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咱们接下来往何处去?”
章温珩对着虞仲瑨疑惑的脸,有些黯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洞穴,心知没有蔺疏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蔺如雍的洞府。
可十一年的牵挂,又如何能说放下便放下。
只是不能放下又如何呢?
章温珩可以看出来,蔺疏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不知为何远走他乡,又不知为何踏上了修仙一途,蔺疏与他少年时的所思所想渐行渐远。还有蔺叔、荇姨、昙袖,每每想到他们三人的名字,他总心有戚戚,可到底他在蔺疏心魔中自损神魂,伤了根本,以至于在心魔中发生的事情,如雾中看花,看不真切。
一瞬之间,同蔺疏相见以来的种种涌上心头,分明也是年少的交情,凭什么能冷漠至此?
耳边如同有击鼓之声,穿破他的耳膜,纷乱杂音之下,他奇异地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不怨么?不恨么?”
怨什么?恨什么?
冷冷淡淡的声藏着一声叹:“你自是记挂他又有何用?他不在意,见了面一句好话不曾有,既不问你这十一年境遇,也不说自己这十一年来去,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如今也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罢了。”
萍水相逢、萍水相逢。
不、不是……蔺疏他只是……
鼓声四起,将所有的声音揉碎在一起,见缝钻针一般游走在他的耳里,教他无处可逃。
“师尊,师尊?”
见章温珩迟迟不回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还溢出一道血丝,虞仲瑨立即探向章温珩的紫府,果不其然,里面像是千军万马过境,乱成一锅粥。
章温珩从幻境起就一直在损耗自己的灵气和神魂,在为蔺疏驱赶心魔的时候,更是直接伤了自己的神魂,被一缕魔气溜进了自己的紫府。可他关心则乱,一直担忧着蔺疏的境况,反倒对自己的状况失察,而魔气趁他心神不定作祟,简直如鱼得水。
眼看着魔气畅快地在章温珩紫府游走,缓慢地消耗着章温珩的灵气,虞仲瑨怒目而视,伸手将那贪婪的魔气收进自己的紫府。
可他也刚刚从心魔的控制中挣脱出来不久,体内的灵气与魔气堪堪才平衡一些,如今再收纳魔气,即使再少,也是骆驼背上的一根稻草。
虞仲瑨捂着自己的胸口,咽下喉口涌出的腥甜。
章温珩没了那缕魔气困扰,渐渐地便觉得耳边清净多了,眼前白茫茫的好似落了一场雪,又好像当年春光里,昙袖在树上摇落一树素白的杏花,他被那花瓣惹得鼻尖发痒,连连阿嚏。
然后有人轻柔地替他擦拭着他的嘴角。
他想捉住那人的手,同他说别光擦嘴,鼻子也该擦擦。
可等他探出手去的时候,眼睛也睁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给他喂着水和丹药,他愣愣地咽了下去,只觉得那只托着他下巴的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仲瑨?”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发现只是短短一会,他的小徒弟的脸色就苍白了许多。
章温珩担忧地又喊了一句:“仲瑨?”
虞仲瑨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师尊方才忽然晕了过去,我有些慌。”
章温珩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愧疚道:“是师尊对不住你。”
“师尊从未对不起仲瑨。”虞仲瑨垂了垂眼睫,哑声道:“是仲瑨无能,累得师尊身陷险境,却无法保护师尊安全……”
章温珩将体内灵气运转了一周,自觉无碍,却听虞仲瑨说了这一番话,不觉更加自责:“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个少年郎,能在这样的情景下波澜不惊,已经是心性上佳。若真需你来救师父,那是师父无能的缘故,害得仲瑨要想得这般多。”
“这只是一次历练,你还是个少年郎,前路还长,师父等着看你将来大放异彩呢。”
修行一道,需要不断地淬炼本心,章温珩不希望因为一次历练的缘故,害得虞仲瑨平白生了困扰的心思,便安抚地拍了拍虞仲瑨的肩膀,打算带他回无空山去。
这一趟锦花城之行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蔺疏的下落,还有京都仙门弟子初选会一事的后续,这些他必须要尽快告知师门。
锦花城离无空山并不远,他们此时也没有了来时的闲情逸致,只想着快些御剑回去。
筝灵元气大损,至今还在储物囊中休养,连个人形也化不出,何况锦花城一事,她亦是当事人,日后解释起来,也需要她从旁佐证,便一同带回无空山。
可人刚起身,还未走至洞口,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衣袖。
章温珩回头,温声问:“怎么了,仲瑨?”
虞仲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拉住了章温珩,更不明白自己心中的那点心悸从何而来,只是拉住了,便又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可若是、若是我果真对不住师尊呢?”
章温珩只以为徒弟是被吓了一遭,说话也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便也温和地安抚他:“再如何,我也是仲瑨的师尊呀。”
虞仲瑨松开了手,看着章温珩又咽了几粒灵药,开始着手御剑。
他总隐隐有些不安,可又不知这份不安来自何处,可他一头乱绪,半天也想不出个究竟,颠来倒去,只后悔方才一时的情急失态,仿佛是在向章温珩撒娇卖乖一般。
虞仲瑨抿了抿唇,跟着章温珩上了他的飞剑。
许是章温珩心中装着事,又或许飞去京都的那一路让他长了不少经验,这一路他御剑飞得十分平稳,不一会便回到了无空山。
只是人刚落到平地,章温珩就看到妃琼急匆匆地往自己的方向跑来。
“小黛,小黛!”妃琼两眼发亮,喊道:“刚要去给你传讯,没想到你就回来了,省了我走一趟路!”
章温珩皱了皱眉,问:“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突然要给我传讯?”
“天大的事啦!”
妃琼叫了一句,又不接着往下说,而是把章温珩身后的虞仲瑨拉了出来,打量了又打量,诶了一声,道:“你这师父怎么当的,我好好的一个师侄,怎么跟着你出门几个月,就少了好些肉,得让饭堂掌勺的给他开个小灶!”
章温珩止住她继续摧残徒弟的手,忙问:“到底什么天大的事?”
妃琼拍了拍掌,又诶了一声,道:“就是,咱们的师尊,闭关又结束了。”
这倒算得上半个天大的事,毕竟居无月向来深居简出,门派的事情除非紧急必要,不然不会轻易出关。
但修仙界向来一派祥和,直到林瞻一事。
那么,居无月这次为何出关?
为何出关又要传讯给自己?
带着满腹的疑问,章温珩跟着妃琼去了居无月的住所,想着虞仲瑨好歹也是居无月的徒孙,刚好借这个机会带去给他认认脸……算了,虞仲瑨的名字得有三个字,估计居无月也是不会记住的。
虽然章温珩对于师尊居无月敬重有加,但对于自个师尊在世俗来往的这块,也是无言以对。
虞仲瑨额上青筋一跳,万万没想到,刚回到无空山,就碰到居无月出关。
他当初潜伏进无空山的时候,不知这个居无月修为深浅,只庆幸他一向闭关不出,不用同他打照面,没有暴露的风险。
可如今居无月传唤,他作为章温珩的徒弟,如何能有借口脱逃,即便脱逃此时,但只要让居无月察觉出端倪,自己仍然无处藏匿。
只能希冀蔺如雍给的这个法门能瞒得住居无月了。
居无月住的地方偏僻,不似有的门派掌门那样喜好富丽堂皇,他喜静,住的院子靠着山,层层叠叠的松树似绿浪一般,将他的屋子遮在深处。
妃琼在门前停步,向来不拘礼数的人,破天荒地敲了敲门,嗓门也压得低了些:“师尊,小黛和师侄来了。”
门便开了。
一道人影懒洋洋地躺在院子中央的躺椅上,见人来了也不起身,只墨色的衣袍挥了挥,招呼两个徒弟并一个徒孙凑近些。
虞仲瑨屏住呼吸,脚下步伐不由得放轻。
那躺椅上的人缓缓起身,露出一张二十来岁青年的面孔,眉眼之间,颇像个浪荡而俊俏的贵公子。
他低下头,跟着章温珩和妃琼行礼,却听居无月笑道:“这便是温黛给我收的小徒孙?虞家二郎?”
虞仲瑨应道:“是。”
“那刚好省去我让你师父把你叫来的力气了。”
居无月伸了个懒腰,将妃琼打发走,妃琼立刻马不停蹄地就跑了,院中便只剩居无月、章温珩和虞仲瑨三人。
章温珩有些不解地问:“师尊有事同仲瑨交待吗?”
“自然是有的。”居无月看了看门外,不耐烦道:“钟俨是上了年纪了吗?腿脚这么不利索。”
章温珩疑惑道:“钟俨师叔也来?”
“自然要来啊。”居无月瞥了虞仲瑨一眼,淡淡道:“虞伯达已醒,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他的二弟——”
“虞仲瑨。”
准备掉马了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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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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