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站在桥上,心脏仍在砰砰直跳,其实顺着河边走也并不能顺利找到家门,只是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就莫名的害怕紧张。
巷子里她挥棍朝不良少年打去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梁遇是从小教养极好的乖乖女,这种暴力的场景只在电影里见过,难以置信,一个女孩子会这般野蛮。
回眸看去,野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碰到了买菜回来的外公外婆。
“哎呀,遇遇,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跑出来了?” 外婆将撑开的花布遮阳伞打在她的头顶:“可千万别中暑了。”
说着,老人催着身后提着菜篮子的老伴:“老头子你快点儿。”
梁遇朝后去接外公,外婆手中太阳伞挡住了视线,头顶罩着一方阴影,声音和天气同样的闷:“没事外婆,我就是无聊一个人转转。”
没有将迷路和碰到那个野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
夏初六没钱去镇上的医院检查,只找了家药店买了一些消炎镇痛的药。
“初六,你这是哪里不舒服?”老板娘从塑料珠串成的帘子后出来。
从小在沐镇长大,对方一眼就认出她来。
“哦,夏老大头疼。”
夏老大是镇子上大家对她父亲的称呼,夏初六直呼父亲大名,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整个人透着和稚嫩的脸不太匹配的成熟漠然。
药店老板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打开玻璃柜,拿了一板最便宜阿莫西林递给她:“初六,你爸的情况吃这些药可不管作用。”
夏初六什么都没说,掏出身上唯一一张纸币,今天送情书赚到的10块钱外快。
老板收钱的动作倒是麻利,在暗红的抽屉匣子里翻找半天,几块锃亮的钢镚放在玻璃柜子上。
夏初六把那些银色扫进掌心:“谢了老板。”
回到水龙头旁,挤出两颗色彩艳丽的胶囊,捧了把自来水吞服进去。
毒辣的太阳悬挂在天上。
夏初六没有回家,而是在镇子上闲逛,一边警惕每条小巷里的情况,怕黄毛会找人来报复,一边眨着圆溜溜的眼珠,希望还能碰上和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迷糊迷路的外地人,希望他们出手能大方点。
今天运气不好,好不容易赚一笔大的几乎都送给了药店老板娘。
还差100块,她就能凑够这次去市区的路费了。
夏初六是个从小没人管野孩子,母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就丢下她走了,甚至连名字都没起一个,正月初六生,后来也就这样落了个简单的名字。
有人说她去了市区找了个有钱男人跟着出国了,有人说她死在了外面。
夏初六不信,世界这么大,她发誓要找到那个狠心的女人。
想起这些心情更加烦郁,一脚将脚底的碎石子踢到沐河里。
“咚”
“夏初六……”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夏初六下意识的警备,回头,看清了那个娇羞含笑喊住她的人,这才想起来是药店老板娘的女儿,她的同学余梅。
“我的情书你送到没?阿辉怎么没来找我啊?”
余梅一对小眼睛像是永远没有睡醒,眨巴眨巴两下望着夏初六,把情书交给夏初六是因为她做事干净利落,也从来不八卦多嘴。
当然就算八卦也不一定有人搭理她。
青春期,对于成绩一般的学生,大家喜欢和学习优异的同学划开一道距离,不太愿意承认对方的优秀,何况是夏初六这种除了学习好长得好,一无是处的人。
余梅午睡都没睡,巴巴的盯着店外经过的路人,看到夏初六进来买药,立刻偷偷跑了出来。
此刻贴着墙壁抻着脖子,笑得像极了在春风里摇曳的迎春花。
看到眼前的人,夏初六脑子闪现出那个迷糊抠门的女孩,沐河上的微风吹动洁白的裙角,她弯着唇角跟自己说谢谢。
天气实在热的紧,夏初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时间还是多读点书吧,那个人渣不值得你喜欢。”
没错,能说出那些秽言秽语,初三毕业就决定提前进入社会的男生,不值得面前的迎春花喜欢。
可谁知道迎春花一听这话气的一跺脚,知道事情肯定没办妥,开始追回自己的十块钱送信费。
夏初六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衬衫飞起,像一阵讯白的风儿消失在了桥对面。
*
梁遇一路上回来总算认全了家门口的几条岔路,外婆家的房子是在祖宅上自建的白色小洋楼,爸爸的朋友特意设计的。
尽管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周围的邻居们赚了钱也大都翻修房屋,可依旧比不上那栋放在市区里也不会有半分寒酸的房子。
回到屋子里,外婆将空调调到26度,白色大肚子里吹出了凉爽的风,梁遇经过那场惊心动魄,闭着眼睛躺在晒满了阳光的被子上,疲惫且舒服的睡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遇遇。”
直到外婆轻和的声音传来,梁遇看了眼时间立刻起来洗了把脸。
饭桌上,外公外婆嘴角的就没有放下来过,说她爸爸妈妈来过电话,得知她还蛮适应这边的假期生活后这才放心的去工作。
梁遇点点头,但心里忍不住立刻想要回电话过去的冲动,可从小父母对她的教育十分严格,吃饭的时候只能专心吃饭,在外公外婆家更加要守规矩。
外公在沐镇教了一辈子的书,很快察觉出小孙女今天沉闷的恪守,浑浊的眼珠在厚厚的镜片下转了转。
眯起眼角,松弛的皱纹挤成深浅不一的沟壑:“遇遇,现在是暑假,假期就是该好好放松的。”
“是啊遇遇。”外婆随身附和,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碗:“你们爷孙俩先吃着,我给对面初六送点炸鱼干过去。”
或许是听了外公的话,梁遇忽然起身:“外婆,我陪你一起吧。”
黑不溜秋的矮平房,锈迹斑斑的铁门,原本鲜红的春联被风雨剥落成花白的碎纸皮,风一吹,倒像是在欢迎上门的客人。
“初六在家吗?”外婆端着热乎刚出锅的食物朝里面唤了一声。
梁遇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的朝里望去。
“吱呀”最里面传来开门声。
“谁呀?”像是被人打扰到了的语气。
夏初六站在窄窄的街沿上,看清是程奶奶后,立刻跑过来打开铁门。
梁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下午还是和不良少年们打在一起的野孩子,眼下脸上却挂着比星星还要亮眼的笑容,像个纯真善良的小孩和外婆热络的聊起来。
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一颗心悬起来。
生害怕对方当着外婆的面说起下午他们见过的事情,被父母知道第一天乱跑撞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那些一点都不乖的事迹。
只见那野孩子接过外婆手中的碗,朝自己挥了挥手,像是个站在黑暗里的小将士。
外婆知道夏初六的意思,让梁遇跟着进去把碗换一下。
梁遇跟在夏初六的身后,那宽大的衬衣在她身上呼呼作响,跟的紧了还会飘起来打到自己的裙摆上,明明是晚上,可她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被阳光晒暖的味道。
院子很黑很小,堆满了纸盒和各种塑料瓶子。
梁遇步子很轻,生害怕踩坏别人家的东西,好在很快进了厨房。
夏初六干净利落的将炸鱼干儿倒在自家的大碗里。
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是程奶奶的孙女?”
梁遇反应了两秒才知道对方是开口和她说话。
“嗯,对。”
“那认识一下吧,我叫夏初六,夏天的夏,正月初六的初六。”
见对方认真的介绍,梁遇有些紧张,对方个头比她高一点点,抬起头来,睫毛轻眨。
“我叫梁遇,桥梁的梁,相遇的遇。”
夏初六的目光只短短在她脸上停留,想对白天的事情解释一下,看这样子,估计认为自己和白天的那个黄毛男生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正要开口,旁边屋子里传来一声玻璃炸裂的声音。
“夏初六,你给老子滚过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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