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切的问询在舌尖打转,却又被温曲儿生生咽了回去。犹豫片刻,终是默默转身,走出房门。
茶桌边,她斜倚着桌沿,昏黄的灯火摇曳不定,将她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一股沉闷压抑的情绪自心底悄然涌起。她目光呆滞,思绪再次被那个突如其来的记忆所占据。
在那片幽暗中,无尽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如影随形,紧紧包裹着她,似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冻结。
恐惧死死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沉重,全身都在诉说着绝望与恐惧。
即使此刻身处安全的房间,只要一想起那段经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让她心底不由自主地发颤。
可那一抹温暖却如破晓的曙光,瞬间给她几近崩溃的内心,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温暖,更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给予生的希望。
她沉浸在这复杂的回忆里,像是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心中满是对那段黑暗经历的恐惧与后怕,同时又对那抹如曙光般的温暖,满怀感激与眷恋。
她眉头微蹙,双唇抿紧,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时而闪过恐惧的光芒,时而又流露出温暖的回味,久久无法自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阵冰寒刺骨的恐惧,分明像极了……断气前的濒死感。
难道电脑前那场熬夜,根本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
她恍惚想起最后敲下键盘时,眼前突然一幽暗,还有后脑骤然袭来的钝痛,原来不是加班太累的眩晕。
她在现代的记忆,就定格在电脑前工作那一刻,那时为了赶计划,接连多日熬夜,再睁眼时,已身处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想到现实中的处境,动作迟缓掏出荷包,将里面所装之物倾倒而出。
只见五文铜钱从荷包里慢悠悠滑落出来,轻飘飘坠在桌上,发出几声几近于无的细微声响。
温曲儿目光牢牢盯住那五文钱,眼神中满是惊愕与茫然。
今日请大夫几乎耗尽了所有钱财,如今仅剩下这区区五文钱,如此微薄,甚至不足以支撑一日的生活。
她眉头紧蹙,心中焦虑万分,必须尽快想出赚钱的法子才是。
正思忖间,脑海里突然撞进两片交叠的记忆碎片:
一片是窗下的木桌前,苏父手持书卷,声音沉稳地讲解着字句。
苏玄染端正坐着,握着毛笔的小手悬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淡淡墨痕。
原主却没坐相,歪在一旁的竹椅上,手里把玩着书卷的边角,眼神飘向窗外,显然没将讲课听进耳里。
苏父瞥见了,也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依旧平和:“丫头,仔细听着,这些字日后或许用得上。”
另一片是廊下竹椅边,苏母拈着绣花绷子,指尖缠着莹白丝线,耐心替原主扶正捏针的手指:“你看这针脚要藏在花瓣里,才显得干净。”
她声线温软,见原主不耐烦地扯着线团,便停下动作,从竹篮里拿出块刚绣好的帕子,上面的兰花开得栩栩如生:“丫头,你若绣好了,娘便把这帕子给你装香料。”
碎片渐渐淡去,温曲儿似还能想起苏父讲解时的专注,和苏母递过帕子时,指尖带着的暖意。
她心里莫名闷闷地,苏父苏母……究竟是怎么过世的?
碎片里的温情还未散尽,现实的窘迫已悄然漫上来。
她思绪飘回今日镇上的热闹景象,据原主的记忆,这镇上集市是每三日一次,而且允许摆摊售卖货品。
只是苏家如今一贫如洗,家中找不出什么可售之物,手里就攥着这么几个文银,着实令人心慌。
蓦地,温曲儿脑中浮现出今天见着橱柜里存放着的一小袋青菉豆,依着原主的记忆,镇上卖糕点的摊位生意极为红火。
可人家早经营得有声有色,售卖的糕点种类多样,自己此刻去凑这热闹,怕是难行。
便在这思绪繁杂时,忽地想到她常做的青菉酥馃饼,这镇上尚无人售卖此等物什,倘若能煎得金黄酥脆,定然比那些膏点更为香美诱人。
只是,苏家这境况,材料实在难全。要做成此事,还需另寻法子。
温曲儿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生活,那时虽未有大富大贵,日子却也安稳,至少衣食无忧。
想不到一朝穿越,竟落得如此艰难的境地。
那时的她,每日对着电脑忙碌工作,下班后便刷手机消遣,闲暇时还会为自己做些精致小糕点。
那些糕点,是她平淡生活里的小确幸。如今,这些小糕点,或许能成为改变她当下困境的契机。
温曲儿在心底细细盘算着,思绪在对未来的憧憬与当下的谋划间来回穿梭。
耳边不时传来,苏玄染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在静谧中显得尤为突兀,声声撞击着她的心。
恍惚间,那双伤痕累累却坚定握住她的手浮现在眼前,还有灵魂深处,感觉极为宽阔结实的后背。
即便如今知晓他身形清癯,可在昏迷中,后背传递的温暖与安全感却无比真切。
那张总是清冷淡然的面庞,此刻在她脑海中愈发鲜明,苍白透明的面色下,冷冽眉眼染上病态的脆弱,更添几分惹人疼惜。
想到此处,温曲儿放轻脚步,朝着传来咳嗽声的房间走去。
屋内,烛火摇曳,昏黄黯淡的光线,在四壁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玄染蜷缩着侧卧榻上,眉峰紧锁,似是在睡梦中也被病痛纠缠,白皙的面色,在这昏暗光线中显得愈发憔悴,透着病态的苍白。
睡梦中的他,咳嗽声此起彼伏,清瘦的身躯随着咳嗽微颤,沙哑的咳音里浸满疲惫,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
温曲儿疾步走到床边,俯身凝视着他,眼底翻涌着藏不住的疼惜。
她本能地抬手,想要探一探他的体温是否有所下降,指尖悬在半空却突然僵住,迟疑片刻,轻缓收回。
苏玄染蜷缩的身影让她心口发紧,单薄的身形在宽大的被褥下更显伶仃。
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望着他虚弱昏睡的模样,以及即便在病痛中,仍未褪去的倔强神情。
温曲儿鼻尖蓦地一酸,目光直直落在他覆着被子的后背上。
僵持片刻,她终究按捺不住,缓缓探手,隔着被子轻搭落在他背后位置。
短暂的触碰,似带着灼人的温度,指尖刚碰到,她便慌乱地迅速抽离。
夜色渐晚
温曲儿自榻上起身,移步至厨房,将晚饭特意留下的一碗稀粥热好,端着走进苏玄染的房内。
房里苏玄染正在熟睡中,听到房门传来的动静,缓缓苏醒。
温曲儿把粥放在一旁,轻言细语:“苏玄染,你今日吃得少,再喝点粥吧,也好恢复些体力。”
苏玄染意识逐渐清明,吃力地撑起身子,缓缓靠向床头。
温曲儿本能地伸手想要帮忙,可手伸到一半,又悄然止住,默默等着他自己慢慢坐好。
稍作犹豫,她再次将掌心轻柔贴附在他额头上,细细探了探,一番感受过后,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嘴角扬起欣慰笑意:“嗯,温度已降下不少,看样子这高热是在逐渐退去。”
苏玄染未曾料到,会再次遭逢这般亲昵的探触,身体瞬间紧绷,清冷眼眸中闪过惊愕,随即便被羞恼与无奈填满。
自己竟虚弱至此,屡屡被探了个正着……
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接过温曲儿递过来的粥碗,低声道了句:“多谢。”
瞧着他这副模样,温曲儿心中既无奈又觉好笑,静立在一旁,目光轻柔落在他身上。
只见苏玄染每咽下一口粥,动作都迟缓而吃力,整个人疲惫不堪虚弱地倚靠着床边。
“这样靠着怕是不舒服,我给你垫个枕头。”温曲儿轻声说着,伸手取过旁边的枕头,轻轻往他后背一塞,恰好托住了他的腰背。
这一动,她才留意到,他的衣物已凌乱不堪,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布料紧贴着脊背,勾勒出清瘦却坚韧的轮廓。
温曲儿眉心微蹙,快步走到衣柜旁,从中取出干净衣物:“待会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别再着凉。”
苏玄染脸上陡然一热,眼眸中无奈之色又添得几分,他低低回应:“多谢,劳烦你了。”
温曲儿将他夜晚可能会用到的热水备好,她絮絮叮嘱着多喝热水、夜里盖好被子,才走到案前吹熄烛火,随着屋内陷入黑暗,端起碗轻手轻脚离开。
隔壁房门轻掩的声响传来,苏玄染缓缓睁开双眼。
黑暗中,眸色微闪,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转瞬即逝,其中似藏着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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