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风砚之轻车熟路的拉着羽凝往自己幼时住的宫殿走去,不知怎得,走着走着,风砚之忽而萌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愫来。拉着一个小姑娘去自己年幼时的房间,总有一种将底牌亮给眼前人的感觉,心底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羽凝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风砚之自入了龙宫,便处处透着古怪。比如方才大殿内莫名其妙的火气,比如眼下赶着路都能心不在焉的走神儿。

绕来绕去的走了好远的路,直到宫道上人迹罕至,一片花木掩映中显露出一方古朴沉静的庭院来,风砚之才停住了脚步,抬手指了指,柔声道:“便是此处,我们进去吧。”

相较于方才外间的其他宫殿,这一处没有那般耀眼的奢华外表,但是朴素的深色檀木外表倒是更合羽凝的心意,稳重的底蕴悠长,丝毫没有热烈的张扬之态,的确适合休憩。

二人一前一后的跨进了庭院,四下无人,院子里却是纤尘不染。一应观赏的花花草草被修建的整整齐齐,赏心悦目。风砚之推开厚重的殿门,房屋内沉水香的余韵扑鼻而来。内里古色古香的摆设倒是像极了风砚之在妖庭的宫殿。

羽凝随人进去,才转身看向内室,只见屏风旁安放着一方书案,而书案后的墙上悬挂着一副丹青。丹青中的女子虽然一身黑色罗纱,但笑容明媚,红唇浅笑,顾盼生辉。

“这画中人气质出尘,遗世独立,当真醉人。”羽凝在心底暗暗赞叹,不由多看了几眼。看得久了,她忽而觉得,这画上的年轻姑娘,与风砚之的神态有些微相似之处。只是风砚之的眉眼中清冷下多了一分天成的浑然媚态,而画中人冰肌玉骨,纤尘不染,少了一丝柔情烟火气。

见羽凝一直盯着自己幼年的画像不放,风砚之以手掩唇,轻声咳了两声。

若是放在平时,羽凝定要好奇的出言打趣风砚之,此人与她有三分神似。只是今日那人心情不佳,羽凝自也识趣的不会多言,听见风砚之的动静,便收回了视线。

风砚之扫视了一眼房中的陈设,一如她走那年,每一件物品都纹丝不动地放在原位,什么都不多,什么也没少。或许这便是家和家人存在的意义,总能在不经意间温暖游子漂泊的心神。

风砚之不言语,羽凝也只是安分的站在外间,不乱走一步,也不多言一字。屋子中未免有些压抑沉闷。

见有人走进这处院子,小宫人十分识趣的过来奉茶,风砚之点头允了,那两个小丫头置办好茶水点心便又出去,轻声带上了房门,不曾耽搁。

风砚之走到茶几旁落座,俯身的刹那,视线落在了身旁小榻上那一盘棋子残局。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当年便是她同父王争吵后,母亲来此劝慰,与她手谈一局,最终却落了个解不得的残局来,一直放了足足两万七千年。

那时,母亲告诉她,有些迷局解不开,天长日久,自有醒悟的一朝。只是浑浑噩噩的活了许多年,风砚之至今也没能开悟,斯人已逝,残局早定。

收回怅然的思绪,她望见羽凝还如刚进来那般立在外头,沉闷的发呆,便软了性子,柔声招呼:“凝儿,过来坐下喝杯茶。”

羽凝闻言,微微颔首,抬脚走了过去,在风砚之的对面矮凳上坐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盏,“多谢。”

见她不喝,风砚之知晓她定是心里压着小脾气,只得莞尔道:“此茶只在龙宫有,尝尝?”话音方落,羽凝抬手一口闷了茶水,“咕咚”一声水入咽喉,直达腹中。

这般牛饮断然品不出滋味来。两载光阴相处,风砚之算是摸清了她的性情,羽凝即便生气,也不会哭闹,只是一改往日柔和乖巧,事事精致讲究的做派,变得生硬懵懂,一如眼下这般。风砚之敛眸轻笑,“你有什么疑惑,无需憋着了,问吧,我都告诉你。”

这番话倒是让羽凝很是受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堆大问号已经拧成了乱麻了,好不心烦。她放下茶盏,疑惑着试探:“您此话当真?若是我问了您再恼火,羽凝得不偿失。”

“言出必行,我诓你作甚,只管问来。”风砚之浅浅抿了口茶,温润的唇瓣上下一碰,柔和的嗓音宛若春风拂面。

“您真身是龙族,那个小郡主的姑姑对吗?您本该在神界,为何会落入云虚境的妖庭?您和那血狐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您今年究竟多大了?还有……”羽凝一口气小嘴叭叭叭的问个不停,将风砚之绕的头晕。

风砚之无奈,只得出言打断,“你慢些,又不是只许一次问完。这样,今日只回答你三个,想清楚了再说一遍。”

羽凝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幽深的大眼睛眨了眨,复又垂下了眸子,嘟囔道:“我就知道,肯定耍赖。三个就三个,那第一个问题,您的真实年岁?”

风砚之巴不得把羽凝的小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缘何总是执着于她的年岁。这般难得的机会,不问些正经事,却盯着这个不放。

她放下茶盏,幽幽吐出几个字,“四万九千岁。”这几个字入了耳朵,直将羽凝的眼睛震惊的瞳孔猛地一缩,墨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容颜。

如此说来,只有十九岁的羽凝在她心里真的是不够看,连个零零零零零头都够不上的。

风砚之不太适应羽凝如此注目,别过了视线轻声提醒,“该第二个问题了。”

羽凝恍惚间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又问道:“说说您的身世吧。”

“你该猜到了,念清的姑姑。我的确出身龙宫,当今龙王是我弟弟。我也的确在神界住过,如今是意外罢了。好了下一个问题。”风砚之言简意赅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羽凝敛眸,脑海里整理了一下目前掌握的线索,好像疑惑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她眼中贼光乍现,抬手指着墙上的那幅画像问道:“那个仙子与您有些神似,可是您本来的模样?”

风砚之没想到这个傻瓜又把大好的机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随口应承道:“是我,三千岁的时候,母亲画的。”

羽凝唇角微勾,笑意直达眼底,心满意足的托着下巴,不再多言。风砚之觉得她孩子心性,这般轻易就没了脾气,也是有趣儿。

本就赶了好远的路,如今又折腾了大半日,羽凝困得直打瞌睡。风砚之见状便将人拉上了床榻,“困了就睡吧。”

羽凝没明白风砚之带她来此的用意,一直撑着就是想等风砚之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眼下那人叫她睡觉,她疲惫的脸上透着狐疑,奶声奶气的问:“您带我来此,是让我睡觉的么?”

风砚之失笑,乐了许久,方逗弄她:“对,让你睡觉的,快躺下入睡。”

头脑昏沉的羽凝才沾了软软的枕头便入梦见了周公,风砚之坐在熟悉的床边看着羽凝恬淡的睡颜,眸光中神色难得的柔和。她的心里暗暗思忖,“父亲,母亲,这个小傻瓜是不是还挺可爱的,女儿的眼光和运气一向不错的。”

过了半晌,见人睡得安稳,风砚之起身离去。天色已晚,龙王老早来了院子中候着她。风砚之见着弟弟,挥了挥手,轻声道:“走吧,会会那老家伙。”

龙王神色复杂的跟着风砚之,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姐,您带回来的怎么是个姑娘?我还以为我有姐夫了呢。”

听了这话,风砚之回眸狠狠的剜了他一记眼刀:“多嘴。”

龙王缩了缩脖子,“下午六叔来说,您和那丫头合练了凰凤御天诀,我本还不信的。您瞪我我算是明白了,大姐,您这也太超凡脱俗了吧,况且那小丫头就是个凡人小不点啊……。”

风砚之眸色渐冷,顿住脚步,阴森森的眸光仿佛要洞穿龙王的脑壳,清冷的嗓音出来便是威胁:“再唠叨,我拔了你的逆鳞。”

堂堂东海龙王,在她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说出去得笑掉一众仙家的大牙。龙王对大姐的畏惧是自幼被那人打出来的,从小打架他就没讨到半分便宜,如今更是不可能咯。

二人离开龙宫,朝着更深的海底奔袭而去,过了许久便又有一处巍峨的殿宇现身眼前。风砚之二人抬脚入内,大殿中盘着一个通体赤黄的似蛇非蛇,似龙无爪的庞然大物,正在阖眸浅眠,宽大的腹部上下微微拂动,腹下护佑着一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九瓣神花。

听得响动,那大物缓缓睁开眼来,幽沉的嗓音自腹中传出:“两个小娃娃,速速离去。”

风砚之不为所动,长身玉立,微微欠身,“腾蛇前辈,晚辈有礼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二人来此,求您割爱舍个照影花。”

“念你是龙宫中人,我才未曾出手。你这娃娃口气不小,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腾蛇火气大,不过三言两语便已经惹恼了它,也不再废话,仰起头来便喷出了明黄色的一团火焰,作势就要开战。

风砚之亦是修习的火系术法,如此对抗占不着便宜。

是以她直接召唤出绛尘来,释放自己的境界,一剑出去便有万千把剑出现,剑意四起,直将腾蛇团团围住。龙王亦找准时机,调动水系术法,抵挡腾蛇的焰火,为风砚之争取出招近身的机会。

三人缠斗一处,水火两重天。气流汹涌,波涛翻滚,雄浑的大殿顷刻化作飞灰,一夕倾倒,荡然无存。

龙宫内在榻上沉睡的羽凝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与一个庞然大物缠斗不休。她看不清那人,却能分明的感觉到恐惧与压抑,甚至还有对战时应接不暇的乏累。渐渐的,她感受到那人受了伤,甚至她能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和不安。

羽凝枕在枕头上的脑袋不停的摆动,直接滑落到了一边,鼻尖和额头渗出了好些汗珠来,五官紧张,牙关紧咬,紧闭的眼睑下,一双眸子咕噜噜转个不停。双手无意识的捏着锦被,似乎拼命的在同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较劲。

此刻腾蛇的老巢中,风砚之与龙王都已经挂彩,但腾蛇也没有讨到好处,两方只能说是势均力敌。

倏忽间,腾蛇收了猛烈的攻势,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二位小友,我们换个打法吧。”

激战正酣却突然收手,风砚之和龙王摸不清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戒备的望着腾蛇:“前辈何意?”

话音方落,二人眼前出现了一方梦境。梦境中的场景与眼下的场面别无二致,不,该是不同的,那梦里多了一个羽凝。

画面中,风砚之二人还在和腾蛇缠斗,却已经明显力有不敌。腾蛇将风砚之抛入了空中,锋利的牙齿叼住了坠落的风砚之,风砚之浑身浴血,奄奄一息。正在此时,腾蛇猛烈的摇晃着风砚之的躯体,一双竖瞳阴森的盯着羽凝,羽凝声嘶力竭的唤道:“不!不要,你放下她,别……”

“放下她?她扰我好梦,为你来夺我身下至宝,我为何要放?小娃娃,你可知道,若是没有这宝贝,你就是个废物。可若是有这宝贝,你能得大机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腾蛇继续晃动着滴血不止的风砚之,甚是挑衅的问羽凝。

“我不要什么机缘,你放下她,我不和你做交易,那个宝贝我不稀罕。”羽凝几乎是吼出来的。

“娃娃,别着急嘛,听我说完。她就算活着,也是个残废了。但你要是替我杀了她,为我出气,我把这世人求之不得的宝贝送你,如何?”腾蛇见羽凝不为所动,便以利益引诱。

“你休想。把她还给我,求你,算我求你,别伤她。我不要你的宝物,她也不要的,如何能消气放人,你提条件。只要你放下她,我…我都依你。”羽凝急得哽咽,几次试图飞身近前,都被虚空中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墙给挡了回去。

“有意思,”腾蛇将风砚之甩了出去,瞬间又将羽凝吸了过去,身子死死的缠绕着羽凝瘦弱的身躯,“拿你的命换,如何?”

此时的梦境画面戛然而止。龙王拽着满目惊慌的风砚之提醒,“大姐,这是腾蛇造的梦,假的,都是假的。”

风砚之却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道:“腾蛇控梦,是以人的一魂一魄入梦,不是全然假的,羽凝若折在梦里,便醒不过来了。”

“哈哈!小娃娃懂得不少,这花你还要不要?若是不肯走,那我就陪你们看完这出好戏。”腾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堂堂神兽前辈威名四海,便也惯用这等卑劣手段吗?”风砚之怒极,羽凝跟前无人相护,是她的疏忽,就这般让腾蛇钻了空子。

腾蛇并不理会,见二人不走,眸光一冷,梦境便又开始了……

被禁锢的羽凝几乎喘不过气来,神色渐冷,望着倒地不动的风砚之却也无可奈何,她挣扎着开口问腾蛇:

“若她活不成,我也不独活。若她有命我不能寒了她的心。你说那是至宝,你该是为护它而守在此处。可那死物是你的么?若不是,你有何资格借着护宝的名头,狠心杀戮不想求宝物的凡人?即便她扰了你,即便她为我求宝,可我放弃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你护的是死物尚且如此在乎,我护的是活人,岂会与你交易?你卑鄙无耻。”

话音方落,梦境中和现实中的腾蛇一同朗声大笑,顷刻间梦境消失不见,再没了羽凝的踪影。

风砚之彻底慌了,朝着腾蛇大吼:“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腾蛇飞身近前,硕大的头居高临下俯视着风砚之,“娃娃,你方才是不是也和那个小娃娃一样,想骂我卑鄙无耻啊,哈哈哈哈。”

风砚之怒火中烧,抬手引剑欲刺,龙王一把拦下,挡在她身前,对着腾蛇拱手道:“前辈,我等非有意冒犯,不知您毁了梦境是何意?”

腾蛇慢悠悠游荡了回去,“这个娃娃就懂事多了。”它张开嘴,吐出长长的信子,卷下一瓣照影花推到了风砚之的眼前:“此一瓣就够了,莫惦记我这一株花。有情有义的娃娃,我喜欢的。快走,别吵我睡觉,我的洞府,让龙王那个混账给我修好了。”

风砚之有些怔愣,还是龙王眼疾手快,抬手接过照影花揣入怀中,顾不得腾蛇对自家先祖的谩骂,直接拉着风砚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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