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窗外江景。总归不能让你那么顺利，看你这次怎么反应。

时间倒回昨天。发送最终入围通知之前，徐晚意又把这三家律所的投标资料看了一遍。其他两家没什么，后来发现名城项目竟然是元得做的，虽然没说主办律师是谁，但拿着这份介绍上下对比，谁做的一目了然。

她对名城项目很感兴趣。

名城集团是另一个行业的巨头，跟他们家一样，也是家族企业。前几年，他们老爷子去世了，坊间盛传他们家就要散了，哪想到他们的传承和发展都非常成功。

徐晚意还记得，当时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律师很厉害，能把涉及这么多子女、遍布全球的资产梳理的井井有条，财产分配得各方都无甚怨言。没想到是黎野做的，可以啊。

那就给她出个难题，干脆明言让她来讲这个。

她知道名城这种涉及家族秘辛的事情，必定签了很严格的保密协议，黎野不可能明着讲这个，但她可以暗着讲，小范围讲，就看她怎么应对了。如果她拒绝且自己找到了更合适的律师，正好名正言顺拒绝他们，懒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看到她。

“叮铃铃”，徐晚意接起电话。

“董事长，法务部张总说有事儿找您。”封景的声音。

“让他进来。”

徐晚意坐回办公桌后，张岗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徐董，果然如您所料，战略管理部黄鹏来问这事儿了，元得所是他那条线的。”

“黄鹏？”徐晚意一脸疑惑，她记得这人，乐光集团这边所有人她都有印象，可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背景。

张岗看出了徐晚意的想法。

“徐董，黄鹏是市场化招进来的，我想他之所以能牵上这条线，主要还是跟之前负责这事儿的法务陈方比较熟，我暗地里调查过，他们之间没有金钱往来，纯牵线而已。”

“而且元得所在资本市场确实很强，甚至可以说是最强的，尤其是黎野黎律师，圈内无人不知。如果黄鹏不推荐，我也会发邀标函的。”

“所以你觉得他们这条线没问题。”

如今风声鹤唳，徐晚意知道这个计划出来以后，表面看似水花不大，实则暗涌横流。她不得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聘用律师这个环节也不例外。

“是的。”

“那个黎野律师，真的有这么厉害？”

“嗯，徐董，我之前也是在律所做这个领域的，这块业务其他人根本竞争不过她。最重要的是，黎律师专业知识扎实，从业经验丰富，脑子转得很快，精力非常充沛。而且……”

话音戛然而止，张岗突然想起这是在跟董事长说话，不能什么都说。他本想的是黎野年纪轻，又是个女的，好控制。

徐晚意可不会轻易放过这种倏然而止的对话，“而且什么？”

“呃，没什么，这都是坊间八卦，一些入不得耳朵的说法。董事长您不会有兴趣的。”张岗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这么一说，我可是太好奇了，而且什么？”

“好吧。”张岗挠了挠头发，吞吞吐吐地说：“黎律师的照片您也见过，她那个风格其实在律师行业不吃香，可是就算是如此，有些中年老律师私下里也认为她是个大美女，甚至会登里凳气的八卦她，说她要是留长头发穿高跟鞋，绝对比全海西的女律师都要美。”

听到这话，徐晚意完全忘记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要和黎野划清界限的红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油里油气的中年油腻男，竟然敢打黎野的主意。

“董事长，董事长，您没事儿吧？”

张岗看徐晚意脸色变了几变，心里直打鼓，以为说错了什么话。

“没事儿，你先回去工作吧，我心里有数。”徐晚意面不改色，先把张岗支开再说，不能被他们看出来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黎野才顾不上这些坊间流言，她现在忙得很，西宁的项目完了以后，最近又有个项目到了收尾阶段，虽然姜瑜已经做得很好了，可她有工作强迫症，一定要把全部重要信息和意见书的关键点复核一遍。

等她弄完这一切回过头来，劳动节已经来了。

“黎律，我们走了啊。你真的不去吗？”姜瑜、刘爽和安悦三人堆在她办公室门口，期盼的看着她。

正好团队几个大项目都结束了，他们都被高固忽悠着参加了余州的漂流活动，原想着黎律师也一起去，结果被黎野一口拒绝。

这会儿几个人要走了，再来做最后的努力。

“我不去了，年纪大了，折腾不住，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回家睡觉。你们去吧，我尽量不找你们。”

安悦大为失望。既前次一起吃过饭以后，安悦还以为又有机会和黎律师一起去旅行了，所以兴冲冲的报名了，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黎野，私下里她是一个非常宅的人，能不参加集体活动绝对不参加。

等这群年轻人走了以后，黎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从柜子里拿出红酒和酒杯，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又结束了一个大项目，理应奖励自己一杯。

这是当年徐晚意教她的，一旦有了可以庆祝的事，一定要找个安静的夜晚，和自己喜欢的人喝一杯。现在她找不到这样的人，那就自己为自己举杯。

“砰”，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面前的窗玻璃，“cheers”。她猛然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眼睛里划过一丝感慨。

她已经想好了乐光集团的报告。作为律师，职业道德是最重要的，若是连为客户保密这点都做不到，她以后也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所以她打算讲一些其他的项目，这些案例与名城项目类似或接近，但客户同意她用做宣传。它们都没有名城那么复杂，可万变不离其宗，道理是一样的。

至于乐光集团老爷子想知道的名城项目的细节，若是选了她做律师，那么名城项目的经验就在她身上，他们需要她可以借鉴来用。

至于人家家族内里的秘辛，她是绝对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宣讲的，她甚至不会公开承认她就是名城集团的律师。

黎野原本打算喝完这杯酒就回家找个比赛看看，结果喝完一杯酒以后，精神反倒上来了，她干脆重新打开大灯，拿出电脑，点开ppt，开始整理思路，厘清要点。

随着她的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渐渐变得清晰流畅，原本毫无关联的案例也跳出了无数连接点。

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律所的人渐渐走光，led灯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熄灭，最后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引路灯和安全灯的微弱光芒。

她就在这种极度专注的工作状态中度过了五个小时。打完最后一个叹号，黎野关上了电脑，才发现已近半夜。这么多年来，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度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钱？她一度挺缺钱的，与她那些有钱客户相比，现在她也不算有钱，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钱而努力工作。

热爱？也并没有多热爱这份工作，早年的激情源于对未知的好奇，现在早摸清了所有门道，成了一种类似流水线的工作。

可能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吧。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子，心里默默说道。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都没有答案，每次到最后她都这么对自己说，好歹算是个听得过去的答案。

不想了，下班！再不下班就要住在办公室了。

她收拾好东西，叫了一辆车，慢悠悠的晃了下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金融城却依旧流光溢彩，滚滚长江东逝水，永不停歇。

五一眨眼之间就过去了，黎野哪儿都没去，彻彻底底地在家待了几天，补充了前所未有多的睡眠。可惜她睡眠不算好，总是时断时续。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她觉得乐光集团的项目可以拿下来，若拿下这个项目，未来的一年甚至两年都会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这个五一可能是她最后一个清闲日子了。

节后第一天早上，黎野破天荒的很早就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今天是去乐光集团作报告的日子，她让姜瑜直接去乐光在湿地公园总部的等她，陈春林死活不愿一起去，说的是怕自己搞黄了项目。

黎野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发现他已经什么用都没了，不过没拆穿他，让他去了。

五一一过，天气就完全回暖了，黎野将厚重的大衣收进衣橱，翻出了风衣，厚毛衣也换成了圆领套头轻便绒衣，裤子也换成薄款直筒长裤。

她不怎么化妆，认真涂了点保湿精华，踏上短靴就出门了。

乐光总部离她家也不算远，因为是在南边，所以交通没有那么拥挤，她今天自己开车去。这个区域非常大，还有好多企业没有搬进来，所以显得有些空旷。

行程非常顺利，地下车库停好车以后，她从电梯上来，正好看到抱着一堆资料推门而入的姜瑜。

“黎律师！”姜瑜热情的喊着她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往她这里走来。

她本来想要上前帮姜瑜拿点东西，旁边一个穿着精美套装的姑娘突然从侧面走了过来。

“您是黎野黎律师么？”

黎野侧着头看了看这姑娘，“是的，您是？”

这是封景第一次见到黎野真人，她之前听法务部的那些人八卦过这人，说又厉害又好看，她心想还能有董事长好看。在她心里，天下没有人美得过徐晚意。

当她真的看到黎野，才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很好看，而且像个衣架子。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演电影的。

不过无论如何，大小姐还是最好看，转念一想，自己完全没必要这样，这两人风格完全不一样，黎野是帅气风格，大小姐是御姐风格，她俩有啥好比的。

“我是乐光集团董事长助理，或者也叫秘书，封景，您叫我小封就好。董事长让我在这里接您。”

黎野眉毛一挑，徐沈兆现在这么有礼貌？她本想按照一般进高级办公楼的程序，先去前台登记，等前台打电话核实，然后给卡放行，没想到乐光集团没有想象中傲慢嘛。她以前听徐晚意说过他爸，印象中徐沈兆特别有架子，跟土皇帝一样。但她没多想，管他那么多，有人接不是更好，节省了时间。

“哦，封总您好！麻烦您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此时，姜瑜也走到了她们身边。

“姜瑜，这是乐光董事长助理封景封总，封总，这是我们团队资深律师，姜瑜。”黎野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三人稍作寒暄，封景就带着她们往电梯间走去。

“黎律，我们不乘电梯么？”姜瑜看封景直接走过电梯间，有些诧异，小步快跑走到黎野身边。

黎野也有些疑惑，封景转过身来，“黎律、姜律，这次报告是董事长指定要听的，所以作报告的会议室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那层。她指了指上面：“有专门的电梯。”

黎野点了点头，现在很多集团把高管和普通员工的办公区域分开，高管那一层有专门的电梯。乐光这么大的集团，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她们跟着封景绕到大厅后面，一个电梯门静静地立在旁边。这个设计很巧妙，这个电梯并没有特意藏起来，但只要不知道这条路，外人是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电梯的。

封景刷了一下卡，一摁按钮，电梯门就开了，三人走了进去，电梯缓缓上升。

“到了，黎律、姜律，请。”电梯门打开后，迎面而来的是超级大的落地窗，阳光下，如白练的江水波光粼粼。果然是大企业，这气势就与其他公司不同。

这里很安静。不见一人。她们跟着封景来到角落的一个会议室。封景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但设备全开，已然准备好了。

“黎律师，你们准备一下，我去跟董事长说一声。”

“好的，您先忙。”

封景走了以后，黎野观察了一下这里。这间会议室装修的很豪华，桌子椅子都充满了现代感，仪器设备也是时下最新的型号。

黎野让姜瑜把电脑接上，测试了设备没问题，将ppt打开调到首页。两人坐在靠近屏幕的地方，方便操作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