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剪了短发。

开学两个月后，她对着寝室的镜子，用指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校服宽大，遮住了她偏瘦的身形，但至少不用纠结每天穿什么。她讨厌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讨厌被注视的感觉。短发和校服让她觉得安全，像一层隐形的壳。

“祁妙！班主任找你！”何礼在寝室门口探出头，笑嘻嘻地说。

祁妙“嗯”了一声，把桌上的笔记本合上。期中考试刚结束，她考了班级第三，刘老师昨天宣布她担任学习委员。她并不喜欢这个职位——这意味着她得和更多人说话。但刘老师说：“祁妙，你成绩好，做事认真，很适合。”

她没法拒绝。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祁妙轻轻敲了敲。

“进来。”刘老师的声音传来。

祁妙推门进去，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批改试卷。刘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镜：“祁妙，你去叫李胜过来一下。”

“李胜？”祁妙愣了一下。

“对，他在教室吗？”

“我……我去看看。”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点。李胜，那个被她撞到过的男生，现在坐在她前桌的同桌。他个子高，喜欢打篮球，上课时偶尔会转笔，笔掉在地上时，他会弯腰去捡，然后冲她笑笑。祁妙从来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笑容，所以她总是低头假装看书。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学生在自习。

“李胜？”祁妙站在门口，声音很轻，没人听见。

何礼从座位上抬头，看见她，立刻挥手：“祁妙！找谁呢？”

“李胜……刘老师找他。”

“哦！他肯定在操场打球！”何礼笑嘻嘻地说，“你要去找他吗？要我陪你吗？”

“不用。”祁妙摇头，转身就走。

她不喜欢操场。那里太吵，人太多，男生们奔跑、喊叫，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站在操场边缘，眯起眼睛寻找李胜的身影。

然后——

“砰！”

一个篮球狠狠砸在她的额头上。

祁妙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脑袋蹲了下去。疼痛像一根针，从额头刺进大脑，她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叫出声。

“学委！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快速接近。祁妙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沾着灰尘的运动鞋停在她面前。

李胜蹲下身，声音里带着慌乱：“抱歉！我的球砸到你了！”

祁妙没抬头，只是闷闷地说：“……没事，让我缓一会儿。”

“你头都红了！要不要去医务室？”李胜伸手想扶她，又犹豫着缩回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刘老师找你。”祁妙依旧蹲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啊？现在？”

“嗯。”

李胜犹豫了一下：“那你……真的没事？”

“你去吧。”

他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最终跑开了。

祁妙等他的脚步声远了，才慢慢站起来。额头火辣辣的，她摸了摸，肿了一个小包。周围的男生还在打球，没人注意她。她低着头，快步离开操场。

头痛持续了一整天。

上课时，祁妙盯着黑板，但老师的讲解像隔了一层雾，怎么都听不进去。她揉了揉太阳穴，翻开笔记本，却发现自己写下的字歪歪扭扭，根本不成行。

前桌的李胜偶尔回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放学铃响后，祁妙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何礼凑过来：“祁妙，你今天怎么一直揉头？不舒服吗？”

“没事。”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

何礼撇撇嘴，没再多问。

晚上，寝室里。

祁妙早早爬上床，缩进被子里。头痛终于减轻了一些，但额头的肿块还在隐隐作痛。

“祁妙，你睡这么早啊？”林朝英子坐在对面床上，正在涂指甲油。

“嗯。”

“是不是生病了？”赫兰难得开口，声音淡淡的。

“没有。”

何礼爬上梯子，凑近看了看她：“你额头怎么肿了？”

“……撞到了。”

“撞哪儿了？要不要涂点药？”

“不用，睡一觉就好。”

何礼还想说什么，但祁妙已经翻过身，背对着她们。

寝室里安静下来。

祁妙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李胜蹲在她面前时担忧的表情。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紧张——明明只是被球砸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他的那句“学委”而心跳加速。

“烦死了……”她小声嘀咕，把脸埋进枕头里。

头痛终于慢慢消散，她沉沉睡去。

一个月后…

运动会的通知贴在教室后墙的黑板上，彩色粉笔写的项目名称格外醒目。李胜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报名表，声音洪亮地宣布着各个项目的报名情况。

"跳绳、跳高、跳远、拔河、800米长跑、100米短跑——全都报满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大家积极性很高嘛！"

班上的同学欢呼起来，何礼甚至站起来挥了挥拳头："我们班这次肯定能拿年级前三！"

李胜低头扫了一眼报名表，眉头却微微皱起。女子400米接力跑还差一个人。他抬头环视教室，目光最终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祁妙正低头翻着物理课本，仿佛对运动会的事情毫不关心。

全班女生都报名了，只有她没有。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祁妙收拾好书本，正准备起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桌前。

"学委，"李胜挠了挠头，声音比平时柔和，"女子400米接力跑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试试？"

祁妙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课本边缘。她抬头看了李胜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我……跑步跑不快，运动之类的都不太行，可能会拖班级的后腿。"

"没事！"李胜笑了，"你要勇于尝试嘛。再说了，接力跑是团队项目，大家互相帮助，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祁妙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上次被篮球砸到后，李胜担忧的眼神；想起他替她反驳那些说闲话的同学。她咬了咬下唇，最终点点头："……好。"

李胜眼睛一亮，立刻掏出笔在报名表上写下她的名字："太好了！你放心，我们班实力很强，你只要尽力跑就行！"

祁妙知道自己跑得慢。

每次体育课跑步测试，她都是最后一个冲过终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看着其他同学早已轻松地站在一旁聊天。但这次，她不想成为拖累。

从报名那天起，祁妙每天晚上都会去操场练习。天色渐暗，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夜跑的学生和远处路灯投下的昏黄光影。她戴着耳机，数着自己的呼吸，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她没注意到的是，篮球场边的长椅上，李胜经常坐在那里。

他有时候假装在看书，有时候低头玩手机，但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祁妙跑步的姿势很笨拙，手臂摆动不协调，脚步也沉重，但她从不停下。有一次她甚至摔倒了，膝盖擦破了皮，可她只是拍了拍灰尘，又继续跑。

李胜想过去扶她，但最终没有动。他知道祁妙不喜欢被人关注，更不喜欢接受帮助。

运动会当天，阳光灿烂。

操场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各班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何礼在跳绳比赛中拿下了全校第一，全班沸腾；800米长跑，7班的选手也夺得了第二名。大家的士气高涨，所有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400米接力赛。

祁妙站在跑道旁，手心全是汗。她穿着运动服，胸口别着号码牌，第三棒的位置让她既紧张又害怕。

"别担心，"李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按照你练习的节奏跑就行。"

祁妙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

比赛开始。第一棒的女生起跑很快，7班暂时处于中游；第二棒的同学奋力追赶，在交接棒时竟然领先了20米！全班欢呼起来，何礼跳着大喊："祁妙！加油啊！"

祁妙站在接力区，心脏狂跳。当第二棒的同学冲过来，把接力棒塞进她手里时，她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

可是，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周围的对手一个个超过她，风在耳边呼啸，却带不动她沉重的双腿。何礼的加油声从远处传来，但祁妙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视线也开始模糊。

等她终于把接力棒交给第四棒时，7班已经从领先20米变成了落后15米。

最终，他们拿了倒数第一。

比赛结束后，班上的气氛一下子跌到谷底。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地议论着：

"跑不了就别跑好吧？本来我们稳赢的……"

"就是，拖后腿还硬要报名，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祁妙站在人群边缘，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的眼眶发热，但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李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都是同学，你们这么说祁妙好吗？"他的语气罕见地严厉，"也没看你们报名400米接力啊？"

那几个女生愣住了，其中一人不服气地反驳："可她确实跑得慢啊……"

"她每天晚上都在操场练习，"李胜冷冷地说，"你们呢？"

祁妙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

李胜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耳朵微微发红，但还是继续说道："输掉比赛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她努力了。"

那几个女生悻悻地走开了。祁妙站在原地，心跳得比跑步时还要快。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李胜，可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李胜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下次……下次我陪你一起练？"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映出一小片金色的影子。祁妙看着他，突然觉得，跑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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