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工,周弘博一大早就到了律所,透过玻璃墙看见言谨进了办公室,他便也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新年好啊,言律。”周弘博倚靠在门框上,满脸的晴朗。
言谨闻声抬头,看见来人笑着回了声“新年好”,然后便低头整理起了办公桌。一个长假过去,棕木色的桌面上落了层薄薄的浮灰。
周弘博信步走上前,自顾自的坐到言谨对面,眼神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言谨掏出湿纸巾对折,从桌面的左上角开始,一下一下,竖着擦到底部,再对折,再擦。
如果是以前,周弘博会觉得这些琐碎瞬间既烦人又无聊,但此刻他的心脏却轻盈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先和她说家里要给自己安排相亲,等她露出伤心的神色后自己再把礼物拿出来,祝她生日快乐。最后顺便表明自己的心意。”周弘博无声地在心里做着盘算。
言谨收拾完,在椅子上坐定。看周弘博还赖在这里,便用眼神询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弘博悠然开口,“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过年回家的时候父母没有催婚吗?”
言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做了简短的回答。“我的事,父母不干涉。”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弘博轻声咳了咳,装作无意般的说起自己。
“唉,我就没有你这么潇洒,过年的时候我爸都说要给我安排相亲了~”说完之后周弘博就紧盯着言谨,等着她的反应。
只见言谨猛地抬起头,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的问道:“真的吗?那我们以后就不约了,你好好相亲。”言谨简直不要太开心,自己年前还在想要怎么和周弘博提这件事,现在好了,刚好,完美!
言谨那刺眼的笑容让周弘博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她不伤心!她高兴,高兴我去相亲。她要和我结束关系,她不喜欢我~”周弘博僵住的大脑费力的处理完这些信息,一瞬间,他愤怒的想要大叫。
“叮~叮~叮~”电话铃声响起,言谨连忙拿起手机,没有注意到周弘博异常的神色。
“赵总?过年好,过年好~”
“什么,您想过来一趟啊?”
“没问题,没问题的,看您时间安排。”
言谨就这样和客户攀谈了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周弘博,情绪从愤怒转变成了屈辱,连带着怨愤、委屈、不甘,一起涌上了心头。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夺过她的手机砸碎的冲动,一言不发,起身走了出去。
门被用力的摔上,巨大的撞击声传到了电话的另一端,言谨来不及思考原因,和客户道歉后就又聊起了业务。
周弘博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用力的把手里的东西砸向了墙壁。一只女士腕表,镜面撞在墙角裂成了蜘蛛网。
“她不喜欢我!她竟然不喜欢我!老子有那点配不上她?”周弘博焦躁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板、墙壁、在这四四方方的空间里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炸了。
看见桌上的车钥匙,他一把拿起,甩上门冲出了律所。
助理曾倩站在工位旁,看着他怒火冲天的模样手里拿着文件没敢上前。
而对这些言谨一无所知。她自以为已经和周弘博了断清楚,便再无后顾之忧地埋头进了工作。
直到周五例会,言谨、方诚和律师其他骨干一起坐在会议室,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周弘博的身影,消息不回,电话也是关机装填。
言谨有些不放心,等到会议结束后她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周弘博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她想了想,打算找方诚问问。
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在门口徘徊的曾倩。
“言律”曾倩点头问好道。她和言谨接触不多,说话有些拘谨。
“周弘博的助理,对呀,先问问她。”言谨心里想着便直接开了口:“嗯。你们周律呢,这两天有消息吗?”
曾倩摇头,“没有。”
言谨有些失望,迈步要走,曾倩又开口叫住了她。
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言谨转身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她靠坐在办公桌的边上示意曾倩落座。
曾倩坐在沙发的边缘,肩背挺的笔直。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秒,曾倩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说道:“刚开工那天,我一大早到律所看见周律的办公室关着门,没过多久就听见,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想起那天周弘博暴怒的神情,曾倩现在还心有余悸。她缓了缓心神继续说道,“然后不一会儿我就看见周律拿着车钥匙出了律所,这几天就再没有来过了。”
对于这事曾倩原本不想多嘴和谁说,可周弘博三四天不见踪影,接二连三的客户电话她快要应付不了了。
“还有什么情况吗?”言谨问。
“嗯…那天走的时候周律的脸色,不太好。”曾倩斟酌用词尽量说的委婉。
言谨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时没对曾倩的回答做出反应。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对曾倩交代道:“行,我知道了。这几天要是有客户问起来,你就说周律出远差了,信号不太好,等回来之后会第一时间和他们联系。”
周弘博的团队年纪普遍较轻,除了他自己外没有能独当一面做决定的人,言谨只能先这样安排,再尽快把人找回来。
曾倩离开后言谨去了周弘博的办公室,环顾四周,屋子没什么凌乱的痕迹,可能是保洁阿姨进来收拾过。突然,言谨看见一只手表放在空荡荡的茶几上,旁边还有个破了角的盒子。
言谨走近,拿起手表看了看,CORUM的金桥女表系列,白金镶钻款。透明底盖、水晶玻璃表镜、没有表盘,一条数轴上嵌着大小不一的齿轮和镂空的指针。言谨戴过这个牌子的表,只是是素面的。
想起那天背着手靠在门框上,满脸愉悦和她说「新年好」的周弘博,言谨心下一惊。
但很快她就止住了思绪,把手表放回原位。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人。
她和方诚打了个招呼然后开车去了周弘博的公寓。
-
讨厌的门铃声响起,周弘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装作听不到。可门外的人不肯轻易罢休,门铃变成了剧烈的拍门声。
周弘博爆了句粗口,撞到几个空酒瓶,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开门。
一条缝隙中出现言谨的脸,周弘博下意识就要关门,言谨迅速把脚伸进门缝。
周弘博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言谨直视他的眼睛同样一言不发。最终,周弘博败下了阵,松开门把手,自己转身回了客厅。
言谨跟在后面,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周弘博的私人空间。
“言大律师大驾光临来我这儿,是有什么指教吗?”周弘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架着腿,语气嘲讽的说道。
“律所不要求合伙人打卡,但你电话关机、消息不回、几天不见人影,是想干嘛。”见他这个态度言谨就也没有客气。
见她开口闭口还是律所、工作,周弘博这几天压下去的怒火此刻又升腾了起来。“你他妈是个机器人吗,脑子除了工作能不能装点其他的!”
言谨有点生气,语气也变了。“其他?呵呵,我和你说得着其他嘛~”
这几年,言谨为了赚钱收敛了很多那些惹人厌的习性,但性子没变,只要需要,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她随时可以重新摆出来。
果然,周弘博被噎的直喘气,然后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言谨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他颓力地坐回到沙发。拎起地板上的半瓶酒喝完,然后小声开口,“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预料成真,言谨给出早已存在的回答,“我对你的喜欢只在办公室和床上,而且现在,前者更重要。”
周弘博心口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为什么,老子哪里配不上你。”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我们不合适。”言谨
“不合适你跟我上床?”言谨几句话又惹出了周弘博的怒意,只是泄过一次气后再发火难免显得有些势弱。
“难道你第一次跟我上床是因为喜欢我?”言谨反问。
“我,”周弘博再次被噎住,他不能自欺欺人的说自己对言谨是一见钟情。
“可我现在喜欢你啊~”周弘博望着言谨在心里说道。
然而他示弱的眼神没能让言谨心软半分。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种事太常见,言谨不觉得需要什么额外的关怀。同样,她对自己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也没有丁点的愧疚之情。他们都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在经历自己的感情,彼此之间没什么不相干。
于是言谨开口重新说起了正事。“电话开机,周一到律所上班。好些客户找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所里来了。”
眼见郎心似铁无可动摇,周弘博低下头,眼里涌出几缕恨意。
该说的都说完,言谨转身打算离开。
“言谨。要是我撤资,让律所散伙呢。”周弘博在言谨背后开口。
话落之后房间里再无其他声响,整个空间安静的像是空气都凝结了。
脚步停下,言谨缓缓转过头。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对周弘博的态度有些不满,那现在,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言谨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胸膛里涌动的怒火。
“你是在威胁我?”言谨的声音毫无起伏。
周弘博强撑着没有低头。
言谨冷笑一声,眼神里是毫无遮掩的鄙夷和嘲讽,“好呀,周一上午,带着你的律师和财务,我们所里见。”
不管周弘博是冲动的随口一说还是真有这个打算,言谨不在乎,她走到今天,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的。
周弘博被自己的骄傲拽着没能起身,就这样看着言谨身影消失在了门板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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