唤住,是沈良从楼上走了下来。
沈良在二楼,黑市中一切可以尽收眼底,自他们走进黑市那刻,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
“二位慢着,前来找沈某何事?”
二人闻言顿住脚步,沈良走到他们跟前,歉然道:“是我楼中掌柜不懂事,冒犯了两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沈良的行事举止,尽显商贾的狡黠圆滑。
“你就是沈老板?”
穿襕袍的男子问沈良,虽然隔着围帽,沈良却觉得男子在打量他。
“正是在下。”沈良赔笑道:“听说你们前来是为买东西?”
襕袍男子盯看沈良半晌,颔首道:“是,你这里可有什么好物?”
沈良把二人迎进楼,笑对他们道:“若说好物,我沈某敢说,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不知你要什么?”
“那就看你有什么了。”襕袍男子回答。
沈良轻笑:“二位跟我去楼上便知。”
宽阔的博物架上,摆放着奇珍异宝,名人字画挂满墙壁,若是没见过世面的,定会被唬住,可偏偏眼前的两人是见过世面的,穿箭袖的男子冷笑一声:“沈老板就拿这些俗物打发我们?”
还在自得的沈良听了这话,立时敛了笑容,他仔细把眼前两人打量了一番后,对他们道:“请二位跟我上三楼。”
酒楼的三楼放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平日里,沈良不会带人上去。
三人走上三楼,沈良点燃烛台,暗室被照亮,宝物露出全貌。
穿箭袖的男子,指着多宝阁上的琉璃杯,问沈良:“我看这物件不似民间之物,敢问沈老板从何处得来此物的?”
沈良听后,笑而不答,只道:“这物已有人看上了,还请公子再看看别的。”
箭袖男子却是道:“无妨的,不过是钱多钱少的事,我出两倍价格,你把东西卖给我如何?”
沈良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箭袖男子,他做这行靠得是诚信,怎能出尔反尔。
“那好吧,既然沈老板不愿,那我再看别的便是。”
箭袖男子又指向多宝阁最上层一颗发光的珠子,“这夜明珠呢,多少钱?”
沈良看着他,无奈摇头:“这物也已经有人看中了,明日便会命人来取。”
箭袖男子又指了几件,皆是陆小小从宫中偷出来的物件,可是不巧的是,这些东西都已经有了买家。
宫中之物价值不菲,难能可贵,从外人看来,这些东西可能难以出手,但沈良做倒手的买卖这么多年,摸清了大雍有钱人的心思,他们买古董宝物,在乎的不是钱,而在于一个难得。
越是难道之物,越能入他们的眼,就越好卖出去。
所以陆小小从宫中偷出来的宝物,只半月便卖的差不多了。
许久不曾开口的襕袍男子开口道:“那这件东西呢,卖出去没?”
他指的是一块祖母绿。
这物也是陆小小从宫中偷来的。
“还未曾卖出去。”沈良道:“这件有不少人看,但价格一直没谈拢,所以……”
不等沈良话说完,襕袍男子打断他的话,问:“沈老板开价多少?”
沈良没有立刻报价,而是斟酌了一番。
他觑了眼襕袍男子,心道:“他应该是主人,从他的言谈气度看来,应该是不缺钱的主。”
于是片刻后,他大胆报了个价:“五万两。”
“什么,五万两?”箭袖男子显然有些吃惊,似乎是嫌太贵。
沈良故作无奈道:“我也没办法,这物我收回来就花了不少钱,不能再……”
不料他话未说完,却听箭袖男子小声对襕袍男子道:“没想到这么便宜,我还当要花几十万两。”
沈良听了箭袖男子的话,肠子都悔青了,大雍有钱人遍地都是,他怎么就没想着再往高了报价。
“好,五万两我买了。”襕袍男子沉声道:“不过我有个要求,你若答应我,我再买一件物品,你若不答应,我也只能另寻……”
一听襕袍男子要给现钱,说不定还要再买一件别的东西,沈良连忙应下:“好好,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
襕袍男子看着他道:“我要求见这件祖母绿的卖家。”
沈良没想到襕袍男子的要求是见陆小小,有些为难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她……”
拒绝之言还未出口,箭袖男子道:“既然沈老板不愿,那我们便不买了。”
两人说着就要下楼,沈良一咬牙上前拦下二人,讪笑道:“有话好说,不就是见卖家吗,我去给你们找来。”
*
回家不久,还未躺下的陆小小被沈良请去了黑市酒楼。
因沈良告诉她,偷来的东西暂时无法出手,陆小小有几日没来这里了。
她看着正在品茶的沈良,问他:“沈老板这么晚找我来做何?”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原来这就是卖家?”
陆小小循声回望,是两个头戴围帽之人,正朝她走来。
不明所以的陆小小看向沈良,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待沈良回答,方才说话的箭袖男子对她道:“你的祖母绿我们买了。”
“是真的吗?”陆小小欣喜问沈良。
沈良点头,但心里总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做生意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买家要求见卖家的。
沈良压下心中的不快,倒了一杯茶要递给陆小小,不想对面襕袍男子却是先他一步,把跟前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陆小小看向襕袍男子,她虽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却能感受他的善意,她颔首拿起他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沈良见此,只得收回送出去一半的茶杯,仰首饮了杯中茶水。
这时箭袖男子问陆小小:“敢问这位公子可还有别的好物。”
他所言,大有绕过沈良跟陆小小做买卖的意味,沈良有些不耐,但却又不敢得罪他,只得道:“我和陆公子认识一载,彼此信任,她的东西都放在了我这里。”
箭袖男子似乎听出了沈良的顾虑,轻笑道:“沈老板别误会,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他打开盒子又看了眼祖母绿,有些可惜道:“这物和鬼工球最为相配,把这物放在鬼工球中,到了晚间,便可看见奇景,可谁知鬼工球倒是叫沈老板卖了出去。”
“什么?”陆小小讶然:“鬼工球他卖了出去?”
箭袖男子点头:“沈老板有不少好东西,夜明珠,琉璃杯,千年琥珀他都卖出去了,我们这是拿着钱也买不到,所以方才才会问陆公子还有没有别的好物,我家主人,最喜这些物件,钱不是问题,你们有多少,我们便买多少,只是希望沈老板以后给我留着。”
闻言,陆小小看向沈良,虽然她未说一句话,沈良却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审视。
转眼天快亮了,两位男子起身告辞,沈良目送他们离开后,回身上楼,却被陆小小叫住:“沈老板,为什么要骗我说东西没有卖出去?”
沈良折回,辩解道:“我沈某为人,陆公子还不清楚嘛,那是讲诚信,重诺言之人,怎会骗人呢,不过是这几日忙忘了,没有告诉你东西卖出去了。”
见陆小小听了自己的话,面色缓和下来,沈良从怀中拿出十万两递给她,对她道:“你以为你那些东西我是怎么卖出去的,那可是我四处求人,他们才愿意买你的东西,你倒好,不说谢我,还来埋怨我。”
陆小小只懂偷东西,并不知这些东西该怎么卖出去,信了沈良的话,问他:“你要我如何谢你?”
沈良想了片刻,道:“以后你拿来的东西每卖一件,你便在白日陪我两个时辰如何?”
逼陆小小求自己的计谋不成,他便用人情迫她留在他身边。
“陪你做什么?”陆小小冷声问他。
“吃饭,喝茶,聊天,逛街,陆公子喜欢什么便做什么。”
陆小小见沈良的要求并不过分,思忖片刻答应下来,眼下能换来钱最重要,饶是她再不愿,看在钱的分上,她也得答应沈良。
*
走上黑市外停着的马车后,桓景玉和裴莫摘下围帽。
裴莫对桓景玉道:“我看这沈老板对小小娘子有意思。”
闻言,桓景玉正在倒茶的手微顿,他问:“何以见得?小小在他面前可是男子打扮。”
裴莫笑道:“之前小小娘子在陛下面前不也是男子打扮,您可以认出她是女子,沈老板和她相处一载,会不知道吗?”
“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对小小有意思。”桓景玉神色如常往裴莫的杯中也倒了一杯水。
裴莫见桓景玉不相信,反问他:“那为何沈老板要故意为难小小娘子,分明东西都卖了出去,他却说没有?”
桓景玉抬头看向裴莫,听他细细道来其中缘由。
“东西没卖出去,小小娘子就拿不到钱,然后在小小娘子极度缺钱时,他再用钱逼小小娘子就范,他在谋小小娘子。”裴莫道:“男子谋女子,不是喜欢是什么?”
裴莫话音落下,看见一抹冷厉从桓景玉眸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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