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穆青之前从来没和别人聊这些东西。

和山里的其他人聊这些不太现实,大家都或多或少被这个环境同化了一部分。就算会在某个瞬间因为别人的某句话而觉得不舒服,听到他说这种话估计也只会觉得奇怪,奇怪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和老妈聊这些话也同样不太现实,他怕老妈会担心,会想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些,是不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人聊起这些事儿,前提还是觉得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觉得不舒服了。

穆青一边这么想一边把刚舀好的饭递给肖邵:“这碗是给我妈的。”

“嗯。”肖邵点了点头,接过了碗,“我记住了。”

“这碗是你的。”穆青又递给他一个。

“行。”肖邵用另一只手接过了碗,然后转身走出了厨房。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跟肖邵说这些东西,大概就是因为对方不会说别的东西,也不会反问‘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给人一种跟小动物倒自己的心里话,知道它肯定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其他人类的安心感。

穆青把自己的那份舀好了,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有些想笑:肖邵要是知道自己把他当成什么‘小动物’,估计又得买一堆甜到发腻的巧克力回来,吃不完这事儿不算完。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走了出去。

穆青做菜的水平很到位,哪怕是苦瓜炒肉这种平时出现在饭桌上肖邵筷子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动一下的菜,也做得相当不错。

再加上已经成功解决了苗阿姨那边的问题,肖邵吃完后又添了一碗饭。

他吃完第二碗饭的时候看了一眼苗阿姨,对方很专心地吃着菠菜,对上视线的时候还冲他笑了笑。

肖邵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也冲她笑了笑,然后拿着空碗进了厨房。

他其实挺羡慕穆青的。

肖邵把碗跟筷子一块儿放进洗碗池里,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穆青的家里只有穆青跟苗阿姨的双人照,但是他还是很羡慕对方能拥有苗阿姨这样的母亲。

之前就挺羡慕的,这会儿只是变得更羡慕了而已。

跟这样的老妈聊天,估计也不会聊个三句就觉得自己压抑的想死吧?

肖邵这样想着,把水龙头关了。

……所以老爸老妈把他送上山到底是为什么?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直觉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老妈其实也只是在换种方式说服他,也不意味着肖邵真的乐意把他们俩往坏人那条路上想,之前会那么想完全是因为他听了于杰的那些话有些受不了而已。

是想让他经历那种被认识的人知道自己性取向的难堪吗?

还是单纯觉得换个环境真的能对他的性取向有改变?

不知道。

可能以后也没有知道真正答案的机会了,毕竟他现在跟老爸老妈聊不到几句就想挂电话,根本没机会跟老爸老妈说这些东西。

肖邵想到这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走了出去。

苗阿姨吃完饭,跟他们俩说了‘要记得早点儿睡’,就像往常一样推着轮椅回了房间。

肖邵就坐在沙发上跟煤团玩儿。

煤团长开后说说不定能去猫咖混个位置,看见人的手就自觉摊开肚皮任人狂搓,一点儿也不像穆青之前说的‘怕生’。

肖邵想着,再次在煤团身上胡乱揉了两把。

这次他揉到了好几个起,触感有点儿奇妙……像是什么痘痘。

穆青拿起桌上的空碗进了厨房。

“……什么玩意儿?”肖邵把煤团提了起来,然后单手弹了一下那个起。

是痘痘吗?

小猫也会长痘痘吗?

煤团‘喵’了一声,叫声还是跟之前一样嗲,看上去一点儿都没有自己长痘了的自觉。

但肖邵已经顾不上跟之前一样嗲的要死的猫叫了,他提起煤团,转头就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穆青!”

“干什么!”厨房里的穆青也很大声的回。

“煤团是不是生病了,”肖邵一边说一边提着猫走到了后门,看见了洗碗的穆青,“你来看看。”

“——怎么了?”穆青转过头来,下一秒就直接被煤团的肚皮怼脸了。

很柔软,但是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沾上的泥巴。

他不得不先关了水龙头,然后拿水抹了把自己的脸:“怎么了?”

“我刚刚摸猫的时候忽然发现它身上长了好几个小点。”肖邵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煤团,“你说它是不是生病了?猫也会像人一样长痘吗?”

——不,那玩意儿不是痘痘。

穆青看了肖邵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被他提在手里的煤团。

“这是……”穆青欲言又止,忽然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跟肖邵解释,“有这玩意儿是正常的。”

总不能让他直接跟肖邵说这是煤团的 头吧?

“真的吗?”肖邵看样子还有点儿怀疑,“可是我刚才摸到了好几个,这东西真不是什么痘痘吗?正常的是这样?”

“对,”穆青被这几个连问逼得直接转过了头,“你往旁边挪挪,我还没洗完碗。”

快别他妈问下去了祖宗!

肖邵立刻抱着煤团往旁边挪了挪,看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知道你挺爱学习的,但人在某些时候其实也不需要有这么强烈的求知**。

穆青一边想一边再次打开了水龙头,回答的声音小得就跟蚊子哼哼似的:“……那玩意儿是它的 头。”

“什么?”肖邵没听清。

“我说这东西是它的 头,”穆青破罐子破摔,直接大喊出声,“它没有长痘!”

肖邵这次没说话了。

穆青一边洗碗一边瞟了肖邵一眼,然后发现肖邵脸都红透了,少爷本来皮肤就白,脸红都比别人明显的多。

穆青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发现有人比自己还尴尬就会不那么尴尬,果然是真理。

“你大爷的,”肖邵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才回答的时候就不能小点儿声吗?”

感觉山上住着的人都听见穆青这一句话了。

“我刚才也小声回答了啊,你那不是没听见吗?”穆青一边回答一边把碗叠好,然后把碗都端了起来。

肖邵这次抱着猫先进了厨房:“煤团是母猫?”

“是公的。”穆青跟着走进厨房,然后把碗放在柜子上,“公的也有那个部位啊。”

肖邵伸出手,单手把门给关了:“那它这部位是不是长得有点儿多了,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天赋异禀了?”

说完这句话肖邵才感觉这话说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他抹了把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现在也是真放松下来了,说话都不记得先经过大脑了。

穆青转头看了肖邵一眼,表情倒是很平静:“是啊,而且它不止有两个,它有四个呢。”

“什么四……”肖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了头,对着旁边灰扑的墙笑个没完,“我操,你之前……你之前不会还特地数过吧?”

“……我还揪过呢,然后发现怎么都揪不掉。”

穆青把碗柜打开,说着说着也开始有点儿想笑:“我当时……我当时跟你一样,也以为它是生病了。”

结果他急急忙忙的带着猫下山去找兽医,头盔都顾不上戴,到了后就跟兽医表示自己怎么都揪不掉这玩意儿,兽医当时用相当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当然揪不掉了。’

‘这是它的 头。’

兽医当时的表情和语气,穆青简直不想再去回想。

感觉能位列他人生最尴尬的事儿榜首。

听完穆青这一段尴尬的经历,肖邵又转头冲着墙笑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才总算是停下来了。

“谢谢啊。”他对着穆青的背影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穆青把碗放进碗柜,站起来对着洗碗池甩了甩自己手上那些水,“谢谢因为有我这件事儿垫底,所以你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吗?”

“不止。”肖邵回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公猫也有这玩意儿,还能有这么……多。”

“谢谢你让我学到了新知识。”他说。

穆青转过身,神情莫名地看了肖邵一眼:“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正式,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也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点儿太正式了。”肖邵把煤团放在地上,“但是不这么说的话,我就容易继续想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儿。”

“那你还是继续这么正式吧。”穆青果断说。

肖邵又笑了半天才算完。

他俩就那么站着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穆青忽然用手指了指煤团:“我烧个水。”

“嗯?”肖邵看了被自己放下来后就开始绕着他腿转个没完的煤团,“你是要煮了它吗?”

“对,我给它洗白了就把它扔进锅里。”穆青绕过肖邵,然后去旁边拿了个黑色的铝壶过来。

穆青接水的时候,肖邵忽然就不知道干点儿什么好了。

就这么干看着似乎有点儿冷场,说点儿什么他又觉得有点儿没话找话的嫌疑。但是转身就走的话……在刚才还那么笑过后转身就走,会给他一种自己特别冷酷无情的感觉。

“于杰那个事儿,”接着水的穆青忽然说了一句,“我会在私下再跟他聊聊的。”

肖邵下意识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知道到穆青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眼还在自己旁边绕来绕去的煤团,又看向了穆青:“不用,今天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而且他也跟我道歉了。”虽然我也没因为这个就打算原谅他。

如果是前一天的自己,肖邵估计会控制不住地想穆青忽然提这个是不是想自己原谅于杰,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往这些方向想了。

他现在会选择直接问:“你是希望我原谅他吗?”

“嗯?”穆青把水关了,接着拎起了铝壶的把手,“没,我没那么想。”

“我就是觉得,他道歉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不是真心的。”穆青回答,“我打算到时候再找他聊聊,让他正式给你道个歉。”

“到时候你是想原谅还是不原谅都行。”穆青说。

“哦。”虽然肖邵已经能猜到穆青会这么回答自己,但听见对方说出这么一句,他还是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穆青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拎着铝壶去了另一边:“你之前烧过火吗?”

“没。”肖邵跟着走过去,跟穆青在一个正正方方用砖头垒出来的坑面前坐下了。

穆青从旁边拿了根很长的树枝,掰断后架在了坑上:“我喜欢烧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会让我觉得很爽。”

“不是因为烧到那种沾着水的叶子了吗?”肖邵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就看着火苗升起来的时候我会觉得很爽。”穆青改口改的很迅速。

“行。”肖邵点了点头。

“你如果是冬天来这儿的话,就可以吃到烤土豆了。”穆青一边说一边又掰断了几根树枝,像之前那样架在上面,“把土豆埋在草木灰下面,一会儿就能吃了,我们这儿的人就爱这么吃。”

“这样。”肖邵转过头在那个小方坑旁边看了看,看见了几个挺大的木桩,和一堆像是玉米棒的东西。

他伸出手拿了一个玉米棒:“这是啃过的吗?”

这玩意儿居然也可以拿来生火?真是长见识了。

“是把玉米粒掰下来后扔到这儿的,”穆青拿了好几个玉米棒放到里面,“一般我也不会拿啃过的来烧,因为有口水。”

“喔——”肖邵点点头,忽然感觉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不是因为烧到那种沾着水的叶子了吗’很蠢,但他没有说。

穆青从旁边带着灰的木凳上拿起了一个打火机,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了一张纸。

“所以你想吃吗?”穆青忽然说,“烤土豆。”

“不是说冬天来这儿才可以吃到吗?”肖邵看着火焰一下从卫生纸的底部窜了起来,感觉自己光是看着就有点儿怕会烧到手了,“现在是夏天。”

但穆青就跟没看见似的把纸拿到了玉米棒上,然后才松开了手。

“我那么说是因为冬天的时候我们喜欢裹着羽绒服坐在这儿等土豆好,”穆青说,“不是说只有冬天才能吃。”

肖邵想了想:“那我要吃。”

“行,”穆青边说边站了起来,“你坐好了。”

……坐好了?

这有什么好特别提醒的?

他是那种会蠢到忽然从椅子上摔下去的傻逼吗?

肖邵还没来得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坐着的长板凳因为穆青的动作往上抬了一下,他立马往里坐了坐:“行,知道了。”

——操,差点就变成真傻逼了。

今天忽然发现之前给猫崽子的名字明明是煤团,但写着写着就变成了煤球,对不起煤团,都怪我家的猫叫煤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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