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们终于恢复了正常作息,早上七点左右两人就都醒了。
阴雨之后的晴天日光舒朗明亮,言谨拉开窗帘看见绿色的树、黄色的光和地面上飘动的影子。她闭上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爬上飘窗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感受清晨的风吹在脸上。
“我们去跑步吧!”言谨转过头语气轻快地对陈平说道。
“好。”陈平躺在床上侧身看着言谨答应。
两人一起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言谨先后给自己和陈平的牙刷上挤上牙膏,漱口的杯子只有一个,他们凑在一起轮换着用。
洗漱收拾完时间还没到八点,言谨领着陈平走路去小区附近的公园。
一路上遇到的行人不多。言谨想到:“好像每个假期都是这样,原本喧闹的居民区会变得安静,平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会消失掉大半。在同一个日历的安排下,所有人都按照同样的节奏生活。匆忙的工作日、休闲的周末和远游的假期。”
步行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公园门口,这里去年年底刚翻新过,一些器材和设备都是崭新的,连橡胶跑道都被重新刷了颜色。
两人并排开始慢跑,其间并不说话。
在虫鸣和鸟叫声中,言谨视线向下看自己的脚。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在恒定的节奏中不停的交错运动。陈平也是,两人的步伐交替的频率完全相同,还有两人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慢慢也慢慢变成了一个。
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再次停在入口,原地站定喘息了一会儿就往回走了。
“我们就在外面吃早点吧?”言谨
“行。”陈平停顿片刻后又说,“不过早餐我也能做。”
言谨失笑,伸出两只手牵住他。“嗯,那你明天给我做。”
“没问题。”陈平认真答应。
至于今天两人还是去了小区门口的一家早餐店。芝麻烧饼、鲜肉包子和虾皮小馄饨。
两人坐在店门的位置,一边让外面的凉风吹散身上的热气一边看着店老板在后厨忙活。
“我们今天做什么?”陈平问
“工作,今天开始要工作了,我还有很多资料要在假期结束前写完。”言谨脑子里出现一页又一页的白纸和密密麻麻的黑字,情绪有些低落。
“你呢?你有工作是可以在家里做的吗?”言谨
“嗯,我和你一起在家里加班。”陈平听出言谨声音中渴望,干脆肯定的回答道。
“好。”听见陈平这么说言谨低落的情绪瞬间就消散了。
回家之后陈平先把从车里拿出来的电脑放在玄关,然后就去了卫生间。
言谨走到厨房,从冰箱的冷冻层拿出些冰块冲了两杯简易的蜂蜜柠檬水。尝了下觉得有点酸就又拿出蜂蜜罐加了两勺,挖的时候因为勺子手柄太短,她的手上不小心也沾了一点。
言谨一边低着头搓手上黏腻的蜂蜜一边往卫生间走。
打开门看见,陈平站在浴室的玻璃门前,上半身光着,手正在解裤子上的腰带……
虽然两人已经赤身**的交缠过不止一次,但是这样在日光下,思绪清明的正面观察却是第一回。言谨的眼睛从陈平的肩膀滑到胸口,再是腰腹。
他没有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夸张肌肉,让言谨视线凝固的是男性身体原始的宽广和粗粝。像她最初注意到陈平就是因为他背影的身形,而现在她又看到了正面,没有穿衣服的正面。
言靖审视的目光久到让陈平都觉得有点不自在,脸上流露出罕见的难为情的神色。他颇有些腼腆的开口解释,“出过汗身上有些黏,我打算冲一下。”
“嗯。”言谨轻声答应,眼睛没挪动分毫。反而随着陈平的话更加仔细的盯着他褐色肌肤上的汗渍。然后一点一点的红晕慢慢爬上了她的脸。
看见言谨的变化陈平反倒放松了下来。他往前一步迈到言谨面前,不知道是谁先伸出的手转眼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等他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料理台上冷饮里面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杯子外壁凝成的水珠沿着杯底流了一圈。
冰凉的液体正是他们此时最需要的。
一口气喝完,言谨从陈平手里拿过杯子,两人的视线不小心又撞在一起,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很快错开。然后一个去阳台的书桌一个去沙发开始各自的工作。
此时时间已近中午。
房间里变得安静,不是那种沉默的死寂。纸张翻动和鼠标点击的声音混合着时不时响起的热水器的嗡鸣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言谨偶尔跑神还能听见窗外传来的车笛和远处吵架的声音。她抬头看见陈平的背影在阳光下依旧平直宽阔。
“咕咕咕~咕~咕咕~”一连串儿的肠鸣音打断了言谨的思绪。她感到手指尖传出微热的痛感和脖颈的僵硬,偏头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言谨从地毯上起来,发麻的双腿刚开始差点没站住,静静的待了一会儿麻劲儿过去才重新站稳。
她走到陈平背后,戳了他一下。
“怎么了?”陈平回头。
“你饿不饿,都下午了。”言谨
陈平停顿了两秒,像是大脑在和自己的肚子重新建立联系。然后点头说:“嗯,饿了。”
“我们吃外卖吧,我那边的事还没有弄完。”就算没事言谨也不觉得这会儿他俩谁有兴趣做饭。
“行。”陈平回答的很干脆。
“你想吃什么?”言谨
“我都可以。”陈平
言谨在心里白了他一眼,鄙视他语言的匮乏,什么都是“好、行、可以。”
花了两分钟言谨在常光顾的店铺里选了几个菜和米饭下好订单,然后去厨房到了两杯水,自己喝完后另一杯端给了陈平。
等待外卖上门的时间言谨站在窗户前活动自己僵硬的身体。一套二十分钟的站立瑜伽做完,她发现陈平还是对着电脑快速在的滑动鼠标,好像就一直没动过。
她走到旁边,把桌子上装着水的杯子拿起重新放到桌面,轻微的声响引起了陈平的注意。
“喝水。”言谨说道。
陈平侧头看着言谨,顺着她的视线明白过来,于是立马端起水杯,喝完后对言谨道谢。
“嗯。”言谨没说其他,在陈平回头继续工作的时候,自己躺在沙发上休息。
四十分钟左右外卖送到了,两人花了十几分钟迅速吃完,就又重新埋头在各自的工作里。
从窗户溜进来的太阳在房间的地板上形成光影,形状、大小和位置变换了好几次。
陈平扣上电脑,侧头看向窗外。树上的叶子已经不是早晨那种青翠的颜色,在经受了一整天的日晒和灰尘之后有些发黑,变成了深沉的墨绿色。
他走到沙发旁边和言谨一样坐在地毯上,然后伸出胳膊环抱住她,问:“累不累,都快六点了。”
“五分钟,今天的任务就搞定了。”言谨侧头蹭了下陈平的脸,手和眼都没有离开键盘。
陈平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抱了五分钟。
“砰。”电脑合上,两人同时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在以此庆祝一天工作的结束。
言谨觉得好笑,说:“你这延时也太久了吧?”陈平没答话也笑了。
“起来,我要去去洗把脸。”言谨感受到脸上的油腻在陈平怀里挣动。
“我也去。”陈平没松手,揽着言谨站起来并排往卫生间走。
等在镜子里看到两人的脸色,言谨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皮肤变得暗沉,眼睛在过度使用后显得黯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实在不怎么美观。包括她旁边的陈平,也没好到哪里去。
“怎么了?”陈平没反应过来,还在好声的问言谨。
“洗脸,快洗脸,我们需要休息下。”
言谨率先完成后打开柜子翻找东西,同时还对着陈平叮嘱道:“用旁边的洗面奶哈~”
片刻后,陈平按照言谨的指令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黑色发箍上面还有红色的鹿角。然后看见她抱着个加湿器一样的东西和一堆瓶瓶罐罐走了过来。
言谨把东西放到沙发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拿手里干嘛?带上呀~”言谨
陈平眼神疑惑。
“不会带吗?呐,像我这样。”言谨一边说一边用自己手里的发箍给陈平演示。
就这样,两人带着圣诞风的可爱发箍并排坐在沙发上。言谨按下蒸脸器的开关,不一会儿水蒸气就冒了出来。
脸上的毛孔被热气冲开,陈平感到类似泡局部温泉的舒适,便也放松局促的身体学着言谨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仪器自动停了,言谨打开旁边的罐子,用绿色的泥膜涂满了自己和陈平的脸。看着彼此新奇的模样两人都觉得有些滑稽。
又是几分钟过去,面膜在脸上凝结成块,洗掉之后再贴上补水的面膜,两人相对躺在沙发上休息。
言谨拿起手机定了个闹钟,说:“半个小时,起来之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
“好。”陈平
言谨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这次干脆都没用询问的语调了。
他们没有开车去远一点的大超市,而是散着步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水果、蔬菜、各种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共装满了三个购物袋。
平时言谨自己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一是没必要,她一直把逛超市当成一种散步,二是她实在没什么吃苦耐劳的精神,对于需要花费力气的事情总是能避则避。
付完钱的陈平把一个装着日用品的袋子递给她,自己拎着剩下的两个。出超市的时候还腾出了一只手和言谨牵着。
回家之后两人把东西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在陈平整理的时候言谨去客厅打开电视当做背景音。
去年热播的电视剧现在还在轮播,“漂亮的年轻女孩一边沉迷于年长情人权势加成下的魅力,一边又放不下痴情单纯的初恋男友…”
“这个八角是一会要用嘛?”言谨回到厨房和陈平一起收拾东西,把一会要用的放在旁边,其他的整理好放进冰箱或者橱柜。
“嗯,炖肉的时候要放,啤酒也留一罐,烧鸭子用。”陈平
言谨其实也会做饭,而且自认厨艺不错,但是她的菜单仅限于植物这一块,对于那些那些血红的肉和会动的海鲜她就无力应对了。
她曾经尝试过做一盘清炒基围虾,开火之后花了五分钟,可在这之前去虾线的任务她用了近两个小……
所以这会儿看着陈平利落的砍断骨头、切开肉块。觉得现在的他魅力和那天在咖啡厅里不相上下。
两人默契的进行了分工,陈平负责厨房里的动物,言谨负责蔬菜。
在把要清炒的茼蒿和凉拌的藕节准备好后,言谨拿出了一些玻璃杯和器具打算做些甜点和饮品。
在水中放一节桂皮两片柠檬皮,加入白砂糖烧开到糖完全融化,再拿另一个锅放入面粉、淀粉和牛奶加热到糊状,把煮好的糖浆分次倒入,最后加入蛋黄整体搅拌均匀就是蛋挞液了。倒入解冻好的蛋挞皮里,烤十五分钟就完成了。
最后他们端上桌的晚餐既丰盛又好看。出自陈平的啤酒烧麻鸭、番茄土豆炖牛腩和蒜香排骨,言谨虽然还没吃就被独特的肉香征服了。而她做的清炒茼蒿和凉拌藕节在一片浓香中起了很好的点缀,还有香甜的蛋挞和自制的桂花冻奶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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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十分满足,在简单的收拾后一起摸着肚子在沙发上挺尸。
对于眼前的场景言谨感觉好像记忆中某个片段的重现。时间回溯到过往的某一时刻短暂的定格,当她仔细思索企图真的在记忆找到眼下场景的踪迹时,那种熟悉感却又像潮水般退却了。
但对言谨来说这不重要,过往模糊不清,现在却是触手可及的。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当下的静谧。
言谨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然后沙发上坐了起来。
“喂,妈。”
听见言谨的话,陈平也立马坐直了身体。
“嗯,吃过了,你呢?”
“最近挺好的,你怎么样?”
“维修单?”
“你在阳台左边柜子的最下层抽屉里看下,应该…”
言谨的话还没说完,陈平就听见电话那边传过来一个很大的声音说:“找到了,我就说能找到了,你非要打什么电话。”
言谨笑了笑,默默的关掉手机。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是母亲走远的温婉声音,她埋怨的说:“我问下言言怎么了,你看你到处翻的…”
言谨重新躺倒在沙发上,转身看见陈平朝着她肃穆端坐,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担忧怜惜。
她知道陈平可能是误会了,但是被一个人如此的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不欢喜。
言谨靠过去抱住陈平,说:“跟你讲讲我家里的事?”
“嗯。”陈平回答的同时伸手搂紧了她。
“没有的,我没有什么家庭苦难。”
“我妈妈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年轻的时候在本地一家医院当护士。后来碰到跑长途撞车的我爸,中间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接触的,反正我爸出院的时候我妈也辞了职,跟着他回了北方老家。”
“他们在一起老是吵架,小时候我也以为是两人感情不合,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两人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就是我爸拿着笤帚和沙发上枕头往自己的身后扔,我妈趁机捡起过时的杯碗盘碟丢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最后她摔门回卧室,我爸就捡笤帚收拾地上的碎片。”
现在再想起那时候的画面,言谨只觉得有趣好笑。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因为吵的太专注都忘了去接我,还好邻居家的大伯路过才把我带了回去。”
看着说得满脸轻松的言谨,陈平的眉头越皱越深。
言谨认真的想过自己对父母是否有埋怨?怨他们不够爱自己,怨他们不够负责任。
“是有的。”
她从初中就开始住校,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才会回家,回去之后大多时间也是待在楼下邻居婶婶那儿。
她腿脚不方便所以也就很少出门,平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窗户旁边安静的绣花。
言谨就在旁边写作业或者静静的看着,在那悠长的一针一线里言谨的怨气在不知不觉中全都消散了。
她明白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是那种眼里只有彼此的人,即使是血脉相连的孩子也无法夺取他们的注意力。
所有的忽视和忘记都不是故意而为。人的爱意有限,给谁不给谁,又时候是连人自己都没办法左右的。
言谨在陈平怀里蹭了蹭继续说道:“他们结婚之后我爸就不跑长途了,在家附近开了个修车行,每天中午出门晚上回家。过了两年我妈觉得一个人在家待着没意思。我爸就在修车行后面两条街的地方帮她开了家面包店。”
“你知道嘛,那几年我们哪儿压根就不流行吃面包。最开始店里的东西每天都卖不出去只能拿回家。我整个小学的早餐顿顿都有面包。”
然而神奇的是言谨竟然没吃腻,到现在反倒吃成了习惯。
“我爸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送我妈去店里,然后自己再回家补觉。我妈下午送饭给他,两人一直待到车行关门才会一起回家。”
“他们在一起总是会吵。饭里面的辣椒、门口的垃圾、客厅开败了的花什么都是话题。我妈热爱一切华而不实的东西,我爸心里嘴里全是嫌弃却总来没阻止过。现在想想,像他们俩那样也挺好的…”
随着言谨的讲述,陈平皱起的眉头慢慢又舒展了开来。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总是待在一起,只是他们是安静地做各自的事情。
他低头吻了吻言谨的头顶,柔声问:“你会怪他们吗?”
“有过,但现在不会了,只是…”言谨停顿片刻,然后说:“只是会有点儿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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