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金陵繁华靡丽,富甲于天下。

冬日里的金陵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枯树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挂,如同宝石般闪烁着冷冽的光。

正是黄昏时,晚风刺骨,朔雪扑衣,好在一箭之地便到了梅花坞。

陆云瑛步入门内,贴身的墨玉一面替她卸下斗篷风帽,一面叫小丫鬟取过鞋,换下湿鞋。

另一个婢女水靛知姑娘回来,忙命丫鬟拿个暖炉子来,一面去小厨房吩咐熬姜汤。

陆云瑛回屋后,不自觉的拢了拢裘被,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墨玉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短袄,素色的棉裤,关心道:“这大雪天的,八姑娘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会子请您去,分明是要为难姑娘,姑娘何苦受这种气,天寒地冻,若受了风寒便不好了。”

陆云瑛眼底眸子暗了下去,她心事重重并没有说话。

陆云瑛望着玻璃窗上剔透的霜花出神,忽然听得哗喇一响,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满地碎瓷片,水靛训斥小丫鬟落痕,道:“你怎么做的事儿,顾前不顾尾,当心我告诉大太太去。”小丫鬟听得却不为所动,神色自然,仿佛自己并无做错什么。

气的水靛只跺脚,欲厉声喝斥落痕收拾干净,陆云瑛怕惹事,忙打断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几个茶盏子,碎了也没什么;这天冷指僵,难免会失手。”

水靛还要说,陆云瑛便先吩咐:“这些天你们下头的也辛苦了。”说着从袋内拿出两张钱钞来,墨玉接过,给了小丫鬟落痕,陆云瑛又道:“这是四吊钱,你吩咐厨房的人烧些热水,再熬些姜汤来,余外的便赏你们了。”

那落痕领了钱,自是千恩万谢的退下。

水靛气不过:“姑娘,您可是正经主子,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往日可不是这样对咱们的,她们如今竟敢这样怠慢,奴婢定要告诉大太太去。”

陆云瑛呷一口热茶,道:“大太太管着一大家子,什么风吹草动不知?如今六姐姐马上要出阁了,这等小事何苦去烦她老人家。”

那旁墨玉担忧道:“可我们屋子的月钱本来就不多,若经常如此,便也没有余钱了。”

屋子里顿时一阵寂静,陆云瑛沉吟一会儿,便道:“上次庄管家不是拖欠了我们两个月的月银?”

“姑娘,别提了,那管家如今见我们越发的好说话,干脆连借口都不找,直接不发咱们屋的月例了。”水靛想起那庄管家的嘴脸,忍不住低声咒骂几句。

“咱们去找唐三太太借些吧,府里上下也只有她会关照我们……”

“找柳公子也可以,小姐与他两小无猜,从小便在一起……”

“不行不行,要不找花家二小姐,花小姐与小姐便是极要好的朋友,她一定会帮我们的……”

水靛与墨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该找谁帮忙,陆云瑛心不在焉,又听的心烦意乱,摆摆手道:“罢罢罢,别说这些了,喝完姜汤我们还得替九姐姐绣东西呢,明日可就来不及了,你们两个去厨房弄些汤婆子来,晚上应应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中满含不解,便纷纷“欸”一声后齐齐退下。

待三人喝完姜汤,便都捏着针绣给老太太七十大寿的百寿屏风,或打着给刚满月的通哥儿的吉祥络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外头风雪刮的更凌冽,又一只蜡烛已融尽,主仆三人皆困的不行,不过只是揉揉疲倦的眼睛,或续一杯热茶解解困乏,又继续拿着针,主仆三人对于熬夜似乎习以为常,可这次时间用的太久,身下的汤婆子冷的宛若冰窖,十几只蜡烛早已经不剩多少,偏偏她们才绣了不到二三。

墨玉看着蜡烛,炭火盆里的灰花炭早已盖着一层白灰,再看看自家姑娘白皙皮肤眼底下的乌青,心中顿时有无数委屈,愤懑道:“九姑娘实在太过分了,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宠爱,抢了咱们从前的院子,又说什么五姑奶奶的通哥儿满月,又是老太太寿筵将近,不知通哥儿喜欢什么,要预备十几条吉祥络子;老太太是古稀之年,寿礼更是马虎不得,让姑娘绣一副百个字体各异的‘寿’图屏风最好。”

墨玉忍不住,索性一股脑道:“说什么又快又急,届时银子少不了咱们,哪次找姑娘不是这么说,连钱的影子边儿也摸不着,整日就知道巴结着老太太;这络子一天也才打一根,原本姑娘计划着多熬几个夜差不多便够了,也不知道八姑娘抽的什么风,老让姑娘教她女红,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

陆云瑛听着墨玉的口无遮拦,眉头紧缩,神情严肃道:“住口!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祖母和几个姐姐岂是我等能议论的?”况且隔墙有耳,梅花坞又不是只住着她一个姑娘,还住着香姨娘和十四妹妹,还有一众丫鬟婆子,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屋里耳目。

见这个从小跟自己长大的婢女低头不语,陆云放下手中的绣品,道:“我知你为我好,但这种事儿以后莫要再提了,你们俩要记住,我们不比其他人,八姐姐上有十哥哥,下有春姨娘,貌美才高;九姐姐是祖母心尖儿上的肉,很受祖母宠爱,而我,没有兄长撑着,父亲母亲有那么多子女看顾,哪里忙的过来?不过是孜然一身而已,又敢得罪谁?”说着说着不禁红了眼眶,已有了几分哽咽。

两个婢女一阵沉默,墨玉收敛情绪率先开口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知错了。”

水靛在一旁做和事佬,劝慰道:“姑娘,别灰心,有什么困难我和墨玉一起帮姑娘。”

三个人互相宽慰,气氛渐渐变得欢快起来,夜已深,陆云瑛明早还要去给大太太和祖母请安,迟了恐要被训话,便吹灯睡觉,那没做完的百寿屏风,只能明日去给九姐姐赔罪了。

两个丫鬟服侍完自家姑娘后,便露出真实面目,展开了神情严肃的对话。

“跟着十二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如今府里见大太太不喜十二姑娘,谁都敢来踩一脚,真真是憋屈死了。”墨玉怨气冲天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大太太身边伺候。”

那水靛弹了弹墨玉的脑门,道:“还想呢,咱们还是做好大太太吩咐好的事儿吧,快说,八姑娘叫姑娘去有什么事儿?”

墨玉思考道:“瞧八姑娘架势,可能是知道些什么了,还有,我觉得姑娘像有事瞒着咱们。”

水靛惊道:“八姑娘不会知道大太太预备给她的婚事了吧?姑娘那边我总觉得不踏实,会不会是发现我们的身份了?”

“八姑娘的事咱们要尽快禀告大太太,至于姑娘……”墨玉自信道,“你就放心,她那个榆木脑袋,跟元姨娘一样是个不开窍的,我估摸着是偷听到老太太跟五姑奶奶的对话,吓得魂不附体了,姑娘也是个蠢货,大太太屋里向来规矩严谨,哪里就那么容易偷听的到。”

水靛想到十二姑娘貌美的容颜,却做事情没有个章程,连连摇头,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等姑娘犯了错,咱们也就解脱了,这些日可能姑娘没反应过来,所以事事小心谨慎。”

水靛脸含笑意的走近,又握着墨玉的手:“好妹妹,姐姐我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从前在大太太屋里就不如妹妹伶俐乖觉,日后咱们的前程可都靠妹妹啦。”

墨玉不以为然:“姐姐放心,十二姑娘是个孤女,在大太太跟前享了那么久的福,满府里还缺了妒忌的不成?到时候几位姑娘吵起来,八姑娘贴身的什么衣物鞋子也就好下手了。”

水靛里连连说是,眼底的笑意更甚……

陆云瑛躺床榻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待被窝暖起来,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刚出生时,生母元氏难产而亡,大太太宣氏见她可怜,便养在膝下,吃穿用度与五姐姐陆玲、六姐姐陆琴这两位嫡亲姐姐一般,还命人教她们姐妹三人读书写字,女红针织,管家算账;一年四季的新衣裳不重样,是实打实的当做嫡姑娘在养着。

可自从大太太亲生的十一哥陆世安要议亲,同娘家多有来往时,便一切都变了,陆云瑛至今还记得那种打量的眼神,仿若在挑选什么商品似的,家里下人仆从待她也不似从前,一日比一日轻慢,陆云瑛开始过着瞧人眼色过日子的生活。

不过那时陆云瑛还是住在春水居,现在九姐姐住的地方,有一日,她去给大太太请安,偶然听到出嫁的五姐与大太太说话。

“母亲,我与刘郎去给侯夫人拜寿之时,武阳侯的那位世子并不在场,托人打听到那位元公子病的很是严重,说是只有五六年的光阴。”五姐道。

五姐口中的刘郎是她的夫婿,乃是北定侯嫡次子刘时瑕,刘时瑕文武双全,十五岁便中了举人,二十岁便入了翰林院,任翰林院庶吉士,自古便有无进士不入翰林,无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刘时瑕凭借着自身的才能,又有着岳家的提携,如今官至正四品,在吏部任吏部左侍郎,很得吏部尚书任君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那头大太太轻声道:“这些时间也尽够了,我抓紧些将琴姐儿的婚事办了,届时我会托张阁老的夫人去说项,元家曾救过你父亲,于情于理元家都会应了这门亲事,只是不知派哪个姑娘嫁去才好。”

六姐姐陆琴刚过及笄礼,便同新科进士盛玉成订下下婚约,盛家官宦之家,位列小九卿,盛玉成又是一房独子,可谓是极佳的婚事。

父亲陆林柏升的过快,惹人眼红,便参了父亲治家不严,私德不修,内闱不端的本子,父亲升任兵部尚书、内阁文华殿大学士无望,从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降到从四品的福建参议,去任职途中遭遇土匪袭击,幸得元侯爷搭救,才保的一条性命,这些都是陆家人尽皆知的事情。

陆云瑛心情急切,九姐有老太太,十四妹又太小,八姐很得父亲宠爱,难不成是她?要嫁给将死之人守寡?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双手紧紧的绞着手帕。

屋里一时没了动静,之后大太太道:“从前与我要好的于夫人托人告诉我,河南参议钱文涯发妻病逝,膝下无儿无女,这是个机会,虽然嫁过去是填房,但那钱参议两榜进士出身,不久便要升任浙江布政使,若陆家姑娘嫁过去,对安哥儿大有裨益。”

陆云瑛为自己听到这么震惊的事情,忍不住小声“啊”了一声,屋内的人立即开门,陆云瑛心脏的极快,猛然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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