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水仙宗的客房内，宗主坐在主位，脸色依旧铁青。羽凝委屈巴巴的跪在她身前，觉得气氛诡异，一言不敢发。

静默良久，宗主幽幽发问：“怎么回事？”

羽凝轻声回应，“徒儿没有偷。”

宗主拍案而起，“老实点儿，你知我在问什么。”

羽凝怯怯的抬眸瞄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宗主，小声嘟囔，“就，就是生辰那日，那个妖兽是风师姐帮我降服的。”

“她就是你吵嚷着来此的目的，是也不是？”宗主话音渐冷，“学会欺瞒了？”

羽凝委屈的瘪瘪嘴，“师尊息怒，我本是怕您怪我不自量力，又要担心，这才瞒着您的，徒儿再不敢了。”

“你牢牢记着，霁风门的人，有多远躲多远。再有牵扯，门规处置。”宗主负手立在她身前，一本正经的叮嘱。见人垂眸不语，话音加重，“听不见？”

“知道了。”羽凝声音小小的，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宗主，羽睫忽闪个不停。

“宗主，吟水仙宗的长老请您和霁风门主去前厅议事。”门外的弟子扬声通禀。

闻言，羽凝急切道：“师尊，是徒儿给您闯祸了吗？徒儿去与那长老说明原委可好？”

“你老实呆在这，等我回来直接回宗门。”宗主抬脚离去，挥手便是一道结界拦在房门处，吩咐左右，“在门外守好了。”

羽凝有些失落的掏出了衣袖里的小荷包，她闷头绣了好多天，里面放了极为名贵的安神香料，本想作为救命的谢礼交给风砚之，却不想二人再见，竟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局面，匆匆相逢，匆匆别离，连人的全名都不知道。

正在屋内神伤，门外两个师姐厉声呵斥的声音传来，“站住，别再往前，速速离去！”

羽凝快步起身走到门边，碍于结界近前不得。风砚之此刻孤身一人站在院子里，依旧是清冷无波的面容，一手握着长剑，另一手里有个小药瓶。

“小师妹，方才宗主的嘱咐，你该记得的，把门关好回房去。”门外的师姐拔剑戒备，温声叮嘱。

风砚之见状，将一瓶丹药放在了庭院内的石阶下，“记得拿，上好的伤药。”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等，”羽凝扬声轻唤，“风师姐这是何意？”

风砚之背对着她，沉吟须臾道：“家师的决断非是我的决断，你剑术不错，我等你再创别法，届时一较高下。”

“一言为定，”羽凝顷刻便将自家师尊的叮嘱抛诸脑后，“师姐可否告知名讳，日后也好找你讨教。”

“风砚之。”她淡淡的回应，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见人走远，羽凝垂首浅笑，柔声与二位师姐商量，“她修为很强，手里的丹药自然是好的，不要白不要，师姐拿过来吧。”

“宗主有言在先，师妹年幼，想是不知两宗的恩怨纠葛，但是姐姐劝你，莫再与那人有瓜葛。”

守门的小师姐虽依言将伤药取了来，但还是忍不住出言劝说，“方才的事，我二人不会告知宗主，小师妹日后行事还是三思。”

羽凝将伤药小心藏好，如获至宝一般，一脸八卦的心思外露，俏皮道：“宗主不在，二位姐姐给我讲讲这恩怨纠葛呗，感觉宗主对战霁风门主时候好凶的，我都吓坏了。”

隔着结界，那小师姐轻声道：“我只知道自家祖师被霁风门的首任门主背弃，据说二人大战一场，后来祖师就…；传闻宗主和那位门主本是少年婚约，也因此事反目成仇了。”

“唔！”羽凝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惊讶道：“师尊还有婚约呐？怪不得一口一个‘老匹夫’的骂。”

“行了行了，小师妹你的表情收着点，仔细吃不了兜着走。”两个小姐姐过了把八卦的瘾，复又规矩的站好，不再多言。

怪不得师尊提起霁风门就炸了毛，原来都是爱恨纠葛惹的祸。羽凝本还吃瓜甚欢的咂咂嘴，结果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两家师尊视如寇仇，她想与风砚之接触的心思岂非成了天方夜谭？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瞧着顺眼的小姐姐，怎就是仇家的门徒呢？她无力的仰天长叹，暗道命苦。

也不过半个时辰，自家师尊归来，板着脸带着羽凝回了宗门，这一场宗门大比的机会就这般弃了，草草收场。

羽凝惯会见机行事，虽不是有意闯祸，到底是让自己的名声传遍了吟水境，甭管好坏，暂时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平淡的日子过了有小半年，适逢盛夏，暮月宗忽而收到一邀约，乃是吟水仙宗所出，言及宗门太上长老的首徒与另一修仙世家的贵女喜结道侣，点名请宗主带着羽凝前去赴宴，届时宗门会散出大量宝物供来客择选。

吟水仙宗乃是吟水境第一大宗门，手中的资源自是不计其数。于情于理，宗主都该一去，但点名邀羽凝一个年少姑娘赴宴这件事，令她匪夷所思。

出发当日，宗主苦口婆心，“凝儿，你一路紧随为师，入了仙宗亦不可乱跑。婚宴人杂，要听话。”

“知道的，凝儿就一直跟在您身边，哪里都不去。”羽凝满口应承，挽着宗主的胳膊，一脸讨好的模样。

待入了仙宗，人山人海的，多是些长辈。宗主来来往往的与故旧寒暄，羽凝这个小辈百无聊赖的温声见礼后，也只得默然的等候。这样的世故人情令她不耐烦，一双大眼睛四处游走，想寻些新鲜。

好巧不巧的，她见到了一抹熟悉的黑影，风砚之竟也在受邀之列。一众百岁前辈里出了个姑娘，羽凝甚是动心的看了好几眼。

风砚之一早便注意到了她，一反常态的主动冲她招了招手。

羽凝心底小鹿乱撞，清冷冰山的主动招呼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反差萌，羽凝下意识地就抬脚朝着人追了过去。

七拐八拐的淹没在攒动的人头里，风砚之引着人去了后头花园的一处无人的石桌旁。羽凝眉眼弯弯的朝着人笑着，柔声道：“风姐姐好久不见，你也受邀来此啦。”

风砚之微微颔首，淡淡回应，“羽师妹的剑法，可有新意？”

“啊？”羽凝呆呆地挠头，“还没，上次的事情我师尊不大高兴，我这半年一直哄人开心来着，没大顾得上。风姐姐，那个剑法真的不是我有意偷你的，我甚少出门，怎么瞧得见。其实那是我做梦梦到的。”

“我知道，”风砚之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竟不觉得她多话，还有些想和人交谈，“如此也算是缘分，等师妹有新进益，莫忘了我。”

“那是自然。”羽凝甚是欢畅，“对了，”她在纳戒中一通翻找，寻见昔年的小荷包，有些羞赧地递给了风砚之，“风姐姐，这个我年前就想给你的，绣工不好，还望你不要嫌弃。”

风砚之有些茫然地看着羽凝手中的金色荷包，不明用意，也没有直接伸手去接。正在犹豫之际，一双玉手先一步拿下了荷包，幽幽道，“我竟不知凝儿几时会女红了，这是要送给风姑娘？”

宗主闪身截胡，令羽凝心惊不已，勉强扯出一抹比哭都难看的假笑，怯怯道：“师尊，我…我就是想谢过风姐姐去岁的救命之恩。”

宗主端详着这鲤鱼形状的绣着鸳鸯的荷包，凤眸半觑，问着风砚之，“哦？救命之恩，是该谢。风姑娘，这鸳鸯荷包你可要接？”

风砚之一时语塞，宗主的语气有些诡异，而且羽凝好端端的，绣什么“鸳鸯”？她有些尴尬地出言：“降妖除魔乃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前辈，晚辈先行告退。”

风砚之闪身便走，羽凝茫然，她绣的分明是仙鹤，如何便被师尊说成了鸳鸯，硬是将风砚之吓跑了。正如此想着，宗主收起荷包，抬手就揪住了羽凝的耳朵，拉着人直奔客房。

“师尊，疼，疼疼疼。”羽凝伸手胡乱的去扒拉自己被揪得通红的耳朵，身子歪斜着被人拎去了房内。房门“嘭”的一声被合拢，她直接被宗主丢在了床榻上，宗主指尖灵力飘落，把人的手脚捆了个结实。

羽凝一直被人捧上了天，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瞬间的震慑令她哑了嗓子，满目惊惶地望着自家师尊。

宗主在房间里游走一圈，视线落在了墙角的鸡毛掸子上，直接抓在了手里，怒气冲冲地直奔羽凝而去。

羽凝大惊失色，赶忙讨饶，“师尊息怒，别，别动手，我再不见她了，不见了。”

“本座提醒过你，不准与霁风门人有瓜葛，否则门规处置。你非但不听，还敢私相授受，鸳鸯荷包这等求爱的物件送得明目张胆，你将为师的老脸丢了个干净！”宗主气极，扬手就朝着羽凝的身后一顿招呼。

羽凝吃痛，嗞哇乱叫着，“不是鸳鸯，师尊您误会了…啊……好疼，师尊饶命啊，是仙鹤啊，师尊我错了，…啊，别打了！”

“你当为师老眼昏花了不成？还敢狡辩！”宗主怒极反笑，直接封了羽凝的嘴，客房里竹笋炒肉的声音持续了半晌，羽凝哭得梨花带雨，窝在锦被里没了动静，这才让宗主心软收了手。

“就不该带你出来，不必赴宴了，就在房中反省。”宗主扔了手中的鸡毛掸子，愤然拂袖离去。

羽凝抽哒了半天，忽听得房门开合，以为是自家师尊又回来了，又羞又怕的将头钻进了枕头下面，闷声不言语。

半晌，来人以灵力给她身后疗伤，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她茫然的抬头，竟看到了风砚之在床头坐着，脸颊上瞬间晚霞漫天。

“她为何打你？就因为荷包上绣了鸳鸯？”风砚之面露不解，话音都柔和了好些。

“那不是鸳鸯，”羽凝带着浓重的鼻音咕哝着，听着倒像是撒娇，“那是仙鹤和小鸡，我是想绣鹤立鸡群的，怎就成鸳鸯了？”

“噗嗤，”风砚之没忍住，回想起方才那荷包上的图案，直接失笑。

“你还笑，我给你的谢礼你都不看一眼的。我师尊不让我见你，我都挨打了，她从没打过我，你还是走吧，别让她看见。”羽凝格外委屈，直接别过了脑袋。

“她赴宴去了，”风砚之抬手就要去解羽凝的腰带，羽凝挣扎着不肯，她只得出言提醒：“别动，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羽凝手脚动不得，也只能由着她摆弄，喃喃道：“为何你来了，却不见你家那个坏师尊？”

“他躲着不敢见人。”风砚之话音淡淡的，“邀约点你来，是他的主意。让我引你会面，也是他的主意。本是要给你个法器，让我讨好你来着，没想到羽宗主来得如此快。”

“嗯？为何讨好我？”羽凝一脸狐疑，“上次他不是想我死，直接给了我一掌，都打出内伤了。”

“讨好你自不是为了你这小辈，”风砚之取出伤药，温热的手掌贴在羽凝红肿的软肉上轻轻揉着，“他贼心不死，你师尊下战书要给你讨公道，他怕真打起来自己心软，死在羽前辈剑下；又怕心硬伤了羽前辈，自己过不去。”

“贼心不死是什么意思？”羽凝又泛起了八卦，“他这是想引我反水？他做梦吧，我这顿打也要记在他头上。再说了，我自是向着师尊的，再好的法器也不可能收买我的。”

听着这话，风砚之笑意渐消，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羽凝疼的倒吸凉气，“姐姐轻点儿。”

风砚之本以为羽凝对她有些好感，方才的鸳鸯荷包更是令人狐疑了好久，结果这人好似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只得直言问道：“你不想两家师尊关系缓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