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俞归絮已经拿到了外卖,拆开袋子,认真地摆开,放了满桌。
两位家长可能太久没给孩子准备饭菜,直接点了一堆,一点也不知道节俭。
“叮——”房门响了一声,林夕繁从外面推门走进来。
俞归絮看见他抱着小比熊,紧抿着唇,目光压地有点低,好像放在宠物身上又好像不是。
“怎么了?”俞归絮察觉到不对劲。
“没事。”林夕繁摸摸小狗的头,把它放到沙发上,转过头来挤出一个笑,“小数学说好久没来见你了,想来。”
俞归絮靠近沙发,把小狗抱起来贴了两下,小数学见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自然高兴地要命,一个劲地蹦着、跳着。
林夕繁看着他俩互动,才微微弯了眉梢。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偶尔通风。
吃饭的时候也难过,脑子里塞满了那两张离婚协议。
接下来呢?该怎么办呢?当不知道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瞒着我呢?
明明大家坦诚一点才最好。
如果不要我知道,那为什么不提醒我不要乱翻书柜呢?
早知道我就不去拿书了,这下给自己寻了件烦心事。
人们常唉声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人类没有预知能力,不会早知如此,只会悔不当初。
林夕繁啃着饭,脸越埋越低。
小狗被香味刺激到了味蕾,上蹿下跳求饭吃,俞归絮没法,拿着筷子要给它喂一块五花肉。
“别给他吃。”林夕繁出声阻止,“给他拆狗粮。”
俞归絮盯着他,试图获取一个目光,可惜没有:“原来还有脑子,看你都用脸吃饭了,还以为你半途丢脑子了。”
“不好笑。”林夕繁声音很小,谴责着,又用筷子挑着饭,看上去吃得很认真。
“林夕繁。”俞归絮凝视他,喊他名字,说话声音轻得像四月份依依不舍的风,“我不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你想哭就哭。”
鼻腔顿时一酸,酸到泪腺,眼前就模糊了,泪水像断了线,珍珠一样碎在桌上,林夕繁抬起胳膊掩住眼睛,嘴角下压。
俞归絮立马起身,拧了把毛巾过来。
林夕繁把毛巾盖在脸上,仰头歪在椅子上,一副葛优上身的样子。
缓过一阵,俞归絮刚要开口,还闷在毛巾里的林夕繁就说:“你生日的时候,每年我都准备一本书做礼物,放我妈那里。”
“……刚刚我去拿,发现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登记日期是一个月前。”
“我刚刚想起来了,那天是我生日,中午刚和他们一起吹蜡烛,下午和朋友一起去玩,他们大概就去民政局了。”林夕繁像在回忆,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叔叔阿姨这两年经常吵架吗?”俞归絮站在他身侧,低声说。
“嗯。”
酒红色花瓶落地破碎,尖锐细碎的声响直击心脏,搅乱所有血液循环。
砸烂的碗筷是怒气的宣泄,像要把回忆全部撕碎。
粗鲁地收拾不是妥协,而是为了进一步指责。
爆发的烈火熊熊燃烧整个满地狼藉的家,匆忙的脚步声是他在逃命,逃离怒火,逃离争吵。
塞上耳机,让震颤、害怕的心灵平缓,抱着奶奶送的本子求求奶奶。
翻开书写一些祈求的话吧……
这是深夜,很黑很黑,外面月色被云层蒙着,没有下雨但他好像听到了雨声。
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是昏黄色的护眼灯,书桌桌面有些凉,他听着隔着扇门的吵闹声,捏着笔写下的却只有三个字——俞归絮。
他一笔一划地写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并肩坐一块练字的时候。
他眼睛湿润着,眼眶红着,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看着自己写下的三个字想自己好没用,那么无力,那么难过。
小鱼。
俞归絮,你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有人说:人们习惯把流泪当作情感的宣泄口。*
可是俞归絮好像才是林夕繁的情感宣泄口,没有对方,他好像就没有了落泪的理由。
林夕繁回完一句“嗯”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四下短暂沉默,他突然感觉到俞归絮拉了拉掩在他脸上的毛巾,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俞归絮,”林夕繁问他,“你还记得那天奶奶走的那天吗?我几乎一直拉着你,手也好,衣角也好。记得吗?”
“记得。”扯得衣服都皱巴巴的。
“那时候我在想,俞归絮,你可千万别跟奶奶一样,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最好这一辈子就别走。”林夕繁把毛巾拉下来,露出好看的、水灵灵的眼睛,有些红的眼睑不知是美中不足还是锦上添花。
“小时候,我窝在奶奶怀里,告诉奶奶我们一起活两百岁,可是奶奶离开了,我都不记得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平铺直叙地陈述这个事实,“后来我一直拉着你,可是你也不告而别,我也曾经问过妈妈,她和爸爸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她揽着我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可是我翻到了他俩的离婚协议。”
林夕繁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俞归絮,这一场对视更像是无声的对峙。
俞归絮看着他被眼泪洗过的双眸,像看到一片深海,不自觉舔了下上唇。
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是林夕繁的手机,来电人是洛清月,他情绪已经缓得差不多,抬手就按了接通。
“喂?小繁?”电话里的人笑语盈盈,“你明天什么时候回知阳呀?”
“下午。”
“哦,午饭要不要妈妈准备呀?”
“不用。”
“今天说话怎么凉飕飕的?真不用?不用的话明天妈妈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和爸爸去吃午餐了!”洛清月藏不住雀跃。
“你和爸爸?”林夕繁诧异,他甚至重新看了眼手机确认是他亲妈。
“对啊,”洛清月很开心,“明天我和你爸爸二十一周年庆祝,中午吃饭,下午看电影,晚上烛光晚餐。”
旁边的顾伊吐槽出声:“得了吧,一把年纪了,秀恩爱秀到你儿子脸上了。”
那一瞬间,林夕繁感觉自己眼泪白淌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他抬头看向俞归絮。
爸妈离婚了,但仍然共同庆祝恋爱周年。
为什么?
俞归絮问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夕繁斩钉截铁,明天全副武装跟踪他们。
刚做完这个决定,又收到一条微信。
【母上大人】:你顾阿姨和我好久没聚了,建议今晚你和小絮住一块,我和小伊住一块。
俞归絮站着能看到他手机屏幕,母亲的“建议”基本上就是毋庸置疑,林夕繁打了个“哦”过去。
这样也方便,可以研究一下明天的具体跟踪流程。
“我没理客房。”俞归絮突然出声。
林夕繁握着手机抬头看他,理所应当地说:“那就睡一间啊,没睡过吗?”
“小数学呢?这里没它睡的地方。”
“送回去啊。”林夕繁狐疑地看他一眼,又嘟囔道,“而且肯定要回去呀,要拿换洗的衣服,初中里放这的衣服,你不会还指望我穿那个吧!俞归絮!!你是不是讽刺我没长高多少啊!我跟你说我长了五厘米,现在都有一米八了!”
俞归絮把他的头发往下压:“现在一七九了。”
林夕繁拍开他的手,忽然想起来件事:“等下,为什么我家那天理了客房,你这没理啊?!”
“因为我本来要去你家睡一晚。”
“那为啥没来啊?现在又堆了一堆被子了。”
俞归絮轻笑一声:“因为有人不待见我。”
那天晚上他由飞机转乘大巴,凌晨才回到知杏,听说洛清月热心地连夜理了客房,谢过之后,却转身回了自己家别墅,随便理了理自己的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思索第二天应该怎么去见林夕繁。
不告而别又突然回来,属实是很欠揍。
某人醒来要是发现隔壁睡了个久别的人,打一顿都是轻的。
所以他没有走进林家,而是在思考怎么求原谅。
果不其然,见的第一眼就隔着人群,一天都没怎么说上话。
不过,好在林夕繁也足够心软。
那一句载着想念的“好久不见”也通过纸条的方式送达。
*
“什么事你都可以管我,你有这个权力,因为你是我妈,但这件事不行,这是我的事情,我强调过很多次,我不是为了自己才答应回来,你别担心,像住一起这种事,下不为例。”俞归絮撑着窗口打电话,挂断后一回头就看到有人呆楞着站在门口。
林夕繁洗完澡揉着**的头发,想问吹风机在哪,一走近就听见俞归絮最后一句话,想起对方瞥到消息时的连环问,他的神色一瞬间就冷下来。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可以走。”
他把干毛巾拎在手里,头发还在滴水,睡衣领口边沿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湿迹,锁骨处挂着的水珠反射着灯光。
俞归絮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大步走近他,扯过他手上的毛巾把他整个头都盖住了,连个眼睛都不留,擦揉头发的动作慢慢的,像打磨一件珍宝。
嘴巴上吐出的却不是什么好词:“林夕繁,你真他妈是一个笨蛋。”
林夕繁当场就给他来了一拳。
*朱成玉《每一滴眼泪都是人世间最小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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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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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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