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欺瞒

没过多久,殷盈怀有身孕。

张承平喜出望外。他早年请算命先生算过,说他命里香火鼎盛,子孙满堂,所以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

他托了柳枳的媳妇阿秋照顾殷盈,自己拿着钱袋去镇里看看,找点活做。

虽跟殷盈说得信誓旦旦,但张承平心里没底。思来想去,打算去投资些小本买卖,听闻村西的范老头有门路,便特地去请教一番。

“做生意?眼下这光景,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噢,”范老头叼着烟杆,掂了掂那钱袋,“而且就你这十几两银子,能做啥东西嘞,那些大老板看都看不上喏。”

张承平羞红了脸:“您老帮帮忙,家里实在缺钱,还有老婆儿子要养……”

仅凭他那一亩三分地,怕是都撑不到儿子出生!

范老头瞥了他一眼:“真想赚钱?”

张承平忙点头:“您只管说。”

范老头吐出一口烟,勾了勾手,张承平凑近了些,听他道:“我在青阳镇有一个熟人,是做香料生意的,如今贵人们都爱用这个,供不应求。”

“他那边原料短缺,你不是有几块地吗?去他那儿买些现下时兴的香料种子,种成后卖给他,他能给你这个数嘞!”

范老头朝张承平比了个手势,张承平一看,急忙道:“当真?您替我引荐一下,我保管事成后请您好酒好肉,您就是我们家大恩人!”

范老头闻言哈哈大笑,慢悠悠道:“平娃子诶,老叔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才透露给你,可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张承平微微一怔,只见范老头大拇指和食指合拢搓了搓,意味深长地笑道:“得这个啊。”

这是要钱的意思。张承平手指捻了捻:“要……要多少。”

范老头说:“十两罢。”

张承平“嘶”了声,面露犹豫,半晌没吭声。范老头也不催促,只道:“不是老叔故意抬价啊,谢驿豪,你认得吧?如今全家搬到镇上,多风光啊,那门路也是我给搭的,一样给了十两银子,有付出才有回报嘛。”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张承平心下一狠,递了十两银子过去。范老头乐呵呵收下,叼着烟杆写下一个地址和一封信,交代他明日去镇上找人。

这一晚张承平睡得极不踏实,天还没亮,就揣着家里能拿出的积蓄,搭上村里拉货的马车,匆匆赶往青阳镇。

张承平几经打听,才寻着范老头写的地址。

目的地是间装修别致的小院,门匾上鎏金大字写着“清风阁”,四周铺面皆显豪奢,客人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瞧着非富即贵。

张承平没见过这般大场面,不由得攥紧了布袋,忐忑地进了院子。

他找了个伙计说明来意,那人听闻后,引他上了二楼的一处隔间。

屋内一年轻男子正在看书,伙计上前耳语几句,男人点点头,随即热情地起身相迎。

“张……是范叔推荐来的?我没记错的话……嗯,丰洼村是吧?”

张承平局促道:“是……还望兄台指点一下,怎、怎么个赚钱法。”

他慌乱地掏出鼓囊囊的钱袋,放在桌上,却并未松手。

“不必如此紧张,论年纪,我还该称您一声大哥呢。我姓蒋,叫我小蒋便好。”

小蒋热络地揽过他的肩,笑道:“想必范叔都和你说了,如今香料可是紧俏生意,你瞧我这铺子,躺着都进账,一月盈利便有千金啊,就是缺少原料,正愁您这样有地的人手呢。”

“不过嘛,好种子价也高,成本不小。”

他随手翻开账簿指点,张承平呼吸微顿,连问:“那、那我这些钱,够吗?”

小蒋笑着接过钱袋,掂了掂,沉吟道:“张大哥这些,也只够进些薄利的种子,量还不多。我就算为您走个内部价,也难赚回多少啊。”

张承平心头一紧,他十两银子都花下去了,怎能看不到一点水花。他一把抓住小蒋的手腕,脱口道:“还差多少?”

小蒋道:“还有些多嘞,大概……这个数。”

张承平呼吸急促,像个无头苍蝇样乱转,猛地转身道:“小蒋,哥眼下实在拿不出这么多,能否通融些?我家几亩地最是肥沃,定能种出上好的香料!”

小蒋摇头轻叹:“张大哥,不是弟弟不肯帮您,这价钱实在不能再低,再让下去,小弟只能亏本了。”

张承平急得直冒汗:“好弟弟,你就帮哥一回,这都是我的血汗钱,家里妻儿还指望着,若不是走投无路,哥绝不会这般求你!”

小蒋眯眼看了他会,似有些动摇,终是松口道;“罢了,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弟也不好推拒。”

“就这个价,真的不能再让了。这批货我一文不赚,全当与大哥结个善缘。”

张承平看他比的手势,与自己带来的相差并不远。

可是他哪还有余钱?除非……

张承平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好!老弟你千万替我留着这批货,明日哥带钱来给你!”

小蒋郑重其事道:“张大哥放心,肯定留着呢。”

张承平搭了最快的马车赶回村子,到家时已太阳西斜,殷盈正在摘豆角,见他回来,笑着问:“回来啦,生意谈得如何?”

张承平本就心虚,含糊回道:“还……还成,有些苗头了,只是刚起步,还得再等等。”

殷盈道:“没事的,不着急,哪有一来就成功的,我们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张承平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和殷盈说的,匆忙回屋后,视线紧盯梳妆台,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他开始翻找,他知道殷盈的嫁妆就放在这,因为殷盈从不避着他。

一只雕花木盒很快映入眼帘,张承平不敢取那显眼的翡翠玉镯,而是选了底层的珍珠耳环和玛瑙珠钗,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再将木盒归于原位。

张承平一夜未能安眠,与殷盈同床如卧针毡。翌日清早,他便搭着马车去镇里。

他先是将殷盈的嫁妆去当铺当了,凑够了买种子的钱,还余了十几两。他捏着沉甸甸的钱袋,终究还是没有将多的银钱添进去,只按昨日说定的数目,悉数交给小蒋。

小蒋拿了钱也不啰嗦,当即提笔写下契据递给张承平,只道新一批种子隔几日才到,让他届时再来取货。

解决完一桩心事,张承平拿着收据,喜滋滋地买了烧鹅,提着陈酒回了家。

他喝得烂醉,搂着殷盈承诺,马上他们就会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吃苦受罪,可以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殷盈是怎么说的呢?

张承平记不真切了,就如同现在一般。他怔怔望着眼前口唾沫横飞的大叔,面容近乎扭曲,耳中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分明。

“喂,小伙子,你还好吗?”

明明是爽朗的秋天,可张承平却觉得像冬天一般寒冷。他一把攀住老人的手臂,声音颤抖:“你……你刚刚说什么?”

“哎哟喂,那小蒋昨天就搬走咯,这些天来了好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喽,你是今天第五个来找他的。”

老人甩开他的手,嘟囔道:“要我说,那人压根没正经做过生意,前几周才搬来,店里冷清得很吶!”

张承平感觉胃里阵阵痉挛,强撑着追问:“你可知他去哪了?往哪个方向走了?还能……还能找到他吗?”

他越说越急,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老人被他吓得一激灵,顿时恼了起来:“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他爹!”

说罢就推开张承平,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承平瘫在地面,仍是不敢相信被欺骗。

他想跑回去找范老头问个明白,可若是起了争执,势必会闹得人尽皆知,到那时殷盈也会知道。

那么多银子,他怎么向殷盈交代,怎么能向殷盈交代!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道走着,不知行了多远,周遭渐渐人声鼎沸。

张承平抬起头,面前是一座极为奢靡的朱红楼阁,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几个妙龄女子站在门口迎客,玉骰清脆的碰撞声和笑声交杂,热闹非凡。

是赌坊。

张承平怔然地望着,只见有人捧着金银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翻本。

他从未进过这种地方,只能漫无目的闲逛,那些迎客的女子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身迎向另一位衣着富贵的客人。

他气恼,却又无能为力,他报复性地来到一个赌桌前,取出一半银子,押在众人的对面。

横竖无人会在意,正如无人会多看他一眼。

可出乎意料的,他赢了。

仿佛梦一般,张承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女轻声问他是否还要继续投注,张承平迟疑片刻,将刚赢来的半数银子推上前,随手押了个“大”。

骰子转动,落定。

竟又赢了。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银钱如水般哗啦啦地推到他面前,越积越高,早已超过他被骗去的数目。

张承平红了眼,在少女一声声询问中,压下更多的银子。

可他并不知道,高楼之上,一道目光牢牢锁住他。

“少爷,看清楚了,就是前两月那卖绣品妇人的丈夫!”

杨淮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让他赢,赢得越多越好……把我那日之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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