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治二十年,刚入立夏,天气便异常炎热,烈日灼烧着龟裂的大地,带走最后一丝水汽。
青云山,两道身影隐藏在树丛中。
少年伸长脖子,盯着山下的官道,心急如焚:“阿姐,咱们等了这么久,除了偶尔经过的三两樵夫,再也没见到其他人影了,更别说什么马车了。”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猛地挨了一巴掌:“急什么!”
少年回头望去,少女叼着狗尾巴草,靠在大树上,两手撑在脑后,懒洋洋道:“狩猎要有耐心,时间越久,猎物越大。”
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洒在少女的脸上,她闭上眼,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光斑落在掌心,宛若枚枚铜钱,明明浅浅,大小不一。
“可是这么热的天,哪个富人家会在这时赶路啊?”王将石有点丧气,他向前凑了凑,小心翼翼道:“姐,要不咱们回去吧,娘不是说,最近外面有些乱,让咱们安分点,若是让娘知道咱俩偷偷下山,就——”
话还没说完,肩膀又挨了一巴掌。
“瞧你那点出息!”王将匪坐起身,恨铁不成钢:“阿弟,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呐,若不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我何至于如此?再说,就算被发现了,那又怎样?大不了就是一顿揍,我又不怕!咱们寨子许久没下山了,光靠种的那点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若此次咱们能有所收获,也算是为寨子立了大功啊!”
王将石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娘咋想的,咱们可是土匪,不是什么种地的!再不下山干几票,怕是弟兄们都快忘了自己是土匪吧?”
王将匪正低声抱怨,突然瞧见王将石耳朵一动,她“噌”地站起来,身影隐在树后,朝下望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悠悠而来。一辆马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王将匪眸光一亮:来了!
最吸引她视线的是那两匹拉车的马,俊美健壮,通体黝黑,一看就是千里良驹。马车由金丝楠木制成,雕梁画栋,巧夺天工,金铃玉饰,尽显奢华。
微风轻轻拂起薄纱车帘,王将匪眯睛细瞧,车内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耳边响起王将石的声音:“姐,咱们直接上?”
“不,”王将匪定了定神,一个计划陡然而生:“车内有两人,加上马夫,一共三人,我们只有两人,虽然能制服,但若是闹出些动静,惊动寨里,就不好了。”
她看向王将石,眨了眨眼:“所以,与其强攻,不如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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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两人对立而坐,一人一身白衣,如仙人下凡,另一人衣着华贵,手持折扇。
孟惊鸿瞧着对面谪仙般的男子,一边猛摇扇子,一边问道:“我说陆清安,你不热吗?”
陆清安阖眼假寐,音色沉沉:“心静自然凉。”
孟惊鸿:“……”。
他正要说什么,车外车夫一拉缰绳,有些为难道:“公子,您看外面……”
孟惊鸿掀开车帘,伸头一瞧,发现前面不远处,一女子正坐在路边,身着粉衣,一手扶着脚踝,一手握着帕子,低头掩面而泣,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尽显柔弱。
“哎呀!”瞧见这幅场景,孟惊鸿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这姑娘瞧着这般柔弱,想必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让她上来,咱们载她一程?”
陆清安睁眼,顺着孟惊鸿的视线,瞥了一眼那边,旋即又阖上眼,淡淡道:“直接过去,不要停。”
“什么?”孟惊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也太狠心了吧?她独身一人,这大热天的,万一中了暑气可不好!”
“荒郊野岭,官道无人,她独身一人,柔弱无依,又正好被你遇见,还真是巧。”
孟惊鸿顿了顿,惊觉陆清安说的有几分道理。是了,细细一想,是有些怪异。
他对马夫一颔首,马夫得令,一扬鞭子,良驹嘶鸣前奔,毫不犹豫地呼啸而过,带起滚滚尘土。
“咳咳咳……”,王将匪看着马车的背影,站起身,正欲大骂,一张嘴,又吃了一肚子土。
“阿姐,”王将石从一旁的树丛中窜出来,挠挠头:“他们没上当,现在怎么办?”
王将匪带着怒气脱下身上那件粉衣,从王将石手里取过发带,三两下将黑发高高束起,挑眉冷笑道:“既然智取不行,那便只能强攻了。”
两人抄近道,行至马车必经的弯道前,藏身于一旁,王将石举起机弩,准备等马车经过时,射向黑马,王将匪抬手按下。
“不可。”
“为何?”王将石不解。
王将匪对上他疑惑的视线,轻声解释:“这两匹是好驹,射死可惜了。不如用绊马索拦截。”
两人刚拉好绊马索,就听见哒哒声。他们迅速藏于树丛后,马车刚一过弯道,车夫眼尖,瞧见那绊马索,赶紧扯起缰绳,马车猛地一颠簸,孟惊鸿揉着磕红的脑袋,怒道:怎么了?为何停下?”
“公子,”还未等车夫解释,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道身影,王将石举着刀,喊道:“此、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买路钱!”
第一次打劫,他有点紧张,这准备了许久的词,也说得磕磕巴巴的。
车夫尽责禀报:“公子,是个打劫的。”
“我听到了,”孟惊鸿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瞧见外面只有王将石一人,登时放下了心。
孟惊鸿下了马车,打量着王将石,少年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一双大大的眸子黑的发亮。
他看出少年的紧张,嘲笑道:“还是个磕巴。”
“笑、笑什么?”见他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王将石非常不高兴:“严肃点,打、打劫呢!”
“就凭你一人,还想打劫我们?”孟惊鸿嗤道:“你莫不是这儿有问题吧?”
他鄙夷地点点脑袋,从钱袋里抛出两枚铜板:“看在你逗爷笑的份上,这点钱赏你了,滚吧!好狗不挡路!”
“你!”王将石看着滚到他脚边的铜板,那铜板转了两圈后,静静地躺在地上,这一刻,他觉得他的自尊,和这两枚铜板融为了一体,落入尘埃中,卑贱至极。
他气急,抬头怒视着孟惊鸿,却因为嘴笨,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说他是一个人?”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孟惊鸿一惊,正要转头看去,突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还未等孟惊鸿反应过来,那少女便挥舞着一把大刀朝他劈来,孟惊鸿来不及躲避,吓得紧闭双眼,脑海中已浮现出自己血溅当场的惨样。
马车里,陆清安手中的暗器正欲甩出,察觉到刀风的力度,他顿了顿,悄然收回了手,闭目养神。
耳边一阵劲风掠过,孟惊鸿缩了缩脖子,四周寂静无声,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是已入地府?还是仍在人间?
“哈哈哈,阿姐,你瞧他那怂样!”
王将石的笑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孟惊鸿睁开眼,摸了摸脖颈,入目没有想象中的红色,又扭扭头,还好还好,脑袋还在。
孟惊鸿正欲松口气,却突然瞧见地上的几缕黑丝,他大惊失色,一摸耳后,这才恍然发现,那一把头发,竟刷刷地齐根掉了!
“下次再敢如此无礼,掉得可就不是你这几根杂毛,而是你的项上人头了。”那懒洋洋的声音又传来,清脆悦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他气愤地看向罪魁祸首,只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个扛着大刀的少女,乌发雪肤,樱唇粉腮,俏鼻小巧,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狡黠,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马尾被一根赤红色的丝带绑着,那微垂的丝带正在风中轻轻飘荡。同小磕巴一样,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不过少女在腰间系着跟发带同色的赤红色腰带,看起来更加利落飒爽。
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孟惊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土匪,同马车里的那位一样,也是位人间绝色。
许是他愣了太久,王将匪见他没了言语,不满道:“喂!你想什么呢?”
她上前两步,用刀背拍拍孟惊鸿的脸:“打劫呢!能不能拜托你尊重一下我们的活计!”
她气不打一处来,见孟惊鸿站在马车前,挡了她的去路,抬脚便将孟惊鸿踹倒。一旁的车夫见这架势,麻溜从车上下来,躲在一旁蹲好。
作为下人,看眼力见儿这点功底,他还是有的。
王将匪对王将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地上这两人。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车,朗声道:“下来吧!”
她说着,抬手掀开车帘,与马车内的男子一对视,呼吸竟滞了一瞬。
那人一身白衣,俊美绝伦,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日光倾泻而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如春光潋滟,眼波流转,见到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眸中涌上几分吃惊的神情,薄唇轻抿,光彩夺目。
王将匪见此绝色,忍不住感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温其如玉,乱我心曲。”
陆清安心弦一动——
竟还是个有文化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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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劫,请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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