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秋去冬来,孤雁南飞,西北风回。除却青松翠柏与四季青竹,凌暲山内亦平添几分萧索之感。

羽澜祎因擅闯忘川承受了强横的反噬,后又因救治羽凝耗损了大量修为,不得已在羽凝状态平稳后再次闭关。

羽凝本与人住在一处,借着她闭关的契机,得了自己的一处殿宇,乃是凌霄殿后苑的一处偏殿。虽仍在主峰,好歹是自在了许多。

她醒来时,羽澜祎曾给了她一个澄澈通明似海晶般的蓝宝项链,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不知这法器的用途为何,羽澜祎只命她贴身带着,日夜不可取下,只说能护她周全。她本也不曾多想,可每每自己萌生了些情绪,喜也好,忧也罢,羽澜祎总能飞快地觉察,好似能把羽凝洞穿一般。

特别是她试图思索些旧事,惹得头疼不已之时,羽澜祎定会闪现在她的眼前,面容严肃,说出口的虽然多为关切的语气,可那双幽深的凤眸,令人不敢直视。

次数多了,羽凝揣测,或许这人在她身上安放了通感的法器。一日入夜正欲休憩,她忽而想起颈间的项链,趁人不备伸手摘了去,压在了枕头下。这一夜她故意让自己的情绪如过山车般变幻,却并不曾被外间打坐的羽澜祎觉察。

这人救她,护她是真,可籍由这项链监视她的情绪反应,未免有些霸道。羽凝凝视着这串项链,心里多了丝戒备与反感。后来的日子,在羽澜祎身前,她便老老实实的戴着;只要逃离那人的视线,她便瞬间将其摘下。

羽澜祎闭关后,羽凝感受到了自由自在的气息。她时常往返于藏书阁与寝殿间,借了好些古籍来读,尽是些记载关于失去记忆,忘却前尘的因由及其破解之法的书册。

功夫不负有心人,万卷书简翻过,她终于查到一则记录,乃是以术法禁制入侵神识,强行封禁识海之主的记忆,令人如沐新生。但若受到激烈的外力刺激,回忆前尘便会引发如蜂刺入骨般的痛楚。若此时忍痛内视自己的识海,当能发现他人布下的禁制。

羽凝不愿相信羽澜祎下手封禁了她的记忆,但好奇胜过一切,她到底是照做了,也的的确确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下,感悟到了识海深处有一巨大的八角雪花般的立体空间,看似与周围相融,她自己却无法深入。

当真被人种下了禁制,隔绝了昔日的记忆。数月来的疑惑顷刻涌上心头,她看着书上的破解之法,陷入了纠结。破解不难,只需一枚上品灵药——回元丹。此丹的药材并不稀缺,唯独要求炼制者的修为在化神以上。

凌暲宫内的人见了自己总是欲言又止,甚至于小弟子们避自己如避虎狼。想来这里的人都被羽澜祎叮嘱过了,不会轻易倒戈。如此,羽凝不敢贸然找宫中的炼药师相助。若是放在从前,她自己也做得,可今时经脉虚浮,境界在化神的边缘摇摇欲坠,容不得她胡闹。

思前想后,她找上了门中的客卿长老,慕容舒。紫陌曾提醒她,没事不去招惹此人,因此人来自鹤鸣峰,虽是药修中的佼佼者,但脾气随了她的师尊洛亭,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更不轻易允诺他人。

羽凝虽有些抵触清冷孤傲的人,可羽澜祎闭关的良机不会一直在,她务必抓紧。忐忑不安的小人站在了慕容舒客居的殿外,欠身一礼,在廊道下请见:“慕容前辈,晚辈羽凝贸然叨扰,恳请前辈赐药,望您赐见。”

半晌,殿门未开,里间慵懒冷肃的话音传出:“本座有言在先,来此求药者,皆需留下身上最为珍视之物,你打算用何物交换?”

“前辈恕罪,晚辈身无长物,想是无有能入您眼的。但晚辈略通医术,愿为您做一月药童,换您恩赐一枚丸药。”羽凝在廊下思量须臾,并无几分底气的回应。她身上除了血肉,当真没什么东西值得托付。

里间冷哼一声,“宫主的亲传弟子竟肯为一枚丸药做小伏低?你有心听我差遣,我无意得罪你的师尊,回去吧。”

闻言,羽凝终归是有些落寞,可她不忍就此罢休,不甘道:“是晚辈唐突。奈何晚辈记忆尽失,不知自己珍视何物,未敢诓骗于您。若晚辈身上之物任您挑选,您可肯赐见?”

良久的沉默,就在羽凝以为事情无望之时,殿门突然大开,“一诺千金,进来就后悔不得。”

羽凝想也不想的就冲了进去,一青衣女子长发披散至腰际,外衫松松垮垮的披着,正斜倚在榻前小憩。眉梢眼角向上微微勾起,薄唇微抿,唇角平平。即便是浅眠的模样,也有摄人心魄的威仪。

羽凝复又欠身一礼,取出纳戒,柔声道:“晚辈来求一回元丹,前辈相中何物,取走便是。”

榻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幽幽的踱步至羽凝站定的地方,来来回回的游走一圈,疏离的眸光落在羽凝的身上。忽而她凤眸半觑,抬手扣上了羽凝的皓腕,须臾后,收回了手,淡淡道:“我相中了你的髓间血,舍得么?”

羽凝闻言,不由得瑟索了身子。骨髓中的血液,若要取出,想想都痛。她低垂着眸子,挣扎良久。慕容舒负手立在她身前,冷哼一声,“若是不愿赶紧出去,念在羽宫主的情面上,我不动手,滚。”

“我给就是,请您赐药。”羽凝忙不迭地的应承,生怕此人恼火,赶她出去。

慕容舒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畅快,指了指床榻道,“过去趴下,一会儿别乱动,丢了小命与我无关。”

羽凝咬咬牙照做,紧张的闭了眼睛。未等她的惧意涌出脑海,一抹绿色的灵力化作狭长纤细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入了羽凝的后背,顷刻间,羽凝的手死死的抓紧了床单,指甲扣进肉里缓解着刺骨的痛楚。

慕容舒指尖微微勾起,一滴、两滴、三滴……直到圆润的血珠流满玉瓶,她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可以走了,午后会把丹药给你送过去。”

榻上的小人毫无动静,慕容舒不耐烦的过去瞧,抬手拨弄过来,竟发现羽凝被疼晕了过去。慕容舒睨了昏睡的羽凝一眼,冷哼道:“娇气。”话虽难听,但身体却诚实,丢下了一瓶丹药在枕头旁边,才抬脚往丹炉走去。

人幽幽转醒,已然是日暮时分。羽凝的脸色有些蜡黄,虚弱的从榻上爬起,便听见外间一道清冷的嗓音,“药吃了。”闻言,羽凝迷迷糊糊的瞧见了枕头一旁的玉瓶,打开塞子便见了一颗布满暗色云纹的精巧丹药,道谢后便吞入了腹中。

“你我交易,不可同旁人提及,可记得住?”慕容舒交给羽凝一个小木盒,“回元丹,明日再吃。”

羽凝浅笑着微微颔首,“有劳前辈,羽凝告辞了。”

依从慕容舒的建议,羽凝在翌日清晨服下了回元丹,丹药入腹,强烈的困倦将人的脑海包裹,不过须臾,人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外间已是一片漆黑,而羽凝猛然发觉,之前的重重过往,都已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垂眸瞧见自己身上立整的弟子服,回想起这连月来羽澜祎莫名其妙的殷勤好意,羽凝遍体生寒。

她觉得心头堵了千斤巨石般憋闷不已,快步夺门而出,在院子里大口喘息着。深更半夜的凌暲宫内静谧非常,羽凝眸色虚离的扫了一眼身前的凌霄殿,羽澜祎闭关多时,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说走便走,羽凝小心翼翼地离了主峰,顺着山道一路向下,行至半山腰,密林间飞身而出两名守山弟子。看清来人后,提剑抱拳一礼,“少主,这个时辰您往何处?”

羽凝定睛一瞧,两个金丹期的弟子,她还是应付的了,“我去山下走走,怎么,你二人要拦我?”

“少主见谅,宫主有言在先,您不能下山,还请您回去。”两个弟子面露难色。

“我怎不知此事?我就往山下散散心,一会儿便回来,也不成?”羽凝不知羽澜祎有这等命令,为防万一,先行出言试探。

那两个弟子反不再拦阻,让出山路来,垂眸道:“少主若不信,一试便知。”

听得此语,羽凝微微蹙眉,审慎的抬脚近前,不出十步,隐隐感觉到身前似有结界,抬起手指轻轻一碰,结界的纹理显露,一眼瞧去,似倒扣的彩虹般,将整个山体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时间,羽凝心凉不已。这是早就防着她出逃,不惜把整座山裹成一座囚笼,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罢了,我去山顶走走,今夜的事,莫要说出去。”羽凝颓唐的转回身,双腿好似灌了铅一样的笨拙沉重,沿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是她天真了,羽澜祎做事素来周密稳妥,怎会给人留活路?

或许那日风砚之来寻她,只传了一句话便没了下文,便是因为外头这个霸道的结界吧。

之后的半个多月,羽凝把自己关在偏殿里,对外说是要修行,而她却悄摸顺走了宫内长老的数坛陈酿,喝了醉,醉了睡,睡了醒,醒了喝……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直到月底羽澜祎出关,一开殿门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酒气。从不沾染半滴酒水的她,对这个味道分外敏感,循着味儿就找去了后苑。一入后苑,就见紫陌满目担忧的立在羽凝寝殿的廊下。

羽澜祎快步走近,有些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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