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莲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温和好看的面庞上露出少有的冰冷神情,眸中却是十分关切:“是谁向你出手?”
季秋枫见他一副要给自己讨公道的模样,第一反应不是感谢欣慰,而是想要拒绝:“几个不要脸的小人而已,我有办法对付。”
那几人乃是赫连长老座下的弟子,季秋枫心内早已打好算盘如何讨要公道,不过再怎么也要等到明日,现下太晚了。
后背臂膀皆被剑伤,口子不深不浅,淌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袍,重莲没有离开的意思,季秋枫只好叫他去打水,宽下衣袍让他帮忙上药。
后背伤得重一些,自己看不见摸不着,便让重莲动手。即使重莲心喜岳离商,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正是季秋枫打的好算盘。
“用过晚饭了么?”
“还没有。”季秋枫诚实回答,重莲给他包扎好便回自己房间拿了些吃食过来。
莲心饼,美味清香中夹杂着丝丝苦味,季秋枫吃得没甚兴趣,匆匆啃两块不再动手。
“我饱了,多谢大师兄。”
重莲又要给他抹药,季秋枫见一只手探到面前赶忙避让:“我自己来就行了。”
嘴角青了一块,额头红了一块,擦过药膏便准备躺下休息,重莲转身离开,季秋枫在他推门时忽然道:“多谢你,大师兄。”
身有痛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翌日便没有前往灵朔长老那里修习,而是一个人跑到了赫连长老授课之处。
此时不早不晚,弟子们大多已至,季秋枫来时恰好瞥见赫连长老,今日授课内容有关鞭,他便执着狼首长鞭轻松上阵。不着繁重轻甲,只留头上永恒不变的狼纹发饰。
季秋枫故意挡在他跟前,露出自己青红交加的面庞:“弟子今日有状要告,烦请赫连长老主持公道。”
赫连长老瞥他一眼欲走,并不想管他的闲事:“主持公道这事还是找你舅舅更好,本尊可没功夫……”
大名鼎鼎如岳离商,他有一个护短又不讲理的舅舅,赫连长老看不惯季秋枫更看不起岳离商,遇到这两人基本都是当做空气,井水不犯河水。
“长老座下有人欺辱弟子,罪证确凿,可供验看。”
听到这话赫连长老立即停下,眉头微皱,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他的目光落到弟子中间,铁面之人无需发话,轻而易举便觉察几人行为有异。
心下已明岳离商这小子没有扯谎,他转过身,极为严肃道:“何时何地,又是何人漠视戒规胡作非为,详细道来。”
季秋枫便一一言述,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故意细化,只是陈述事实,讲清楚这几人是怎样挑衅怎样向他出手的。
还没讲完赫连长老面色便难看得要命,待他讲完更是怒火中烧,面似寒山,眸若火堆。
愤得一鞭子狠抽在地,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了:“嚣张之人还不速速滚过来!!”
两个弟子蹑手蹑脚滚至,狼鞭将要落下,季秋枫又道:“昨夜统共五人,还有三个。”
赫连长老一鞭打下,两个弟子瞬间哀嚎:“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还在嘴硬,赫连长老不由分说又是一鞭下去,两人衣袍被抽破,皮肉肌肤立即涌出鲜血。
抽了好几下才听到实话:“还有…还有三位皇天殿的师兄……”
报了姓名,赫连长老依旧没有手软,毕竟他一贯铁面无私:“还不向人赔罪么?”
两人倒在地上涕泗横流:“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不该……欺辱师弟……”
只是同属碧海生而已,顶破天多也算不上同门,季秋枫不说原不原谅,反正目的已然达到,向赫连长老致谢便转身离去。
赫连长老实在敬业无私,一直抽到手软才放过这两人,又在众弟子面前警告:“再有无端滋事、欺压同门者,本尊断了他的腿!”
换做别人或许当耳旁风就过去了,可这是赫连长老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齐齐保证自己必定谨言慎行谨遵教诲。
另有三位是皇天殿的弟子,季秋枫并不打算再去讨一次公道,因为赫连长老定会铁面无私到底,他只管坐等结果。
等来的却是另外那几个横死山头的消息,季秋枫闻之一滞,始料不及:“什么时候……”
“陌长老验看过,说是昨夜遇害的。死状惨烈无比,想必已然……”
季秋枫顺着重莲的话道:“想必已然怀疑到我头上了。受欺受辱,伺机报复,听起来合情也合理。”
“还是告与师尊吧,我们……”
作为弟子人微言轻,他想说让师尊出面更好,季秋枫则表示算了。现在自己壳子里的是岳离商,还不如自己解决更好。
杏回殿里诸位尊长围坐一室,除了几位皇天殿的长辈还有赫连长老,虽然未下定论可这几位已然开始不耐烦了。
赫连长老还好,皇天殿那几位如出一辙越等越气:“磨磨蹭蹭半晌不至,那小子是死在路上了么?”
“我看他是想逃!戕害同门之人,论罪当诛!!”
“此事尚未盖棺定论,还请几位…慎言。”赫连长老虽然看不惯季秋枫岳离商,却一直是对事不对人,最为公正无私。
大家都是尊者长辈,闻言只是看起来收敛了几分,可谁也不能压谁一头,殿內依旧剑拔弩张。
此等大事少不得玉引飞霜出面,他自霜室出来,面色无常:“寻芳尚在验看,诸位耐心候着便是。”
“天尊说的是,我等候着便是。”
事关门中弟子生死,他同样坐了下来。如此一来便不再听闻几位尊长吵闹,最为松快的是赫连长老,他可不喜一群人叽叽喳喳比乌鸦还吵,若是实在忍受不得,痛痛快快打一场岂不是更好!
季秋枫才一赶至便被带到霜室,推门而入,只见宽阔石台上三具尸体依次放呈。陌寻芳不见踪迹,季秋枫唤了声:“陌长老可在?”
喊了三次,皆无人回应。
季秋枫凑近去看,躺着的确是昨晚那三人不错,躯体僵硬,已无脉搏呼吸。他去探灵核,这几人同程钰程珏又不一样,灵核碎裂却无异常,异常的是他们的身体,除了同他打斗时留下的伤口痕迹再无其他。
越是没有异常季秋枫越是心惊,这种叫人痛苦而亡却不留痕迹的做法,分明是那个不可回忆、不可言及的噩梦阴霾。
魔祖杀人有两种法子,较正常的是用刀用剑用术法,把人捅死砍死甚至不留全尸或是剁成包子,这都不算残忍。残忍又叫人恶心的是第二种,在那个可怕的世界里他只见过一次,也就一次,足矣让人铭记一辈子,想忘也忘不掉。
只需魔祖几滴血液,外加魔息养成的灵虫,自密处涌入躯体,投入温床,慢慢蚕食人的血肉,生出无数灵虫在皮下争抢,撕咬,涌动。
灵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挨挨挤挤渴求着新的血肉养分,繁衍的速度很快,多到紧致皮肤被撑裂,身子没有伤口还好,若是有,瞬间便能哄然爆开,十步之内脓水遍地。
季秋枫曾被迫看着一个牢狱里的人遭殃,尽管那些人死有余辜,可这样的死法太残忍、太恶心了!
就算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刻在脑子里的东西却那样清晰,无数个暗夜里,季秋枫都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怒骂:“疯子!畜生!”
在他身边,躺着的这个人面色灰白,笑得很是真诚:“真该叫他们看看,舅舅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别人是疯子。”
呕………
季秋枫后退两步忍不住干呕起来,较任何一次听闻罗子烧都要强烈,又咳又呕,呕到胃部翻江倒海,四肢发软,咳到眼前发黑。
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偏偏人这种生物最是奇怪,不想到还好,一想到脑子里便自动呈现那些画面,不止如此,自动循环往复,折磨得人痛苦不堪。
扶着冰冷石柱,季秋枫有种自己要倒下地的感觉,恶心得太厉害,眼前竟真的黑了片刻,他顺着石柱靠坐在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喂……”一只手拍了一下季秋枫,面前迎来一股淡淡香气。陌寻芳是真没想到“岳离商”反应如此大,不过几具死尸,尚未腐烂,有什么恶心的?
“拿着它。”
季秋枫接过半个巴掌大的药瓶猛嗅,他闭着眼,久久才平静下来:“多谢陌长老……”
寻常可见的夜交藤,陌寻芳制成碎末装瓶,能安神养心,亦能治失眠多梦。
“看不了就出去,换你舅舅过来。”
季秋枫没有挪动的意思,他只起身看着那几具尸体。陌寻芳注意到他的动作,故意道:“他们几个,闻着很恶心吗?”
季秋枫:“已经臭了,不恶心吗?”
闻着只有些许味道,但对季秋枫来说,那可太恶心了!
陌寻芳洒了一瓶白色粉末上去:“所以你并没有下手,对么?”
“陌长老觉得,我有这么厉害吗?”
“自然没有。”要说厉害,换成玉梧仙尊还差不多。
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岳离商动的手没错。欺负岳离商就等同于欺负魔祖自己,时间合适,有这个动机和能力的,就是魔祖不错。
魔祖怎能忍受别人欺负,有人胆敢欺辱岳离商,他就杀了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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