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在我看到一具尸体被货车撞飞出去时,我就已经意识到我死了。我见证不了我的诞生,却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这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吧。

我站在街角,看着司机张皇下车,打着报警电话;看着救护车警车开来,然后是我的家里人,我的家里人拉着货车司机不断地哭喊。看热闹似乎是人的天性,周围围着一群人对着我的尸体指指点点,一位母亲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匆匆的从边上走过。

交警拿着手机不断地在拍着什么,而医生当场出具了死亡证明。

我真的死了吗?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和活着时并无两样。

我伸出手,想拦住一个路人,不出所料,失败了,他并没有看见我。也许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了吧,他耳边夹着手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电话那头的人争论着什么,他似乎连路边围着的人都没有看到,注意不到我是正常的。

看到个穿着校服正要去学校的学生,嘴里咬着一片面包往前跑着。看来他是睡过头了,已经过了上早读的时间。他的鞋带散着,我嘴角微微向上提起,踩向他的鞋带,可他的脚从我的脚中穿了过去。

我大概真的成鬼了吧。

地上滴落的血迹如花般晕染,轮胎摩擦地面烧焦的气味肆意扩散,我不由得庆幸,原来□□逝去,灵魂依然存在。

既然已经变成了鬼,我或许可以肆意妄为了吧。

但是离了□□,我又能干什么呢?

算了,还是去看看尸体吧。

交警已经取完证,和我的家人还有那个货车司机待在一起。那个司机脸色煞白,额头上还有个伤口在流着血——他为什么不先把血止住?他浑身颤抖,不停的向我的家人道歉。

说是我的家人,其实只有我的母亲和我的舅舅,我的父亲在我高二的时候就已经得癌症去世,而我父系亲属和我们家的关系并不好,不来也正常,我也不愿意见到他们。

我的母亲还在哭着,看的我有点心疼,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只是鬼而已。

哎……

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死去的人总是会被别人遗忘。

我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上,只能看到一些渗出白布的血迹以及地上点点的血斑。我错失了这次极好的机会,有点可惜。虽然之后总归能看到出车祸的尸体,但是我想我应该还是对别人的生命保留一点敬畏的好。至于自己的生命?还是算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幻想过自己很多的死法,也很多次试过自杀,但是那些死法都太疼了,我怕疼,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死的。我亲眼看着殡仪馆的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两个人将我的尸体装袋,抬上车运走。这种感觉很神奇,我就站在这里,却看着别人把我带走。

家里人打车跟殡仪馆的人走了,而司机被交警带到了警车上。殡仪馆似乎没什么好看的,我一屁股坐到了警车的车顶。

车开得不慢,但并没有风。

我弯下腰看向车内,两位警察坐在司机两边,他头上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整个人还在不停的颤抖。我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我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样,每天为了混个温饱在路上奔波。

我银行卡里还有点钱,母亲不知道密码,但她应该有办法把钱转出来吧。我还有个项目今天结束。可惜了,这个项目能拿到不少提成。没事,至少我的尸体卖了个好价。以后我母亲的吃喝肯定是不愁了,房贷应该也可以还差不多。这算是我这个儿子在死之前给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一路上也不算无聊,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我竟莫名生出了一种优越感。

车开到了市医院。

他们拉着司机去抽血了。司机并没有喝酒,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

他撞死了我,我并不怪他,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毕竟我早就想死了。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给自己的家庭添了一笔不小的债务,甚至自己因此也会因此入狱。虽然我可怜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想要免了他这笔债务,况且现在我也做不到。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检查结果出来后司机就被带走了,我没有跟上去,后面的流程应该会十分无聊,我对这些繁杂的流程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门诊部大楼外种着一棵巨大的柳树。刚过清明不久,柳枝上才冒出新芽。树下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竟然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椅子上。

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我对他晃了晃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对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大爷的手伸在裤兜里,掏着什么东西。

“小子,你有烟吗?” 他喉咙里像是塞着一列火车,不断地发出汽笛声。

“哪有烟啊。”

“应该还有一根才对啊……咳咳”大爷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终于止住了咳,大爷颤颤巍巍地起身,挪向医院大门。

我目送大爷离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中央,这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一件事。车流拉黑烟从我身体中穿过,只留下呛鼻的尾气。

又路过了出车祸的路口,路边围着的人群早就散去,只剩下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证明这里曾经有一条生命离去。

可又有多少人在乎呢?

也许我应该去殡仪馆看看,在意我的人应该都在那里。

殡仪馆……向哪边走呢?我的脑子出了些问题,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望着四周,只有汽车鸣笛回应我。

既然去殡仪馆的计划泡汤,那就回家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熟悉的街道有些陌生,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终于找回了家。

楼下围着一圈人,两个大爷在中间的棋盘上杀得难舍难分,有人伸出指头指着棋盘,对着旁边的人耳语着什么。棋盘左是我的对门老刘,是个平和的小老头,人还不错。他的儿子在外地,一月回来一次。老伴早早离世,现在家里就他一个。老刘自称是十里八乡第一大厨,倒也不是他吹牛,他做菜确实好吃。他经常会炖一锅红烧肉,装成小碗,穿着一双布鞋走上走下,送给周围的邻居。有时也会跑来我家,跟我母亲炫耀炫耀自己在外地的儿子又给他买了什么东西。如果我在家,他会小心翼翼的从一个层层包裹的布袋里掏出已经用了几年的智能手机过来向我请教,还会看着我在屏幕上不断操作的手指感叹一句“还是年轻好”。

我摇摇头,轻轻的从他们后面穿了过去,走进楼道。

我进不了电梯。我的手指虽然能碰到电梯按钮,但是不管我怎么按都按不下去,电影里演的果然是假的。

那就爬楼梯吧。无所谓,反正我是鬼,已经感觉不到累了。

一楼到三楼是商铺,但是据说老板犯了事被抓了进去,这里就荒废了。走上四楼,一阵阵香气从各家各户的门缝中钻了出来,现在差不多十二点,各家各户都开饭了。我循着香味,试着挨家挨户辨别出他们的午饭,这家似乎是炒豆角,这家中午吃炒饭,有点炒糊了。

不知不觉,鼻子里传来了熟悉的香味,这是老刘的红烧肉,这味道我不可能闻错。他自己人在楼下,家里却炖着肉,真是的,也不看着点。

走出楼梯间,看向自家的大门,习惯性地从兜里掏钥匙,发现兜里空空如也。一拍额头,我已经死了啊。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应该不需要钥匙了吧。

我轻轻伸出手,手渐渐没入防盗门。我不再犹豫,向门内走去。

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在这里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快乐却又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我的初中与高中。为了让我上到市里最好的学校,我的父母买了这间小窝。我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这让他们压力很大。尤其在我父亲去世,我上大学后。母亲操劳着这个家,一边还着房贷,一边负担着我在大学期间的花销,她的压力太大了。我时常会想,假如说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她的生活会不会过得更好。这个问题我永远得不到答案,

虽然我想死,但是我又不可能真的去死,还有爱我的人在等我。

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我抬头看着父亲的遗照,这张照片是他年轻的时候,他之前躺在病床上,用水肿的眼睛看着我和母亲,每张口说一个字紧绷全身的肌肉,用尽浑身的力气跟我们说他不喜欢黑白照片,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活死人。他说他的遗照要用他年轻的时候的照片,好看。我和母亲哭着挑出了这张照片,把他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过了这几天他的身边就要多出个我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想来我现在也可以去陪他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书柜上的摆件,一一细数着它们的来历。记忆有些模糊,有的已经记不太清是从哪来的。桌山摆着一本封皮还半搭不搭连在内页上《西游记》,这是我最喜欢的书。

一切都和我还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

床还是那么软。

似乎有人在说话。这栋楼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声音稍大一些楼上楼下就能听得到。好像是楼下的小姑娘和她妈妈在吵架。今天的地板似乎格外通透,听得比平时要清楚的多。小姑娘成绩退步了十几个名次,她妈妈要收走她的手机,老生常谈的吵架原因。老刘回家了。刚才他家的门响了一声,他好像这会在跟他儿子打电话,隐约能听到“一切都好”“回来”几个词。

电梯门开了,这次能是谁呢。

脚步声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门外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我好奇这到底是谁,起身下床,想要从猫眼看看。

刚走到门廊,听到门口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她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为什么会是她?我终于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可她不应该在这里,她该在两千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才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家?为什么她会有我家的钥匙?

我瞪着眼睛,一时楞在原地。

她没有看到我,看不到我才正常,毕竟我现在是鬼啊。

为什么现在我偏偏是鬼啊。

她像是很熟悉我家一样,径直走向我的房间,把包甩在桌子上,我的那本《西游记》被砸到了一旁,她趴在我的床上放声大哭。

她是我的前任,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喂,这是我家诶,你一句话都不说就闯进来,还趴在我床上哭算怎么回事啊……”我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十分简单。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喜欢上了她,她也喜欢上了我。一见钟情,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从大学到工作,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包括我,也包括她。

我病了。从小到大积累的压力如山洪般爆发,我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会被这种压力打倒。我想死。我也想过要吃药缓解,但于事无补。压力得不到解决终究是一具行尸走肉,索性不吃了吧。我知道她爱我,当然我也爱她,我不能让她太伤心,但我终究会去死的。我提出了分开,她哭着问我为什么,我说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我舍不得她,但我不得不走。

我搬离了那间承载着美好回忆的出租屋,回到了熟悉的城市,找了份收入还看得过去的工作,等待着死亡。

“你为什么会跑过来啊……”我红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床单湿了一片“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就不会再老想着我了,我这个负担也不会再拖累你了,你可以去过想要的生活了。”

有点想哭,但是眼泪流不出来。也对,鬼怎么会哭呢?

我躺在她边上,就像曾经那样。

“我能抱抱你吗?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见,我就当你同意了。”我伸出胳膊搭在她背上。当然,我碰不到她,我的胳膊仅仅悬在她身上。

她哭,我看着她哭。

床单湿了一片。

我旁边放着她用来开门的钥匙,原来这是我自己的啊。钥匙上还挂着她送给我的小挂件——一只小猫。她一共买了两只,她一只,我一只。

哭声渐渐小了,她似乎因为哭得太用力,整个人瘫在床上抽噎着。

她突然撑着胳膊,用力把身子撑起,跪坐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断地敲着什么,边笑边哭。

我十分好奇,也撑起身子坐在床上,从她肩膀上探出脑袋,看向她的手机:她在给我的手机发消息。

“你跟我说你累了,想要一个人待一阵子。我对你说你累了那就在家里休息,可你红着眼睛,用发抖的手抚摸着我的背安慰我,一边道歉,一边说你过阵子就回来。我感觉到了你在瞒着我什么,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没有必要刨根问底地问。那天我挂在你身上,哭得很伤心,我舍不得你。你还是走了。我以为我可以一个人好好的生活下去,直到你回来,可是我做不到。虽然我们也时有聊天,但思念越来越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回来,我渴望你回来,我受……不了空荡荡的家,我想要在我回家的时候你笑着跟我说‘你回来啦’,我想要我们两个人因为洗碗吵架,我想要你晚上抱着我睡觉,跟我说‘老婆晚安’。我偷偷加了你的妈妈,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她跟我说你病了,你想死。我理解你,你压力太大了。你要照顾你的母亲,要维护我们俩的小家,还有自己的事想做。不过总能想到办法的,不是吗。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大压力,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屋子里了……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

正在打字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止不住地颤抖。

滴答,一滴眼泪落在了手机上。

她泪流满面。

我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好难受。

我用力砸着床板,减轻不了一点痛苦。

我红着眼睛,试图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可是依然只能穿过她的身体。

我要疯了。

我跪在地上不断用头磕着地面,一下,一下……

她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我撑起身子爬回床上。

看着她用手抹开手机上的眼泪,又一次在屏幕上动了起来。

她没有接着写下去,又另起一段:“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过……你不是喜欢猫吗,我买了只小猫,现在还在路上,我本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擦了擦屏幕上的眼泪,又继续写下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海,你跟我保证过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再也忍不了了,头埋在怀里不住地哭着。

我搂着她的腰,像只缺水的鱼一样,瞪着窗外的天空,张着嘴大口地喘着气。

天色暗了,周围传来了各家各户炒菜做饭的声音。

她止住了哭,打开手机翻出了我们以前的合照。

看着,就这样坐了一夜。

我坐在旁边,看了她一夜。

天蒙蒙亮了。

她把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趿拉着鞋,走出卧室。

“她这是要去哪?”

我跟她下了床,把头探出卧室门,她走进厕所。

水龙头喷出水,发出呲呲的响声。

洗了把脸,但她面色还挂着明显的疲惫。她走回卧室,提起甩在桌上的包,从包里掏出纸巾,抽出两张,在脸胡乱抹了几下,擦干脸上的水珠,又把有些湿润的纸巾塞到外套口袋里。

她注意到了那本被砸得七零八落的书,露出懊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捧起,把折叠的书页细细捋平,重新把书合上,轻轻放在一边。

“滋”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坐在桌前,从包里掏出一张青色的纸,那是一张硬卧火车票。

她又找出一支黑色的圆珠笔,在火车票背面写着什么。

我凑近她的脑袋,看见纸上写到:“我爱你。”

是的,我一直知道,我也爱你。

“可能这只是我在自我安慰罢了,我不相信有鬼,可是我希望你真的能变成鬼。”

我能看到,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我恨你。”

可是我爱你。

“那天我求了你很久,你还是走了。”

对不起。

“你走了我真的很痛苦,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的卧室好可怕。”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真的对不起。

“后来想了想,我也能理解你,我又原谅你了。”

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所以,我爱你。”

我也爱你,真的很爱你。

滴答,两滴眼泪落在了桌子上。

她用袖子擦了擦,又继续写下去:“你放心去吧,以后我来照顾阿姨。”

没有必要这样,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的母亲现在还有能力养活自己,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管有没有用,我会把这张纸烧掉,希望你能看到。”

我已经看到啦。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她扣上笔盖,把笔和纸一起塞回包里,握着包的提手,呆呆的坐着,盯着自己的包。

她突然抱起我的枕头,把脸整个埋在里面,颤抖,哭泣。

天彻底亮了,今天天气似乎很不错。

她突然抬头,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提着包站起,把椅子推回桌下,匆匆走向屋外。楼道里,她站在一道大铁门前喘着粗气。门后通向哪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扇门,它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铁门吱嘎吱嘎打开,她迈步走了进去。

我站在外面犹豫着,伸出脑袋探进门内,这是一间由金属制成的房间。门又开始嘎吱作响,来不及想了,我抬脚迈进房间,大门在我身后发出轰响,屋内房间里十分闷热,墙上镶嵌了一排排按钮,每个按钮上都写着一个数字。按钮上方还有一个电子屏,屏幕上有一个数字“15”。她伸手按下一个按钮。

“什……什么?”

房间开始缓缓向下移动,我带着满脸的惊恐看向她,她的脸上挂着伤心的神色,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奇怪,她为什么要伤心?

加速!加速!

房间越落越快。

我幻想着自己将要变成一摊肉酱,不觉间抓死了墙上的扶手。

墙壁在震动

天花板在颤抖

灯光忽明忽暗

……

“叮,一楼到了。”房间平稳地停了下来。

她揉了揉眼睛,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

我摊在地上,重新抓住扶手,慢慢站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刚刚似乎看到了地狱的模样。

来不及回想了,门要关上了。

我冲出房间,重新走在她的后面。

她沉默,我也沉默。她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就这样向前走着,走着。

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提着菜的老头十分熟悉,但也记不清是谁。

“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

我紧盯着她,怕她走丢。

她睁着浮肿的眼睛看向四周,深深吸了口气,找到一个车站,上了一辆长条形的车。

奇怪,这车应该有名字才对。

车身晃晃悠悠,一路走走停停。

她坐在椅子上逐渐合上了眼睛。

人们匆匆上车,又匆匆下车。

司机突然刹车,她险些撞到前面的椅子靠背。

她睡不着了。

她翻出手机,反复看着一片只有发出却没有回应的消息。

终于,她起身下了车。

我跟着她进到一栋奇怪的建筑里。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十分新奇,四周装饰着黄色白色的花,中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木盒前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人影有些模糊,我看不太清。

她在跟另一个女人交谈。

这个女人好像对我很重要,可她是谁呢?

我敲这我的脑袋,在回忆之中只找到一片空白。

她们为什么都在哭?

奇怪,我为什么要跟她来这里?

她是谁?

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相框里的人影逐渐清晰。

我凑上去想要看个清楚,这个人影似乎更熟悉了。

我伸手去抓相框,手却从相框上穿了过去。

“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跌跌撞撞地向着木盒走去。

木盒的盖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

我原原本本地躺在里面。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唢呐声在远处响起,纸钱逐渐飘落。

太阳高高挂着,天空中却响起轰轰的雷声。

记忆如潮水般归来,涌入我的脑海。

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唢呐声越来越近,两人踏着黄纸,走向我面前。

“老刘?还有医院那个大爷?”

老刘穿着黑色练功服,黑发黑须,头戴黑帽,上书“天下太平”,手持锁链,一脸严肃;

医院那个大爷身披白色长袍,白发白髯,头戴白帽,上写“一见生财”,手拿木棍,嬉皮笑脸。

“小伙子,有烟吗?”白衣大爷率先开口。

“你告诉我的,吸烟有害健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有害健康。”

“小子,该走了。”老刘开口。

“你们要带我去哪?”

“投胎。”二人同时开口。

唢呐声达到顶点,灌满我的耳朵。纸钱铺满了地面,糊住我的眼睛,粘住我的耳朵,封住我的四肢。

我躺在地上,等候着,等候着:

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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