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倩到所里报警,由于黄志君身份特殊,案子立马移交给了刑侦队。”杨鸣山调出当年的报案记录,上面写着报案时间:2017年3月18日。
“后来呢?”陆瑶问。
“后来……你知道方队吧?”杨鸣山突然问。
陆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报案详情:“知道,现在高升到我们那儿的副局了。”
“方队接了案子,没几天,撤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撤了?”陆瑶没明白。
“就是……”杨鸣山打了个手势,陆瑶随即明白,不予立案。
“他直接去跟黄志君核实了,后来虽然没明说,但里外态度都表明了这女孩是仙人跳。”杨鸣山继续道。
“仙人跳?”陆瑶皱眉,“有证据吗?”
“就是因为什么证据都没有,口说无凭啊!”
陆瑶沉默不语,许久问他:“那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相信这个说辞吗?”
杨鸣山叹口气,“我不知道。”
陆瑶冷笑一声,“如果是□□,黄志君怎么会承认?他就是拿准了李慧倩没有证据,自己又有权有势,所以这么多年才能假装问心无愧地逍遥。说实在的,他就算不是霸王硬上弓,用强权去压榨逼诱时年21岁的李慧倩就范,也毫不意外。”
杨鸣山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那么确定?”
陆瑶抬眼看向远方,她似乎看见一抹抽象的影子正逐渐汇集整合。
“李慧倩已经死了,是自杀。”
这句结论就像一根细小的针,从口中发射,然后牢牢插入虚无的空气中。
“这件事当年被压下去很快,是私下解决的,所以并没有引起注意。”杨鸣山说,所以陆瑶她们当时去学校和其她人打听情况时,没什么人说过这件事。
“怎么可能没引起注意。”陆瑶内心清楚,“只是这注意,变成了风言风语,成了针对李慧倩的造谣。”
直到现在,仍有很多同学,类似张梦这样的人,当谈论起李慧倩时,开口闭口都在说她跟有钱人睡觉谋取利益。想必这些谣言的发酵,就应当是从那时开始盛行的吧。
每人一句微小的造谣,最终都会形成巨大的风暴,笼罩在被害人身上,使之成为被众人接受的“真相”。大家还自以为清醒。
“我走啦,今天谢谢你!”陆瑶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黑。
杨鸣山也望向窗外:“天黑挺快。”
他送她到警局门口,路上不无感慨道:“这好像是咱们单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陆瑶不可置信:“是吗?不是吧。”
“你就像道风,闲不住那种,一晃神就不见了。”杨鸣山乐呵呵地说,玩笑的语气,却说着认真的话。
陆瑶听了此评价,低头琢磨了一下,还挺对。
回家的路上,陆瑶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是林岚发来的,大意是向她道歉自己之前隐瞒肖芸的事。
陆瑶的嘴角微微翘起,可能是今天收获颇丰,也可能是这件事太过微不足道,总之,她早就忘了这一茬,且没有丝毫心情不快。
林岚接到陆瑶回复的信息,读完松了口气,送她回家的姜烨刚好把车停在她家小区门口。
“心情好点了?”姜烨打量着林岚的脸色。
林岚说:“是我小心眼了。”她解了安全带,但未下车,在车内低头思考了一阵儿。
“如果张梦提到的人属实,那博升集团这几个人,确实关联性更大了,一切都不是巧合。”林岚从包里掏出今天拿到的李胜简历,仔细查阅。
“入职时间是2017年1月6日,在李慧倩自杀半年前。按照他的条件,还有前科,想进博升集团的物业公司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林岚翻看着说。
姜烨补充了一句,“据物业公司主任说,当时李胜并不是走正规招聘进来,而是经人内推,但内推人很早就离职了,现在也联系不上,据说是总部的人。”
林岚点点头,“那就能连上了。可能是在什么情况下,黄志君同李慧倩结识,并对其求爱,此事被李胜知晓,我猜测,李胜和黄志君之间,可能存在某种针对于李慧倩的交易。”
姜烨同意林岚的判断,早年他挖桃色新闻时,跟过黄志君,这个男人有钱有势,钟爱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其中有为了利益主动蜂拥而上的女人,也有被迫臣服于权势下的受害者。但黄志君是个老狐狸,凡是有所牵扯的事都处理得滴水不漏。所有女人都可以被统一打成主动、利益所致的捞金女标签,人们唾弃她们,觉得她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却对黄志君表示宽容和认同。
姜烨曾根据传言,找过几位有对身边人表达受害倾向的女孩,她们无一例外最终屈服于强权之下,保持缄默,与其站在白日下面向世人倾诉自己的受害过程,不如蜷缩在安全的蚌壳之中。但珍珠不再发光,她们只为自保。
“就算我说了,人们也不会相信的。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捞金女,因为我平时看起来很虚荣,就像是会为了钱会跟男人睡觉的样子。”这是一名受害人曾跟姜烨说的。
李慧倩自杀究竟跟黄志君有多大关系,尚在调查中,但当张梦说出这个男人的名字时,姜烨心里已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确信。
“笃笃”有人在敲车窗。
林岚降下车窗,是她们小区的保安小张。
“林小姐,你没事吧?看你在车里坐了很久。”小张探头,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姜烨。
“我没事。”林岚发觉小张的眼睛正在瞟自己手里的简历,赶紧收了起来。
“没事就好。”小张收回目光,礼貌一笑。
车窗升起,林岚下车向姜烨告别。
姜烨目送林岚进小区,随即目光转向岗亭,这个保安,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他苦思冥想半天,都无法将这张脸同任何场景对应,最终只能放弃,开车离去。
小张正坐在岗亭刷手机,听到渐行渐远的引擎声,才抬头望了一眼。
第二日,陆瑶对着之前拍的张辉简历上的住址摸过去,不出所料,这个地方他早就不住了。
陆瑶跟邻居打听,大家都不知道张辉去哪儿了。
住在他对门的老妇人说,张辉生活习性就像个流浪汉,随遇而安,到处安营扎寨的那种。
这间房子在待拆迁的筒子楼一层,陆瑶从浸满油灰的窗户望进去,依稀能看见里面乱糟的生活环境。
“这小伙子人挺好,不爱说话,但经常还帮我搭把手。”老人谈起张辉,也是好评连连,这让陆瑶怀疑,他真的可能是杀死舒童的凶手吗?
况且,看他的生活条件,真的很难联想到他跟舒童会有什么交集,案件性质也不是抢劫,两人究竟还会有什么关系?
陆瑶退出筒子楼,老人比较絮叨,还在跟陆瑶说些有的没的。她一边乖巧地听着,一边眼睛四处打量,这时她发现不远处有个清秀的女孩正盯着自己,被发现后,女孩立马装作无意移开目光,脚下踟躇,缓缓转身离去。
“哎!”陆瑶朝那女孩喊了一声。
谁知女孩头也没回,听到这声喊,直接拔腿就跑。陆瑶深觉不对,立马抬步追去。
两人你追我赶,但女孩跑步太慢,没跑几百米就被陆瑶追到,肩膀也被她牢牢攫住。
女孩微挣扎,“疼。”
陆瑶喘口气,放下手,“你跑什么啊?”
“我……我着急回家。”
“你家在哪儿?”陆瑶平静下来,问她。
女孩支支吾吾,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陆瑶打断她的思考,“别想歪点子,我是警察,老老实实告诉我。”
女孩朝筒子楼方向扬扬下巴,“就住那儿。”
“你刚跑什么?”陆瑶再次问道。
女孩垂眸,脚底搓着地面上的砂石,手指紧张绞拧着。
“你是不是犯事儿了?”陆瑶观察她的表情。
“没有没有!”女孩立马抬起头否认,激动过头,反应过来又立马怯懦下来,“你是来找张辉的吧。”
陆瑶皱眉,“你认识他?”
女孩点点头,“岂止认识。”
女孩带着陆瑶回家,她也住在筒子楼,但是三层,屋子外面虽破破烂烂,但里面打扫得干净朴素,还有淡淡清香。
不知怎的,陆瑶突然想起林思谐的家,不过,这里的筒子楼,显然比林思谐住的老破小破旧多了。
屋内很小,只有一厅,里面摆着床、衣柜还有桌子,电视乱糟糟地放置在柜子上,但擦得干干净净,简单的隔断隔出一个简易的厨房。卫生间是院里的公共厕所,屋里没有。
女孩给陆瑶倒了杯水,两人无落脚的地方,都局促地坐在床边。
“我叫聂雨。”女孩自我介绍。
“你是张辉女朋友?”陆瑶直白地问。
聂雨脸微红,“也不算……我俩是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住一个院子的关系?”陆瑶喝口水,语气轻松许多。
“这个地方是我给张辉介绍的。我俩是别人介绍认识的。”聂雨没有藏着掖着。
“谁介绍的?”陆瑶随意问着。
“舒童。”
这个名字像一阵静电,直接打中陆瑶的心脏。
“你认识舒童?”陆瑶暗暗稳下心绪问道。
聂雨点点头,这时,屋外有人喊她,“聂雨,有人找。”
聂雨打开门,朝楼下望去,看见一个陌生女性正仰头看着自己。陆瑶跟着走出来,视线看过去,楼上楼下一对视,尴尬和惊诧同时出现。
林岚迅速接受现状,抬起手笑着率先同陆瑶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摸到这里来的?”林岚上来后,陆瑶在聂雨后面偷偷问。
“我去博升集团物业公司打听了一下李胜,还有部分老员工记得他,说了他一堆坏话,我被迫听了半天牢骚,最后,你猜怎么着,人家为了‘感谢’我的倾听,告诉我一个信息,这个聂雨,曾是李胜的女朋友。”
“啊?”陆瑶悄悄瞅一眼正在厨房忙着烧水的聂雨,对林岚说,“她认识舒童,还跟张辉有点暧昧关系。”
“张辉是谁?”林岚奇怪地问。
陆瑶立马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将张辉的事,告诉林岚。她闭着嘴不吭声,林岚打量她半天,反应过来,“咱俩这可扯平了哈。”
陆瑶将自己目前所知的张辉告诉了林岚,林岚揉揉太阳穴直呼头疼。这时聂雨端着水过来,放在林岚跟前。
陆瑶想起来一件事,她问聂雨:“你刚才见我为什么跑?”
聂雨愣住,以为之前那茬已经过去,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我以为,张辉犯事了嘛!”
“张辉犯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陆瑶问,随即她眼神犀利,“他是不是杀了舒童,你是知情人?”
聂雨吓得立马摆手,矢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我只跟着张辉去舒童家收遗物,其他一概不知。”
陆瑶想起当时房东说有一男一女过来整理舒童的物品,她之前以为是林思谐,没想到竟然是聂雨。
“聂雨,我希望你把知道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交待清楚,人命关天,你不要企图瞒天过海或包庇他人。”陆瑶语重心长道。
聂雨垂下头,半晌不吭声,林岚悄悄插了一句,“记得李胜的事也一起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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