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恍若大梦

“宋寅,你爹娘都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啊!”

单典刚踏入渠水镇,就听见远处传来这么一句话。仔细一看,她发现是几位孩童正抱团欺人,便用法术给自己换了身衣裳,靠在草垛边,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趣味地观戏。

“是啊,像你这样的窝囊废不早些死,也只能被我们当球耍吧。”

“还不说话,在这装什么哑巴。”说完,那孩童见宋寅不回答,就踹了他好几脚。

这种仗势欺人的把戏在人界随处可见,更别提在荒山僻壤的小镇上,欺负弱小乃家常便饭,加上无人看管,这些人只会更加放肆。

看了两眼之后,单典只觉得无趣。她为躲避屠兆阁追捕才来到渠水镇,所以即便是撞见这不公之行,也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愿。若为一时的正义之举冲动解围,只会暴露她的行踪。

于是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还不说话?怪不得,像你这样窝囊的人才会把你爹娘克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灾星!”

“董一你还跟他废什么话,像我这样直接揍他就好了啊。”

孩童的行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口头谩骂似乎解不掉他们心中的厌恶,便加上拳脚,一并施给宋寅。

灾星?单典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透过缝隙,只瞧见那位叫宋寅的孩童正低着头两手护着头,露出的手臂布满疤痕和淤青,甚至还有未干的血迹。

原本单典不想出手,可是一听到灾星二字,她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当一回救世主。

她抬起手,用法术将那三位孩童定住,不让他们发出声音,两指左右一晃,让他们在两面石墙间来回撞,直到头破血流才肯停手。但这还没完,她把三人送回原位,往那位置上变出一滩火炭,施法让他们朝宋寅磕头。

“喂,你都看见了,还低着头做什么?快点把头抬起,告诉我要怎么惩治他们?”单典弯着腰问。

宋寅松开手,微微把头一抬,便坠入了单典的眸色之中,只盯着她那双眼睛,没有给她回应。

“看什么!”单典用手指推了宋寅的脑袋,“快说,别让我再问一遍。”

宋寅不敢再看单典,他侧过头,靠在膝盖上支支吾吾道:“放...放了他们吧。”

三人听到宋寅说要把他们放了,就立刻接话,生怕单典反悔。

“少侠!既然他都开口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给放了吧。我们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此事。”

另外两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少侠大人有大量,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一回吧。”

底下的炭火烧的滚烫,加上身上有伤,三人只能靠着残存的意念重复方才求饶的话术,向单典求饶。

只是单典对眼下的场面有些不满意,她又问宋寅:“你确定要把他们给放了?”

宋寅没想到单典会再次询问他一遍,他有些迟疑,抬眸看向那些方才还在欺负他如今却跪在炭火地上求饶的人。他的确不想放过他们,只不过这个想法才产生不过一刻,就被脑海里的另一道声音给掩埋。

“嗯......”宋寅点头回答。

单典听着恃强凌弱的小人的求饶本就感到一阵心烦,可宋寅的窝囊又让她多了几分烦躁,她不禁嘀咕一句,“啧,胆小鬼。”

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没想到碰上的是个不争气的窝囊废。也罢,终归不是她的事,没必要替一个外人的决定生气。

单典解开孩童身上的禁制,将地上的炭火恢复成原样,不过孩童并没有离开,而是相继倒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走吧胆小鬼,去你家。”

宋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单典。单典以为宋寅错认她把那些孩童杀了,过于害怕才没有反应,便好心解释,“人没死,我只是让他们睡着了。”

见宋寅还在愣神,单典直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喂,你怕我?”

宋寅回过神,对着单典摇头,说话依旧结巴:“没...没有,我...我这就带你过去。”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单典这才把宋寅放下,跟着他一起回家。

渠水镇的房屋彼此间挨得很近,每户几乎只隔着一堵墙,墙做分界线,两边住着不同的人。村民们其乐融融,互相交谈着,邻里关系似乎好的不得了,脸看着也都十分面善。

但当他们一看到宋寅时,那一张张看似面善的脸却会骤然一变,与刚才和蔼可亲的面貌截然不同,彷佛就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既厌恶又恐惧。

单典收回打量的眼神,把目光移向宋寅身上,恰巧这时宋寅的余光恰好向她瞥来,却又在她发现时迅速转回去,两手交叠缠绕在一起。

就这样绕着渠水镇拐了十几个弯之后,单典终于来到宋寅家。

宋寅家距离渠水镇有几百步距离,独立一户的破旧瓦房与渠水镇中连在一起的房屋格格不入,就好像是被人遗弃的破旧寺庙,周围都长满了荒草,却无人打理。

好在瓦房比破旧寺庙干净些,没有蛛网和灰尘,虽不适合常住,但是用来歇脚勉强足够。

单典走入屋内,十分自然地坐在长凳上,对着屋内看了一圈,随后对宋寅说,“家里有米吗?给我煮碗粥吧。”

宋寅捻着手,声音极为微小:“米前几天已经被人借走了......”

“他们敢借你也敢给啊,那你平日都吃什么?野菜野草?”

宋寅刚想回答,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声就先一步暴露了他这几天的惨状。单典看宋寅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宋寅不想让单典失望,便急切道,“我...我这就去捉几条鱼过来。”

就这样,两人来到河岸边,准备抓几只鱼做晚饭。

刚到岸边,宋寅立刻卷起袖子,拉长裤脚,一瘸一拐往河中走。

单典本还在欣赏河中美景,一转眼见宋寅下河,以为他要寻死,就立即拽住他,把他拉回岸上。“你伤成这样还下河做什么,恩情还没报答可别急着寻死。”

宋寅抬眼观察单典的神情,怕单典误会着急解释:“我没有想寻死,只是想下去捉几只鱼上来。”

单典笑了一声,感叹道:“你们渠水镇的捉鱼方式真是朴素至极。”她走到竹筐旁,用法术将河中鱼引出水面。手掌一转,只见鱼源源不断从河中浮出掉落进竹筐中,直到鱼堆满竹筐,才将法术解除。

她转过头,让宋寅过来,随后用法阵把他们送回宋寅家的院子里。这还没完,她将鱼切肚去脏,再用法术在灶台下生火,变出一把躺椅靠在上面休息,让宋寅接手剩下的事。

“还愣着干嘛,做饭去。”单典闭上眼睛,在屋子周围设下一个结界,防止外人偷窥。

渠水镇灵气微弱,进入此地的修士修为会大大减半,跟寻常人无异,是个适合躲藏的好去处。可惜此地再好躲,都逃不过屠兆阁那帮人的眼睛。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她得要仔细想想明日要往何处逃才行。

思来想去,单典最后还是没有想到一个逃亡的好去处。这时一阵鱼肉香味飘来,单典决定先解决温饱再思考日后之事。

宋寅熟练的把鱼汤盛入碗里,端向屋内的木桌放好,贴心的帮单典去除碗内的鱼刺,再去打扫用过的灶台。

单典坐在长凳上,舀了一勺鱼汤放入嘴中细细品尝。鱼汤味道鲜美,丝毫不输外面的酒楼饭馆。虽然宋寅人实在窝囊,但厨艺还算了得。“味道不错,要不去镇外酒楼做个生意,生意保证红火。”她忍不住夸赞道。

宋寅感到惊讶,他从未听过有人夸赞过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的自卑迅速盖过他心里的欣喜,他开始自嘲。“你这话实在是抬举我了,更何况我年纪小,哪有做生意的本事。”

他继续收拾着屋外的院子,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这话说的,有没有本事难道还要看年纪?我曾经遇见过你这般大的孩童有的都离家去江湖闯荡了,陪爹娘外出做生意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有这么好的厨艺不去外面闯荡,难道还要留在这个破地方给人欺负不成。”

宋寅握着扫帚的手紧了又松:“我...我不行的。”

“还没试就说自己不行,你这个胆小鬼。”单典耸肩,继续喝着鱼汤。喝着喝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喂,你别光顾扫院子,快进来喝汤啊,光让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没事,我——”话还没说完,宋寅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自顾自走入屋内坐在单典对面,端起面前的碗将鱼汤一饮而尽。

“让你喝你就喝,说那么废话真是惹人心烦。”宋寅这窝囊劲让单典想到一位故人。那人跟宋寅一样,总是低头驼背,被骂还不敢还嘴,得到夸赞还会贬低自己,使劲讨他人欢心。

单典不了解宋寅之前发生什么,但不用想,他之前的生活一定和她那位故人的经历差不了多少。宋寅这性子一时半会改不掉,要想让他不受外人欺负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好人做到底,她决定给他一个护身符。

一个发着绿光的玉石突然出现在宋寅眼前,他不明白单典的用意,想要解开脖子上的锁扣将玉石还给单典,却发现怎么都解不下来。

看着宋寅慌张解开玉石锁扣的模样单典不禁笑出声:“护身符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收着吧。”

“不行,爹娘告诫——”

“你这人真麻烦,人都死了你还管他说过什么。让你带着你就带着,除非你还想再受别人欺负,否则别还给我。”

宋寅愣住了,单典今日为他做的种种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幻想的事。爹娘曾告诫过他,被人欺负就受着,只要不还手,忍一忍别人就不会再打下去。家中穷苦,用鱼换到的米不足以让三个人果腹,所以宋寅为了能让爹娘吃饱,只能选择喝煮米用过的水。

有时候他实在饿的不行,想偷偷吃点米饭,还会被爹娘呵斥,说他吃独食,不孝顺。

可即便他孝顺听话到如此地步,爹娘都对他不满意,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总是指责他有多么不好,从未夸赞过他。

久而久之,他原本的性子早已被忍让和孝顺磨灭,只剩一具躯体,奔走在这破旧的瓦房,毫无人情的镇子上。

直到单典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么不堪。

但今日发生的事就像梦一般,转瞬即逝。当宋寅醒来时,他发现已经到了第二日。

他抬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桌上的鱼汤还在,脖子上挂着的玉石吊坠还在,唯独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不在了。

“小子,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一个脸上有疤的大汉闯入屋内,环视一圈屋内问道。

宋寅断定此人对单典有威胁,于是摇头回答:“没见过。”

大汉眯着眼,对桌上多出的第三个碗皱眉,他死死盯着宋寅的脸,握着大刀的手轻轻往前一拉,却又很快松开,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外。

待大汉离开宋寅松了口气,他低头对着玉石发呆,抬眼看向对面那个空碗,心中生出了一股念头。

他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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