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新岁方至,地处北域的妖族皇庭内落雪纷纷。外间天色昏沉,大殿内烛火摇曳,亦如羽凝飘渺的心神。

风砚之出言警告,令林风亭觉得,这逢场作戏的本事得收敛一些,不如直接上猛料来的痛快。

他讪笑,拱手道:

“君上说得在理,老朽高兴糊涂了。此事说来不难,单说先前的墨雪簪认主,我自门中得了消息,便坐不住了。那簪子乃是我的小师妹,也就是君后母亲的贴身之物。当年君后父母因门内一场动乱殒身,但这簪子确实被你母亲放入了你的襁褓。玉簪有灵,非血脉不可认主。”

“父母尽皆殒身?林掌门这是要来一出死无对证,单凭一枚后来认主的玉簪为凭,怕是有些单薄。”风砚之眉心微蹙,不紧不慢的说着,话音也是轻飘飘的。

“老朽听闻,墨雪簪认主后,凌暲宫中人亦然在打探君后的身世,敢问君后,与那凌暲宫有何牵扯?”林风亭却并不正面回应,开始绕弯子。

羽凝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些许,风砚之握紧了羽凝的手,赶紧出言:“林掌门有话直言,本君耐心有限。”

“实不相瞒,君后的父亲是重华门医圣,当年就是被凌暲宫主那个女人利用完,又趁着其虚弱之际害死的。老朽是担忧,玉簪一事,那女人知情,会设计来害君后,斩草除根。当年师弟师妹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佳人,师弟死后,君后意外丢失,师妹寻孩子不见便也随他而去了。”

林风亭愈发怅然,再一次潸然泪下。

羽凝死死的攥着风砚之的手,颤声问:“我几时丢的,又是如何丢了?”

“你身在襁褓便被贼人带离了宗门,这门中人皆可作证。只是那人修为甚是高强,无人得见真容。也正因此,门内上上下下找了你数年,直到查出了墨雪簪的线索,方有了转机啊。” 林风亭字字恳切,句句肺腑。

“休要一直拿簪子说事,可还有旁的佐证?”风砚之怕羽凝一时心急,冲昏了头脑,便赶忙追问。

毕竟此事不仅仅是让人认亲,竟然牵扯了凌暲宫的羽澜祎,涉及了杀父之仇。

未等林掌门回应,羽凝还是迫不及待地插了嘴,“你且说说,凌暲宫主与你口中的师弟师妹,有何仇怨,如何利用完还要赶尽杀绝?”

林风亭闻言,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丫头对凌暲宫,比他料想的可在意多了。从前他只是怀疑羽凝这些年和凌暲宫有牵扯,如此看来,不是羽澜祎单方面找她,该是这丫头本就与那处地方脱不开关系。而他这一席话下来,羽凝好似颇为好奇,是以,她自己绝不清楚身世一星半点的线索。实在是老天助他!

他垂眸思量须臾,才娓娓道来:

“当年羽宫主遭人追杀,落难来了重华。你父亲心慈,非但收留了她,还耗费半生修为相救。孰料她蛇蝎心肠,恐行迹暴露,在伤愈后直接偷袭了我那憨厚的师弟,让你身在襁褓便失了父亲啊。”

羽凝的呼吸亦然紊乱,强撑着身子站在桌案后,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案缘,眸色虚离。风砚之担忧不已,也站起身来,将羽凝挡在身后,给了人一个倚仗。

“林掌门,君后尚未认可你的说辞,你这一口一个父亲的,未免有些过头。”风砚之凤眸中透出了一股冷冽的眸光,她隐隐觉得,这人非常擅于利用话术拿捏人心,羽凝年幼,识人尚浅,自是容易被骗。

“老朽还带了两个物件,一是师弟的画像,二是我镇派之宝,寒山雪莲。此物唯有师弟当年的玄元灵力能温养,若君后是他血脉,那木灵力里,也当有玄元之力才对,不若一试。”说罢,他招招手,林榭上前,一手展开了个画像,一手托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羽凝侧过头,绕过风砚之的肩头,将视线缓缓停留在了那幅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小像上。画中人玉树临风,儒雅谦和,一身青衣飘逸,手握书卷,眉目含情,似乎在凝望心爱之人,尽是满足的神色。

风砚之定睛细瞧,心下骇然,这画中人的模样,与羽凝确有相似之处。特别是眼神恍惚间望过去的第一眼,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如此想着,羽凝已经抬脚挪动着步子,朝着殿下走去,站在画前凝视许久。大抵她自己也发觉了吧。良久的沉默,羽凝看着林榭,试探着问道:“前辈,贵派宝物,可能容我一试?”

林榭状似为难的看了掌门一眼,掌门白了他一眼,嗔怪道:“磨叽什么,”说罢便接过木匣子,迅速打开,将雪莲递到了羽凝眼前,“师侄尽管试。”

羽凝已经许久不曾运转过自己体内的木系灵力了,她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许久才将一抹微弱的灵力注入指尖,抬手挥向了雪莲。

温润的淡青色光芒笼罩着趋于干涸的花瓣,不多时,竟当真恢复了些许光华。羽凝震惊的倒退了几步,胸腔里噗通噗通的,搏动的杂乱无章。

风砚之闪身站在了羽凝身侧,将人扶住,对着林风亭道:“掌门远来是客,暂且在妖庭小住,今日就先聊到此处,来人,安顿好贵客。”

风砚之直接出言赶人,几个小将上殿,林风亭见计谋得逞有望,便甚是顺从的随着人离去,索性就暂且留在妖庭,让那年幼的君后先消化消化这些惊骇的消息。

二人到了安顿的房间,林风亭老狐狸一般鬼精的眸色微转,吩咐林榭,

“这些日子你去查探一番,这君后到底从何处来,这些年又在何处长大。当年那老妖婆掳走了孩子,让她们母女分离,可真是成全了重华大业。可我今日觉得,这人听闻凌暲宫的反应,未免有些不正常。”

“师兄所言甚是,我亦有所察觉。妖君既扣了我二人,那我便去打探一番。人也好,妖也好,给了好处,总有消息流出来。”林榭阴损的勾了勾嘴角,已然有了计谋。

正殿内,见人走远,羽凝再也伪装不下去,直接扑进了风砚之怀里,呢喃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风砚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慌,我知道你现在难以冷静,但冲动之下的判断是缺乏理智的。那两个人的底细我会派人去查,现下,我陪你回寝殿可好?”

“嗯。”羽凝紧紧搂着风砚之不肯松手,沉默良久才挤出了个闷闷的嗯来。

风砚之半推半就的将人带回了寝宫,摁着她坐在床榻上,“我给你倒杯茶去。”

她转身去外间沏茶,趁着羽凝愣神的间隙,指尖滑落一枚丹药,以灵力隔着杯盏化开,方给人端了进去,“来,喝口水,烦心事一会儿再思量。左右那二人在皇庭,不急在一时的。”

羽凝和人日夜不离的相处了小半年,对风砚之是愈发依赖了。她讷讷地接过茶杯,仰首一饮而尽,乖觉道:“我明白的。”

茶水入腹,不过几息的光景,羽凝脑子发懵,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风砚之见状,直接扯过了枕头,扶着人缓缓睡下。她给人加了强力安神的丸药,怕羽凝心思烦乱想不明白,便不如先睡上一觉,等醒来,也就不会这么忧心忡忡的了。

羽凝昏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正午。婢女守在床边,见人转醒便上前伺候。羽凝扫了一圈,没有瞧见风砚之的影子,便问道:“我睡了多久,君上呢?”

婢女如实相告:“您昨日回来,睡到眼下方醒。君上一早起身,这会儿该是在正殿呢。”

羽凝闻言,顾不得梳妆,直接朝着正殿快步走去。刚至殿外,便听得里间有人在议事,这声音甚是耳熟,乃是昨日那两个重华门人。

“君上,如今君后身份已经明了。我重华门也算是君后的家,君后年轻,她父亲的仇,还得君上给拿个主意。

我等得了消息,因天泉剑宗被灭,凌暲宫作为宗门之首,有意藉此发兵攻伐妖域。君上已明言,这为两族除害乃是义举,那羽澜祎不领情借机生乱,为祸两族安宁,岂能容她。况且她乃是君后杀父仇人,合该格杀抵命。”林掌门字字铿锵,说得义正言辞。

羽凝顿住脚步没有进去,只站在殿门外附耳倾听。风砚之修为强大,早已感知到了羽凝的气息。她听罢林掌门的一席话,已然察觉了此人用意,乃是撺掇着她出战,灭了羽澜祎。风砚之并未回应,大殿内默然良久。

林风亭不甘心,又道:“君上行事以大局为重,是两族福分。可若羽澜祎决意出兵,我等小宗门不敢违逆,到时战火四起,民不聊生,绝非世人所愿见。据传羽宫主闭关许久了,有人说她不是闭关,而是修习失当,失踪了。擒贼擒王,这等良机务必抓紧,先下手为强,将人找出控制住,也能免了一场战火。”

风砚之敛眸轻笑,这人是想借妖族的手,置羽澜祎于死地。哪里是来认亲的,分明是想用仇恨裹挟羽凝,成为他们杀人的利刃。

良久,风砚之幽幽道:“掌门的情报甚是重要,此事本君得与治下商议。昨日君后同本君说起,要本君好生款待她的师伯,复仇一事,且容她思量一二。既有谋事可能,二位暂且住在妖域,也免得人族生出变故,对二位不利。”

羽凝听得真切,趁着人还没出来,拔腿便跑回了寝殿。

风砚之应付了这二人,待人走远,便迫不及待地闪身回了寝殿去寻羽凝。一入房门,只见那人正气呼呼地来回踱着步子,一脸凝重。

“都听见了?当真了?”风砚之并不着急,自顾自坐下来,拎起茶壶斟了两盏茶,指尖微微扣着茶几,幽幽道:“过来坐,逢场作戏的说辞罢了,无需介怀。你的事自要先听了你的意思。”

羽凝本有些诧异风砚之知晓她偷听,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她依言转身落座,“那君上意下如何,可肯与我坦诚相告?出于妖族立场,那掌门所言,也不无道理,你也怪不得我信以为真。”

“错了,他一面之词罢了,即便我有意,也得从靠谱的渠道探听虚实。两族交涉不是过家家,怎会轻言合盟之事?”风砚之抿了口茶,一本正经的回应,“倒是你,不论公事,他们说的话,你冷静下来思量,还肯相信不成?”

羽凝闻言,有些颓唐的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你缘何下药灌我,只是我与画像中人的确神似,而那玄元之力也好,墨雪簪也罢,都能对应,容不得我不信。”

风砚之哂笑,又道:“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你成了君后,他便找上门来?我心里一直打鼓,不知这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凝儿啊,你还是当局者迷了。真真假假的话术,最是容易诓人,他们的话都难以求证,你可发现了?”

羽凝托着脑袋反复回忆,半晌才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一方的说辞,不足以全然相信。”

“能想到此处便好,我会尽快派人查证,你安心等消息可好?”风砚之很是满意羽凝的反应,能够保持理性,方不至于行差踏错,追悔莫及。

羽凝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有劳君上,只是话说前头,我不会胡来,莫再喂我蒙汗药了。”

风砚之嗤笑出声,“安神丸罢了,哪儿来的蒙汗药,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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