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两道相距甚远,中间非但隔着无际海域,两岸还充斥着浓郁的毒瘴,就算备上顶阶阵法也常有渡船坠落其中。
魔道渡口的据点坐落在距毒瘴区几里外,烈火熊熊的结界阻拦在毒瘴方位,据点中央高杆上旌旗飘摇,下方人头攒动。
远远还未落下,秦素便冲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暮言笑道:“你担心的归咒弟子比我们到得还早,不生气了吧?”
暮言闻言,转头望向渡口位置,她看不清,轻嗤一声,“我一个随手就被摁在坐骑上的小小凡人,哪敢生半截身子入化神的气?”
秦素眉头突地挑起,嘴角抽了抽,抬手一挥,驱使鬼头加速下落。
几乎在鬼头坐骑刚下降到合适高度,暮言就撕了一张飞行符,自己跳了下去,亲眼见到适才拼死保护自己的归咒渊弟子,终于舒了口气。
他们或靠或坐地围在一起,接到消息从渊里赶来的医师们在其中忙得脚不沾地,暮言站在远处,将伤者一一看过,确定他们无性命之忧才放心下来。
看完一圈,暮言在最外围看到了一个短发身影。他来回快速踱步,凑近伤者询问之后,时时焦躁抓头。
而后暮言听见来自那边伤员的劝阻。
“别去啊!外面全是疯掉的鸩行人,你上哪找先生啊!”
南晏丝毫不听劝,“嚯”地站起,转过身刚要化作遁光飞走,抬眸看到前方,便呆在原地,下一瞬间热泪盈眶。
暮言静静地望着他,眼眶也不禁发涩。她从来不失眠,像当年他离开天山以后,她夜夜睡得早、睡得深,她很擅长用睡眠来逃避。
从昨晚到今日不见他,本以为生分了,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笼罩在心的经年忧郁在此刻消弭,穿越七百年的对视仍旧安宁。
多幸运,故人还愿相认。
南晏一步步缓缓走来,泪眼朦朦,牵起她袖中的手,良久未开口。
暮言放柔眼眸,抬头对他莞尔一笑,“秦长老送我回来的,什么事也没有。”
束魂教第一修士的护送自然让人放心,但南晏还被摇摇欲坠的恐慌包裹,只会攥紧她的手,说不出半句话。
暮言看着他对自己如此不舍的模样,眼里不知不觉露出担忧之意,“魔道映煞无相大损,如今又缺鸩行,还准备远渡仙道探寻失落?”
梦中温婉态度于现实重现,南晏深深凝视着眼前和往昔一模一样的人,心底是沉积多年的踏实。
暮言无奈轻笑,绕过他向不远的归咒据点走去,没有松开他的手。
归咒渊的弟子围在外面,早发现先生到来,远远偷窥着他们两个你侬我侬,见先生走来,立即起身拱手行礼。
暮言顺路问了他们的伤亡情况,得知鸩行与天山为了抓自己,埋伏归咒渊队伍用的是拘灵阵,在鸩行之人疯癫以后,困住归咒队伍的拘灵阵反而隔绝了蛊虫锁定需要的灵气,倒是与鸩行结盟的天山遭了殃。
暮言便彻底安心,对他们点点头,进入主营帐,见到此行的几位主事者,秦素也在里面。他们正对秦素千恩万谢,见到暮言,连忙撒了秦素,快步去迎。
扯过几句嘘寒问暖,暮言又问了适才问南晏的话。
椅子那边传来一声轻笑,秦素翘着二郎腿,指间玩转酒杯,说:“已到达的束魂弟子传回消息,就在两个时辰前,点绛唇破除封印,仙道目前的麻烦可比我们棘手。”
归咒渊的几位主事者闻言,面露喜色,“不等所有的魔道队伍过去,仙道的力量恐怕已被那凶器磨去大半。”
暮言却不解,“仙魔两边都出现了千百年来未有过的大乱,你们不打算延后失落之地的计划吗?”
秦素不屑地嗤了一声,嘴角挂着嘲讽,“看仙道咯,他们不延后,我们就不延后。”
听到这话,暮言便安心了,失落之地传闻多年,明里暗里做了这些准备,如今箭在弦上,魔道会这样想,那么仙道也会这么想。
“不过,鸩行和天山已构不成威胁,身娇肉贵的小妞还是留在魔道地界的保护圈里吧。”
“意思是贵教认为自己选不出能护住我的束魂小队?”
秦素一口气哽住,舔了舔后槽牙,对反击地飞快的暮言指了半晌,“好好好”了一句,便化作黑烟从这里消失。
暮言等人走了,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冲了,他也是为了自己安全……但她想起前不久被强硬摁在坐骑强行带回来的事情,心里泛起的一点愧疚又变成了怒火。
归咒渊的几个主事者已分出两拨,一拨赶去和秦素道歉,一拨留在这里抚慰暮言。
“先生莫怕,我们和他们去的地方不一样,深入内陆的地区,距封印点绛唇的海域十万八千里都不止,影响不到我们的。”
暮言点了点头,只问:“什么时候出发?”
“等随行医修重新备好药,最晚亥时启程。”
暮言得到确切消息便不再多问,准备出去,转过身,视线中闯入南晏沉默深邃的眼眸,她心头兀地停了片刻。
她仿佛被看透了。
这样的眼神她到后来才看明白,可惜后来他已死。也是他死后,她才知道沉默相随的他的这种眼神,叫做坚定不移。
暮言抬脚离开,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夜深时分,归咒渊队伍已全数上船,只等飞行大阵启动。
舱室外响起轻微的嗡鸣声,是阵眼灵气被灌满的声音,而后渡船身上各种阵法逐一激发,处于船上的人都感到了灵力的紊乱。
南晏感到一丝微弱的眩晕,强大的阵法过多,难免受影响,忍过开启的时刻就好。
他坐在足几上,想再预见一次关于暮言再失落之地的事情,施法失败数次后,才想起来对一段时空只能预见一次。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想看看早已睡下的暮言有没有被阵法开启扰醒,回头看去,目光落在纱帐与床畔的交际处,那里垂着半只手。
南晏静默凝望着,心脏砰砰直跳,他看向床帏里,朦胧不清不知面目。
他握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一如七百年前,魂归裴沉岚。
裹在被衾里的暮言唇角含笑,闭着的眼滑下泪,浸入枕上袖口。
**
琼华峰多年未下雪,庭院的丛丛耐寒牡丹已被养娇,碰到雪花便枯倒遍地。
因半年前暮言留下的那句“已替你除去眼线,勿忘你我之盟”,魔道借机将对仓望有二心的质疑拿上台面,明说要彻底接手,不日便前往天山将仓望全数替换。
聂容妤假面答应,暗中囤积物资,时刻准备与魔道开战。
若妖族真从天山撤去,没了独一份的能力,妖族还能成为什么身份,苦力?仆人?还是炼妖?
到如今见到魔道不肯商量的态度,才知道他们从未看得起妖族。
聂容妤冷笑咬牙,可惜狂妄的魔道也从未想过妖族也有属于自己的强悍实力。
天上传来嘹亮的鸟鸣,聂容妤放下盘得反光的半边古玉壁,循声望去,一只高山雄鹰冲破繁密雪帘,朝她落下来。
还未落地,雄鹰便化作人形,向聂容妤禀告:“东面的隐冥发现了一个隐匿的人,看面容有些熟悉,好像是……”
“谁?”聂容妤狠狠眯起眼,近日刚得到裴沉岚进阶元婴的消息,就算服用神血也不应该仅花三年,她极度怀疑这个人是裴沉岚。
“池安烬……”
“谁、谁?”聂容妤嘴角一抽,惊讶的眸子上下打量报信人,回过神后,抬手拂过面前桌面,桌上便显出一幅天山的地图。
鹰妖连忙上前指出隐冥的位置。
聂容妤拿出门主夫人令牌,向它注入灵力,随后令牌亮起,落在地图上被指认的地方。
枯草堆积的庭院映照出另一个地点的模样,石子路干净整洁,积雪被扫到两边草木中。天山植被经过灵气滋养,最为耐寒,郁郁葱葱的雪松下芳草茂密,来自仓望的那株隐冥草正藏在草丛中,身形隐在其中,永远天生的隐匿之能,神识扫过也察觉不出一丝存在的痕迹。
在聂容妤的眼里,这条路上,除了时而掉落的雪渣,什么也没有,更别说传闻中的池安烬。
这时隐冥草微微散发出一层轻雾,接着路上便出现了一个娇小背影,穿着粉裳,垂头丧气的,看着像心情不好。
在聂容妤看到她的同时,她也回过了头,眼神惊诧地盯住了仍然隐着身、正准备撤走的隐冥草。
看到此人正脸的瞬间,聂容妤便震惊地睁大眼睛,她虽然没和池安烬打过交道,但烬魔头的赫赫威名谁人没听过,烬魔头的画像更是人人皆知。
竟然真是池安烬!
她不是正拿着万年仙草亡命天涯吗?原来全天下都弄丢了她的踪迹,是因为她藏在了天山?
聂容妤只是稍加思索,就想到了让暮言万劫不复的法子。
“好调皮哦你,干嘛破我隐匿法宝?”
听到可人的轻快声音,聂容妤回过神向地图映射的场景看去,那边的池安烬再次隐匿了自己的身形,走到草丛前,伸出手指戳戳也隐匿着的隐冥草。
然后她抱着裙摆蹲在隐冥草前方,自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满脑子阴谋诡计的聂容妤看愣了。
对已经写好的结局不满意,在翻修大改,最近又在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万一断更等等我,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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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雪原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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